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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奋斗在新明朝-第3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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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佑此时虽然面无表情从容淡定,仿佛十万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似的,但心里极其舒畅——拿钱把人砸晕的感觉真爽!不同于做官的别样之爽!就像“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句里,爽点在于十万贯而不是下扬州。

其实本来叫高掌柜出面,到公所宣布一下收购消息就可以了,李佑作为东家不必亲力亲为。但李大官人两辈子手头紧的时候居多,后来做官又不能太俗气,难得能体验一次用银子砸人的爽感,故而猥自枉屈的亲自前来。

他的目的达到了,亲口放出这个惊天数字后,李佑很直观的感受到了别人对他的态度变化,很微妙。

坐在李佑左侧第一位的叶老掌柜率先从十万两这个数字钟清醒过来,同样也觉察到了异常。他立刻悟到,这李佑前来就是为了炫耀所掌控的资金,至于目的,当然就是诛心!用巨额数目的银子来打击人心并制造不稳!

李佑觉得手段已经见效,便起身对着周围拱拱手,“言尽于此,告辞!”其后带着高掌柜出了大堂。

众位掌柜目送怀揣十万两的李大官人飘然离去,随即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话题自然离不开李佑和他的十万两,堂中登时人声沸然。

后果这就展现了吗?煤业会首叶老掌柜暗暗皱眉。如果放在平时,众人肯定转过头来先问自己怎么办,而不是自行议论不停,这都已经持续半刻钟了。可能众人是无意的,但偶然后面都有必然,这种无意也能反应出很多情况了。

也许是自己敏感并多想了,老掌柜边想边重重的咳嗽。

众家掌柜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叶老会首身上,等待他的真知灼见。只见得老会首忽而皱眉凝思,忽而眉头舒展,似有无穷思路。

最终叶老掌柜大手一挥,淡定的开口道:“于今之计,别无他法。只好去请大内公公们。”一力降十会,面对手握十万现银的巨无霸,他们这些囊中羞涩的穷人怎么可能用商场手段斗得过……

在回泰盛煤铺的路上,高掌柜感到豪情万丈。他做了一辈子掌柜,经手银子总是几千两兜兜转转,如今貌似有机会成为执掌十万白银的大掌柜,此生无憾了!

想至此,他对李大官人钦佩万分道:“东家果然大本事,轻易便调来十万两银子,这足以横扫煤市。”

李佑摇摇头,“连你也被唬住了?这个借款凭证看似真的,其实是只给别人看的,哪能真贷到十万两银子?能有两三万就不错了。”

闻言高掌柜瞠目结舌,原来这十万两借款凭单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惠昌银号是个小银号,之前信用主要靠着吕家担保,如今柜上总共也就十几万两存银。苟家承诺找来二十万两存银,到现在也没凑够。

李佑拿泰盛煤铺抵押,从惠昌银号借支万儿八千的倒也可以,但若想弄出十万两,几乎就要将银号搬空了,这怎么可能?

所以李大官人手里那承诺十万两的借条看着很吓人,其实与白条差不多,只是画饼充饥或纸老虎吓人而已。

高掌柜经手十万白银的梦想才出现了一刻钟,便迅速破灭了。同时他也恍然大悟,为什么东家给出众煤铺掌柜的收购价既不是三两也不是一两,而是二两这么纠结的价格。

当前囤积成本均价在一两七钱左右,如果开出一两价格,煤铺掌柜们暂时不会考虑赔钱的事,反而要怀疑李大官人手里到底有没有这么多银子,不然为何抠门的开出如此低价。

如果开出三两的价格,又可支付现银,只怕煤铺掌柜们哭着喊着来卖。比起以四两价格零零碎碎的去卖,还不如以三两价格一口气将煤全卖给李佑,少赚一些也值得了。

至于行会若敢阻止那就是扯淡,高掌柜很知道,真有实实在在利益时,行会是挡不住那些掌柜们的,逼急了可以分裂出去另立行会。

但二两这个不高不低、只比成本稍稍高的价格就让众掌柜纠结了。卖掉有好处,可以迅速回笼银子,至少保住成本,避免未来的不确定风险(本来很有把握的局面经过李佑搅局又变得莫测了);但也有不好地方,实在没多少利润,扣掉人工更是不会剩下几两银子。

现在高掌柜彻底明白了,东家就是故意开出这么一个令人纠结犹豫的价格,目的就是既要炫富震慑人心,又避免煤铺掌柜们把他当肥羊扑上来找他卖煤,到时候拿不出银子就丢人现眼了。简而言之就是要表明,这里钱多人不傻,休想来占便宜!

