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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奋斗在新明朝-第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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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等到日头初升时候,便见李大人粗衣布服,带着强壮亲信到了他住处,门外还有几个准备观望报信的。

按照昨日的说法,这李大人和那亲信是要扮成他的伙计,然后一起被兵马司抓去。

李佑微服装作伙计,不是恶趣味,也不是有受虐倾向,确实是工作需要。

一是为了亲眼目睹作为实证,这年头没有多媒体设备,办案取证有短板,而且容易被抵赖。

如果能有主审官一句“本官亲眼所见,尔还敢抵赖”,那称得上威力无穷。所以微服私访是清官小说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小说家言总是有些现实基础。

二是为了抵消可能会出现的说情压力。京城关系网太复杂,他李佑虽然不怕,但总是个掣肘。

但如果他自己都被当嫌犯抓去,那么之后李大人暴跳如雷并血洗南城在情理上就是理所应当,资格不够的人怎么好意思出面说情和阻拦?

不得不说,在国朝官场做什么事,都是十分讲究策略的,无论是讲理还是不讲理。讲理是和人讲理,不讲理也是和人不讲理,归根结底还是要先顾及到人,然后才是理。

戴恭住的这个地方是专为外地行商准备的旅店,院中地方狭窄但有厢房兼货仓,居住存货两便。

李佑被引到屋中,而他带来的随从韩宗则提着酒食盒子尾随进来,便在房中简单摆了一桌。

李大人看着屋中无人,随意问道:“你家娘子不在么?”

戴恭心里抽了抽,暗赞自己有先见之明,答道:“已经出外了,说是要买些针线去用。”

李佑道:“也好,免得出意外,你也不用紧张,不会有什么事。”

一直等到日上三杆,眼看天近午时,还没见动静。李大人不禁暗暗嘀咕,那陆大使说南城兵马司来抓肥羊总是很快的,当日得了消息,第二日准动手。怎么还不见过来?

正在想时,忽见有几个皂服差役闯进院中,叫道:“有人么?出来!”

戴恭手足失措的跳出门槛,神情紧张的迎上前去,微微弯腰问道:“几位差爷,有何贵干?”

李佑与韩宗也出了房门,看到戴先生的表现,李大人对韩宗低声道:“姓戴德演技不错,真像那么回事。”

却听带头的老差役不耐烦的喝道:“有人告发你们形迹可疑,与我去兵马司衙门里走一遭!辨明清楚后再做处置!”

还真有这样来抓人的……戴恭叫屈道:“在下有路引,怎么就是形迹可疑?”

“休要罗唣!你们去衙门里说话!”那差役抬头忽然看见了戴恭身后的李佑与韩宗,特别是李佑,敝布破帽也掩不住他的拉风气质,便疑问道:“这是伙计?”

“正是,正是。”戴恭应声道。

面对目光探询,韩宗麻利的弯腰示意,李佑也尽力挤出“谦卑”之色,昂首对着差役们点点头。

兵马司差役疑色更重,以他的眼力,实在没看出那小子哪点像是伙计……

京师乃天子脚下,卧虎藏龙比比皆是。所以他们这些差役的直属上司,也就是当今兵马司吏目到任后反复强调过,出来抓肥羊,要以谨防“扮猪吃老虎”为第一要则,要“宁可漏网三千,不可错抓一个”。

为此还建立了与宣课分司良好的联动关系,一改漫天撒网的高风险模式,精确找准市场定位,实现业绩突破。

这才是长久之道,他们南城兵马司已经创造了“安全生产三年无事故”的记录,正在朝着新记录努力。

过完今年就是四年了,那可是载入京师五城各衙门安全生产史册的四年啊。在官员满街走,勋贵多如狗的京城,在一块砖头掉下来就能砸到七八个和权贵官员势要之家有关系的京城,四年踩不到地雷,这是多么不容易。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德性,就很像扮猪者哪,这兵马司的老差役轻易便看出了李大人的本质!

