奋斗在新明朝-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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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也就是让在校生员勉强养活一家三四口的样子。
现在李大人要给江都县秀才们增加生活费了,当然这笔钱花出去不是平白无故的。
那帮生员秀才既是地方士子主力军,在这年头风气下又酷爱成群结社的议论是非。他们的嘴巴往往就代表地方的乡愿公论,是一个地方主流社会最大的舆论工具,也是制约知县的民间势力之一。上司考察时也有公论这一项,常常要去县学走访。
在县库宽松的情况下,李佑觉得花公帑换取秀才相公们给自己刷好评是值得的,而且往县学扔银子还可以博得一个重视教化的名声。至于邀买士心之讥,全当耳旁风即可。
后来确实也达到了目的,李大人的“辰时之日”碑文在江都县县学一直保存了几百年,地方笔记和史书都称赞的“兴教化”就是如此来的……
此时他不禁又感慨道,前任知县们真是一无眼光二无魄力,不知道户口这种稀缺资源是可以赚大钱的么?平白送给他这些德泽万民的功业。
正当李大人数县库银子时,县衙仪门外出现了位漂亮娘子,对着守门禁卒道:“民妇自高邮来,与李县尊乃旧相识。前几日有过约定,今日便来求见李县尊。”
若是一般平民百姓冒冒失失的要见大老爷,守门禁卒肯定要呵斥他滚蛋,但这个女子既美貌又声称是大老爷的旧相识,那守门禁卒就不敢造次。说不定就是大老爷的外面情人找上门了,连忙传报给后衙的张三大爷。
张三早得过李佑吩咐,一听就晓得这是自家老爷在高邮新勾引的女人。一边吩咐将人领到后衙花厅,一边去找老爷禀报。
李佑来到花厅,对俞娘子道:“你不必担忧,我都与那金员外说妥了。今后的活计,你直接去金家府上与他家大管事们商议即可,我使人拿着我的名刺领你去。”
俞琬儿虽然不畏惧,但略有疑虑,“那金百万是一方豪雄,连他家四大外管事个个都是眼角朝天的人物,你我又动了他们的手下杜家,如何能服服帖帖?奴家身份卑微,单独去只怕落不了好,误大事就是罪过了。”
俞琬儿的意思是想拉李佑一起去,但李大人并不想直接参与其事,便吐露实情道:“实不相瞒,金家长女乃是我二房也。”
靠!俞娘子心里很不文雅的爆了粗口,不然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难怪那夜李大人只听到杜家是金百万手底下分支便大胆放手叫她去报信,难怪杜正简会莫名其妙跟着李大人去迎接大军并束手就擒,杜正简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动金百万的女婿啊。
随即俞琬儿又感到心理平衡了,连金百万的女儿都只能给李大人当妾,自己这除了点姿色一无是处的草莽民女又有什么不甘的。“那奴家先去见见金姐姐可否?”
“当然可以,不过你比她年长数岁,你真拉的下脸叫姐姐?”
“这有何拉不下脸的,奴家今后还要靠她父亲吃饭,叫几声姐姐有什么稀罕的。”俞琬儿不以为意道。
到了夜间,李佑回到内衙,却见金宝儿不在家,问了才得知她与俞娘子一起去了金百万那里。
李佑摇头想道,原来俞琬儿先见金宝儿是打着这个小算盘啊。自己不肯和她一起去金百万家,她便想方设法拉着金家长女同行壮胆。
他又去了三房,关姨娘见到老爷便请求道:“妾身要开盐行,老爷给县衙那边招呼几句,发几张牙帖。”
李佑惊异道:“你前阵子不是说要从苏州贩运绸缎,请几个本家人开绸缎铺子么?江都县官盐不好卖的,纯属折本生意。”
“官盐卖不动,但可以销私盐。再说妾身又不打算开盐店,要开盐行。”
这时代商业领域里店铺和牙行是不同的,店铺是直接面对消费者,牙行类似于官方认可的批发中介。牙人每年要向官府领牙帖(从业执照)才可执业,交易过程中顺便代替官府收商税上缴。
以官盐为例,大批官盐由盐商运到某县后,县里的盐业牙人便将这些盐分解给全县的盐店销售,并监督销售情况按量收取盐课交给县衙。
关姨娘正是打开盐行的主意,官盐卖不动,可以打着旗号搞私盐,所以才求到老爷发几张牙帖。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你从哪里取得私盐?”李佑皱眉道。
前文介绍过,扬州府因为距离产盐地太近,偷运私盐过于便利,所以府中各地完全是私盐压倒官盐的局面,官府都无可奈何了,所以买卖私盐倒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想开盐业牙行,渠道来源是个问题,没有稳定的大批量私盐,那是开不起来的。
大私盐贩子抱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心理,也为了避免触怒势力强大的官盐纲商,同时也敌不过人民群众的力量,一般不在附近买卖私盐。因此在扬州府里的私盐,多半是大量本地居民自己带着筐或者驾小船去沿海地区运私盐回来卖。
也就是说,扬州府里私盐买卖的特点是又小又散,很难有稳定来源,关绣锈又从哪里搞出大批量的可以由她当牙人的私盐?