悟通这些道理,高掌柜不由得叹息,论起权谋心术,这方面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东家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

李佑默默想道,先示之以能,后示之以富,让他们知道比手段比不过,比银子更比不过。无可奈何之下,他们总该将惜薪司黄公公之类的角色搬出来了罢?

他敢断定,只要煤铺掌柜们没法子,有关内宦一定会跳出来的。几万两银子面临折本风险,足够让那些爱财的公公们急红眼了。

次日,整个煤市静悄悄,其他煤铺重新关上了煤场大门。而泰盛煤铺继续卖总限量六万斤的“青天煤”,另外还有若干慕名而来,一定要买“善心煤”的优质客户。

除了成千上万人拥挤不堪,难免磕磕碰碰,有几起吵架事故,其他平安无事。一直到午时,低价煤已卖完,人群渐渐散了。

李佑内院开小灶,两荤两素加顶级江南白粮。可惜才吃了一半,便听到韩宗在外面叫道:“老爷!上次那个黄公公来啦!”

“叫他候着!”李佑吩咐下去。暗想道,这帮能在暗无天日的宫廷中混到副主管地位的太监也真是不傻,知道趁着人群散了才过来。否则上万人群情汹汹,打死他都没人负责。

李佑吃干抹净,又美美的睡了一小觉,这才起身去见客。却见惜薪司右司副兼西厂管事太监黄公公捧着茶,气定神闲、皮肉不笑的坐在厅中,与高掌柜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看到李佑,黄公公放下茶杯,抬手见礼道:“多日不见,李大人原来在这里发财,恭喜恭喜,预祝财源广进!”

对一个曾经重权在握的前官员说这样的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意。若有高官做,谁想去当商户发财?

李佑知道现在自己就是这个处境,这上面没有什么好纠缠的,便冷哼一声,只问道:“年终用度多,你不在西厂烧炭,却来此有何贵干?”

黄公公阴测测的笑道:“当然是与贵店有关,征召你们为铺户,今后一起发财。”

所谓铺户,就是被官府或大内征召的定点采购商户,前文介绍过,在这个世道充当铺户是很坑人的事情。商家充当铺户,可类比壮丁被征发为徭役。

官府或的大内指定铺户去采办货物,然后售与官府和大内所用,这叫做和买,名字好听和气,其实给的价格常常只有市价的半数,商户只能忍气吞声。不然当铺户为何被比拟为服役?凡是被指定为铺户的商家,无不行方设法托门路打关节,为的就是取消铺户。

李佑怎能不明白这些,当即拒绝道:“店中没有多余货物,无可供应!所以无法被征召!”

黄司副胸有成竹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这铺里怎能说没有货物?十几万斤煤总是有的罢。”

李佑不耐烦的像赶苍蝇一般,挥手道:“你休要寻衅滋事,小心秋后算账!趁早滚罢!”

黄公公脸色一变,嗓音拔高后显出几分尖利,指着李佑斥道:“大内征召,容不得你拒绝!”又对着身后的随从小内监喝道:“拿来!”

便见那小内监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卷精制黄纸,递给了黄司副。根据宽度样式,李佑揣测这是皇家封条。

黄公公打开一张封条道:“贵店存煤暂且征买封存,以备宫中御用,日后再行结价!现在便去煤场,将出入封禁!李佑你胆敢抗拒皇家召买么,不然进了天牢你也没理!”

李佑端详黄公公片刻,突然暴喝一声:“打!”

“打什么?”黄公公没有反应过来。

早就安排在旁边侍候的几个家奴突然齐齐发难,以韩宗为首,变戏法的从角落里、桌底下抄出木棒,紧紧的围住和黄公公和两个随从小内监,劈头盖脸的狠狠打下去。

黄公公毫无防备,他根本就没想到会遭遇暴力袭击。几个回合后,他就倒在地上,但李家恶奴仍然不收手,一顿棒打脚踢只打得黄公公皮开肉绽,浑身青紫,乱喊乱叫的讨饶也不被理睬。但另两个小内监只被打倒在一边就没人去理了,受罪轻得多。

围着黄公公的李家家奴们闪开位置,李佑走过去蹲在黄公公脑袋边上,嘲笑道:“我早看你不顺眼了,还来自讨苦吃!”