可叹岁月消磨催人老,任是谁也不得不服。若是三年前的李佑,演个伙计当然不在话下,而且是惟妙惟肖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但这三年来,李佑习惯了演出各种忠臣义士青天清流,戏路逐渐狭窄,演技也出现了模式化严重的特点。

关键在于,李大人沉醉于成功而尚不自知,今天非要亲自上阵演低三下四的年轻小伙计,难免出现败笔。何止粗糙生硬,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老差役挥手阻止了手下粗鲁拉人的举动,又狐疑的扫了几眼。一个不像伙计的人站在这里号称是伙计,必有内情。

若在战乱年间,这就是十足的奸细卖相,但如今天下太平,没什么奸细不奸细的……行走京师安全第一,老差役正要开口带领手下拔腿拔腿走人。

戴恭长长的出了口气,便有种送瘟神的松快感。差役们主动走人,这下李大人却是怨不着他了。

我靠!李佑勃然大怒,这年头扮猪吃老虎都如此困难了吗!他苦心筹谋了数日的计划,怎能这样收场!在手下和陆大使等人面前,这脸也丢不起!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虚江方言指着老差役道:“天子脚下乃首善之区,你们无故闯入骚扰良民,难道为所欲为后便想一走了之么?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须得给我等一个说法!”

差役们愕然回首,虽然这南音听得不大懂,但可以分辨出不是什么好话。

李大人身边的韩宗连忙赶上前去,暗中塞了一锭银子,将领头的老差役拉到院中角落,低声道:“我家公子在江南老家读书,书没读成却读迂了,认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家里管得严,县里请不到路引,只得扮作伙计跟随行商沿途周游。”

哦,老差役心下了然,难怪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难怪说话如此不着调,原来是一个没经过历练的外地富家子弟。不过看在银子份上就算了,今日来这趟不就是为的求财么。

韩宗却又道:“我家公子不知人间险恶,京师里也别无所靠,没人管得了他。小的跟着奔波苦不堪言,求差爷将我家公子抓去,叫他吃一垫长一智,晓得外面厉害,也好早早回家!”随即又塞了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

财帛动人心,那老差役心花怒放,这可是不错,一举两得。做这行二十年,第一次见送银子求着被抓的,稀奇稀奇。只要是无依无靠孤身在京的富家子弟,那就好办!

这貌似仆役的随从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进了衙门后,想出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不过那和他无关系了,他只管抓人,有钱拿更是要抓。

心里计议已定,老差役对手下挥手道:“院中三人,全部带走!”

李佑在院中咆哮:“我并无过错,尔等凭何捕人!这天理何在,国法不容!我要上告!”

老差役看在眼中,越发确定这个年轻人是色厉内荏。真有靠山的,谁会开口天理闭口国法?又一个读书读傻却不明世事的人,令人可叹可怜,老差役摇摇头。

戴先生望着李佑,愣在院中不动,被兵马司差役用力推搡,一不留神险些摔了。

第524章 年轻人说话要负责

临走前,老差役想起什么,掏出几张纸,对手下道:“将这院中的房门都封上!货物也封了!”

其后戴恭和李佑、韩宗被押出门外,朝西边兵马司方向而去。门外有些看热闹的闲汉,其中一个却是李大人的家奴,对着老爷使了个眼色,表示已经有人去报信了。

南城兵马司里,吏目张功业坐在公房中,不紧不慢的翻看公文,并等待今天的肥羊送到。按照昨日的名单,今日大概有五个左右“到案”。

京师的五城兵马司内部官吏大体设置如下,每处设正六品指挥一员,正七品副指挥四员,无品级吏目一员,吏员十人。

这些官吏分工各有不同,兵马司指挥总管本司,并负责与巡城御史、巡捕营以及其他衙门打交道;副指挥分巡各坊,直接弹压地面;吏目有负责本衙事务的,有和副指挥一样巡视各坊的,视情况而定。

南城兵马司的张吏目任职已经七八年,在衙中地位特殊。他深得三任指挥信重,得以坐镇衙署处理庶务,实际权力要超过副指挥。

原因很简单,他这样的老人,既熟悉南城地面,又能够为兵马司稳妥可靠安全的创造收入。当然,他的成功也得利于南城这片万商云集的得天独厚之地。

其实要论起血统,张功业与勋贵之家昌安伯乃同宗,只不过他是没什么分量的旁枝而已。恩荫之类的好处,想都别想,这个兵马司吏目的职位,也是费了很大劲才得到的。

想当初,其他人都向往在内城居住做事,杂乱无章的外城被视为南郊,京师本地有点体面的人,都是不大愿意去的。而他则不挑不拣,来到了这南城兵马司,一干就是八年。

是他发明了与宣课分司联动“办案”的法子,大大提高了效率和精准度;是他制定了捉拿“嫌犯”的原则和方针,并耐心输灌给每一个差役;是他主持“审问”,力图在程序上做到无懈可击。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确实是无懈可击,即便官司打到金銮殿上,他也可以为辩白,他有这个自信。