“今日午前,有位俞娘子到家中来,偶然与妾身说了私盐的事情……”
原来如此,李佑恍然大悟。这俞琬儿来一次家里,不是白来的啊,简直是来合纵连横了,不但拐了金宝儿走,连关绣锈这个最痛恨不正之风的传统生意人都要被拉下水了,四房沦陷其二哪。
不过有点事也好,他便无所谓道:“随你!但别自己亲自动手,从老家找些可靠的代理人。”
傍晚时俞娘子从金家回来了,看样子大获丰收,李佑没有细问,只是当夜便在县衙宾舍里将生米煮成熟饭,在俞娘子身上和心里盖上自己的印痕。
不过金姨娘并没有回家,听说是被她母亲谢夫人留宿了,李老爷到没在意。
可一连数日,直到李大人忙完县试并点了几十个童生,金姨娘依然没有回家,也没有口信传回来,这便让李佑感觉到不正常,其中必定有问题了。
第344章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金姨娘几日不回家,对于她在路上的安全,李佑并不太担心。去时有衙役随从,回来时必然有金家豪奴护送,若在路上出了事,早就有风声传开了。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听到过这类消息,只能说明金宝儿还在金家。
那她为什么在金家不回来?李佑不相信她是能狠心抛下年方周岁宝贝女儿数日不管不问的人,所以必定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金家不放人?
想至此,李佑首先怀疑起金百万。此人在自己诱之以利、示之以威、显之以能的种种手段层层缠绕之下,才有了几丝服气苗头,莫非现在又有了新想法?或者想将金宝儿作为筹码?
这未免太可笑了!本打算派张三去金家质问,话临出口李佑改了主意,决定亲自去一趟。
李大人和他的仪从队伍出了县衙,穿大东门,过小秦淮,绕盐运司,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金百万位于城区东北的宅第。
金百万听说大女婿全副仪仗的驾到,连忙使人开了大门,他则到仪门迎接,这是表示对本地亲民官的尊重,毕竟他不是正房岳父,若静坐屋内等候就托大了。就是见这女婿脸色不善,金老丈人心里不明所以。
进了堂中,李佑毫不客气道:“宝姐儿数日不归,音讯全无,这还将我李家放在眼里么?”
金百万大吃一惊,“宝儿没有回去?这是怎么回事?”
“本官是来问你了。”
一个呼吸之间,金员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对左右吩咐道:“将夫人请来!”
不多时,便见谢夫人在几个婢女侍候下进入堂中,她板着脸,仿佛没有看到李佑,只对金百万道:“老爷唤我前来何事?”
“宝儿究竟在哪里?”金百万有点儿着急的问。
谢夫人昂首答道:“不晓得。”
李佑冷眼旁观,确定他夫妻二人不像是演双簧,金宝儿莫非是被她母亲藏住了?便对谢夫人道:“有话但讲,何必行此下策?藏得住一时,藏的住一世么?”
谢夫人转身面向李佑,“那老身便明白讲了,我家女儿不能给你做妾。”
见她不否认扣住了金宝儿,李佑便放心了,至少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就问道:“理由?”