随后又对两个小内监喝道:“你们起身将黄公公抬走!不要脏了这里的地砖!”

第585章 讲理

十二月二十日午后,对于大内惜薪司右司副兼西厂管事太监黄庸的到来,煤市上十六家大煤铺的掌柜都是知道的。

昨天聚会结束后,他们便迅速派伙计进城去了惜薪司西厂,今天不知有多少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在暗中看着大救星黄公公进了泰盛煤铺。

黄救星只要亮出御用召买的名头,宣布将泰盛煤铺的煤都封存,那李佑便再也无法作怪了罢?巧妇还难于无米之炊,李佑没了现成的大量煤炭,没了煤铺为平台,等于是被驱逐出煤市,还能有什么作为。

说不定明天就可以再次开场了,四分银子一斤的高价卖到手软,赚个盆满钵满,二十八日歇业过大年去!奸商也要过年啊。

在十六家掌柜和伙计们满怀期待中,度日如年的等了半个多时辰后,黄公公终于从泰盛煤铺出来了,而且还是面目全非的躺着出来了……

在愕然惊疑的目光中,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内监飞快得将掌柜们心中的大救星塞进轿子中,又飞快的吆喝轿夫起轿。

冷冽的寒风仿佛灌进了五脏六腑,一个个掌柜和伙计从门板里、墙角后走了出来,默默的站在路边,集体目送承载着黄公公躯体的轿子朝向阜成门迅速移动。

轿子从视野中消失后,荣昌煤铺的大掌柜忽然拍掌道:“嘿嘿!那李佑如此得罪公公,必将遭致我等想象不到的惨烈报复!黄公公不过是个司副,他上面还有掌印太监、干爹,还有司礼监的大公公们!”

但愿如此罢……至少此刻每个人都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李大官人确实是超出他们这些商家掌柜理解范畴的人物。面对未知,只能暂且等待,现在事态明显已经不是他们这些煤铺所能决定的了。

李佑让家奴动手,虽然将黄公公打得花团锦簇,或许有青肿、或许有疼痛,或许腿脚会失灵,但仍旧是有分寸的。李大官人吩咐过,绝对不可对着黄公公的脑袋招呼,绝对不能剥夺黄公公的思考能力,一个昏迷不醒的黄公公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煤市与惜薪司西厂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里,不过距离不是很远,过了阜成门再走不到两里路便到了。

西厂后院,样貌凄惨的黄公公被抬出来时,全厂的小头目(俱为内监)都被惊动了,纷纷围上来用各种形式表达自己的孝心。有破口大骂的、有静静抹泪的、有主动请缨去报复的、有念念有词祈福的,种种人情百态不一而足。

黄司副阖目斜靠在软榻上,任由旁边小内监施药包扎,脸上皮肉时不时的抽搐几下,显是十分疼痛。虽然是闭着眼,但不代表黄司副正在昏沉,相反,他清醒得很,眼皮底下的瞳孔中早已燃起了熊熊怒火。

耻辱!耻辱!岂有此理!这是把他大内惜薪司右司副兼西厂管事太监当成一条狗来看待吗?虽然太监没人权,但也不是狗!

胸口快被气炸时,耳中忽然听到手下一个监工愤恨不平的说:“那李佑不就是仗了归德千岁的势!当真是欺我西厂无人?动起手来怕得了他?只要右司副一声令下,小的愿领厂内人手,去将他那泰盛煤铺夷为平地!若遇他本人,也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他打司副在先,就吵到长公主那里,也是咱们的理!”

惜薪司西厂负责薪炭的收购、贮藏、搬运、烧制,厂内也有一二百人手,拉起来确实足够打回去报复的。

“去罢!”黄司副心里这口恶气始终出不来,听到有人主动请战,随口就答应了,又吩咐道:“不要去小时雍坊,去城外泰盛煤铺!”

李佑家宅院在长安右门外小时雍坊,那里是中高级官员密集的居住区。黄司副唯恐手下这个监工不长脑子,带着人去李家大闹,那可就彻底捅了马蜂窝,不死都不足以谢天下了。

那监工应了一声,就要走人,但被另一个姓郑的佥书拦住。这郑佥书又对黄公公劝道:“司副要三思,不要中了李佑之奸计!”

听到前半句,浑身剧痛的黄公公勃然大怒,登时就要发作,一条胳膊都被打成骨折了,还要他三思?但听到后半句,却又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李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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