天子脚下要安稳,刑名捕盗当然很重要。而那宣课分司职责只是收税不负责刑名,发现了可疑份子总应该向兵马司举报,这没错;

兵马司接到了举报总该派差役去甄别,这也没错;若是确实可疑,总该将嫌犯带回衙门审问,这还是没错;

嫌犯都是外地人,审问时如果需要赶赴外地核实身份,也很正常。那么在此期间,嫌犯按规矩扣在牢狱中也没什么不对的。

最后,如果嫌犯因为各种缘故确实不能住在牢里,又考虑到并没有发现实际罪行,那么法理不外乎人情,那么让嫌犯交一笔押金,便可以暂时离开牢狱,难道不应该么?

上面那些,哪一条不合乎大明律法?正是通过这些一环扣一环的精密措施,南城兵马司吏目张先生借用律法为自己构筑起了相当牢固的保护网,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波澜不惊、安然无恙。当然,他的上司们也都受益匪浅的。

张先生每每看到邸报上那些因为贪赃而受到处罚的官员事例,发自内心的鄙视之情就会油然而生,那些蠢官做事太没有技术含量了,活该被处罚。

虽然张吏目也算人在京城,但朝堂上的风雨和官场中的风云,距离他很远很远。他就在这南城小天地中,自得其乐又平平稳稳的渡过了一年又一年,迎来一任又一任的上司。

大概是太出色的原因,他的位置始终也没有动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日子好像要永远这样过下去,直到他老的动不了那一天。

却说戴恭和他的两个“伙计”被带到南城兵马司,又被直接领到西侧院。

在院门口遇到两个差役押着一个绸衫商人出来,还有个吏员在旁边。那吏员边走边道:“事情就是这样,没别的法子,你去忍上几天好了。”

“在下哪里有这功夫,求老兄帮忙关说一二,在下确实清白的很。”

“帮你说情也不是不可以,但实话实说,若没银子都是白费口水。”

“好说!好说!”

李佑听清了说话,便扫了那边一眼,这也是今天被抓来的“肥羊”?从短短几句话里,底层衙门经验丰富的李大人就能猜出几分内情。

八成是在里面先吓唬几句,叫“肥羊”胆战心惊。然后到了外头,就有吏员出面,假装当好人以帮忙说情为由收银子。

若最后事情“办成”了,那“肥羊”还得心存感激,也就当做“破财免灾”,没有继续闹得心思了。

分工很明确啊,有去抓人的,有主审唱黑脸的,有好心唱红脸的,一个兵马司衙门里人人有份、利益均沾,难怪这么多年可以稳妥运行没有翻车……李佑暗想,只怕他们三人过了堂出来时,也要遇到这么一个“好心”的吏员。

进到侧院中,带队的老差役先入屋禀报,没多久又将李佑等人传唤进去。这房里面积不大,李佑等三人站在中间空地,感觉上就要将屋中空余地方塞满了。

前方公案后,坐着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身上当没有官服,只是一领青色吏员袍。从这服侍看,李佑便猜他是南城兵马司吏目,根据崇文门陆大使交待,南城兵马司里确实是由一个吏目主持此事。

果然听到立在旁边的老差役喝道:“此乃本衙门吏目张先生问你们话!”

戴恭等人连忙躬身行礼。这回李大人学乖了,并没有与吏目对视,免得又暴露身份,只管低着头看地板。

李大人到任时间不算长,与各巡城御史和兵马司指挥都打过照面,但副指挥及以下都没见过他,所以他与眼前这个姓张的吏目互不相识。

张吏目只将注意力放在戴恭这里,因为根据信息,这才是正主。多少年来,这套路再熟练不过,他将戴恭呈上来的路引装模作样仔细验看,其实就是个过场,无论如何结果都一样的。

这随便一看不要紧,还真看出问题了。路引上记载“伙计二人,一人身量高于常人,面色黑,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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