“妾侍如浮萍,去留不由己,我金家如今也是大户人家,没有将女儿前途命运操之于人手的道理。其次,你并非良善醇厚人物,心性凉薄,老身怎能放心将女儿给你做妾,将来若有什么变故也是束手无策。为宝儿今后计,如果你给不了名分,就此放手才是,老身也不会亏待你。银子……”
“住口!”金百万见妻子越说越离谱,又见李佑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十分担心,急忙出言呵斥妻子。
其实谢夫人说的有些道理,这年头妾侍在主人家的地位实在没保障。更别说金宝儿这样买过来的小妾与关绣绣这类娶过来的小妾还有不同,她身契捏在李佑手里的,更是没有人身保障。说的无情一点,若李老爷转手卖掉金宝儿,金家都是束手无策的。
但李佑绝对不会接受谢夫人的观点,更不会接受谢夫人的方式。
谢夫人如果态度诚恳,李佑会将金宝儿的身契还给金家,定下婚契(不是正妻的婚书)。不过现在,他最宠爱的小妾是别人想掳走就掳走,想扣留就扣留的么?这份面子绝对不能丢。
退一万步讲,金家正是要用得上的时候,怎么能断掉关系?
金百万两头为难,偷眼瞥见女婿靠在太师椅里面无表情,沉静的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又听到女婿对他说:“金员外身为家主,且看着办罢。”
谢夫人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有限,与李佑交往也不多,只理解李佑是个与知县差不多的官。但金百万当然清楚这个女婿从官位到做派都不等同于那些普通知县,行起事来不是善茬。便横下决心,对随从家奴喝道:“传话给内外管家!将宅中所有房间搜过了,只看大小姐在不在家中!”
金家宅第大,藏个把人很轻松,不全面翻查还真找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管家前来回复,“房间全都搜过,大小姐并不在宅子里。”
金百万满面怒色对妻子道:“你将她藏到了何处?城内外哪处园子里?”
谢夫人闭口不语。
金百万没奈何,一面打发人去各处园林寻找,一面将内外男女管家、夫人房中婢女婆子二十来人全都叫到堂下列队而立。他知道妻子若有所动作,指使起来少不得用这些人,站在月台上喝问道:“尔等有谁晓得大小姐的下落?”
这些人面面相觑,俱都低下头去不做声。老爷固然可怕,但宅中事由夫人当家,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还是两不相帮为妙。
李佑从堂中踱步出来,甩一甩宽大的正六品官袍袖子,冷冷的扫视阶下众人。良久才道:“本官见过许多不愿意开口的人,但最后都被迫开了口,既然在这里不肯说,那就去县衙说话罢。本官保证尔等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也别想完完整整的从县衙出来了,掳掠官眷的罪名你们承担不起。趁着衙役到来之前的这段功夫,仔细享受一下你们此生最后的美好时光罢。尔等很快便会晓得,做卑贱的家奴也比进了县衙公堂牢狱舒服万倍。”
“你敢!”谢夫人奔出来对李佑叱道。李佑淡漠的回视她一眼,若非她是名义上的长辈,李佑将她早就拿下往死里拷打了,真以为亲民官只是亲民的?
有个老成管家,眼看着事情不对头,主人家再怎么闹也还都是亲戚,他们做下人的又何苦夹在其中受罪?便开口招供道:“大小姐被二小姐家里接走了!”
二小姐?李佑记得金家三个女儿中,大小姐自然就是金宝儿,三小姐是待字闺中的素娘,而二小姐唤作慧娘,嫁给了盐运司高运同的第四个儿子。
明眼人都看的出,盐运司二号人物高运同与七大盐商之一金百万在各方面肯定有极深的关系,怎么又把他家牵扯进来了?
李佑多疑的问金百万道:“宝姐儿居然到了那里,堂堂的运同大人也帮你遮掩么?你作何解释?”
金百万也愕然不已,他也没想到高运同家和这事有关,只能答道:“老夫委实不知。”
沉默片刻,李佑忽然嘿嘿冷笑几声,以他人听不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真有趣,原来掳掠官眷的是高运同家吗?”
金百万回头对妻子骂道:“无知蠢妇!真当老夫不敢休你?到底怎么回事?”
谢夫人见瞒不住,便如实交代了。
原来那日谢夫人在金百万面前唠叨李佑,被丈夫呵斥几句哭着回了房后,恰好遇到二女儿慧娘和夫婿一齐来探母。
得知事情前后,两个年轻人不知深浅,便与谢夫人道:“人在他那里,稍有不慎便伤到大姐,总是不好办。若人在自家手里,不用惧他,有了底就好说好做了。”
谢夫人一想也是此理,只是无处可藏。“哄大姐儿过来便利的很,但藏在哪里是好?看你们父亲的态度,只怕家里是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