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3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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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年来李大人不得志时候太难得了,很稀有,所以抓紧机会矫情也情有可原,毕竟各种根基都还在,说不定明天又飞黄腾达了。
屏风背后,宋问志低声催促写字好的账房先生:“快快记下,明日去寻个名家书写裱糊,高张于店中。我们苏州人都知道,李探花从来不爱泼墨挥毫,可惜可惜。”
落魄秀才出身的账房先生心有戚戚的摇头晃脑道:“李大人向来以簪花拥妓神仙骨、纵酒狂歌宰相才自比的,今日却道三春破梦神仙骨、万里闲难宰相才,看来心境有变啊。此中闲散归乡之心,闻而唏嘘。”
李大人“作”了一首诗,自我感觉良好,很符合当前情景心情。又喝了几杯,醉眼朦胧里,忽然听到窗外阵阵嘈杂的声音。忍不住探头看去,却见从远处街角涌来数百人,朝着大明门方向而去。
哟?瞧着阵势,有群体性事件发生了!若李大人仍然担任五城提督御史,这会儿就该火烧眉毛的率领官军差役去灭火了,但如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乐得看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路过洞庭楼门前,即便李佑一双醉眼,也在楼上看清楚了,这些人一水儿的澜衫平巾打扮,分明是国子监监生的制服!
哟?太学监生群体性事件?这事儿更大了!李大人连忙对韩宗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一刻钟后,韩宗从楼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楼梯,对主人禀报道:“小的去街边商家打听过,还真有不少知道的。据说前日有个权贵打死了监生,而官府处置不公,激起了国子监众怒,所以聚众去礼部请愿了。”
如此说来,该朱部郎头痛了,李佑暗忖道。学校事务归礼部仪制司管,仪制司里又归员外郎朱放鹤先生分管,所以太学生闹场子,少不得麻烦到朱放鹤。
看来这几天朱先生没心情与自己喝酒了,李大人又想道,本想也通过朱放鹤走走门路,看能不能谋个好官职。
不过很可惜,李佑猜错了。次日,李佑一睡到日上三竿,正懒洋洋的在书房闲坐时,朱放鹤却登门来找他。
两人见了面,朱部郎不由分说拉着李佑道:“走!喝几杯去!”
李佑不禁奇道:“国子监有监生被打死,昨天出了大乱子,你还有心情找我喝酒?”
“你也知道了?这次确实动静不小。”朱放鹤叹道:“事情不只是一件,除夕的时候,有个监生因为肄业在即却选不到官,便悬梁自尽了。本来为此事国子监内就悲愤得很,结果又出了监生被打死的事情,越发的将事情大闹起来。”
还有监生悬梁自尽的事情?李佑直言不讳道:“国子监我也去过几次,不只是最近,人心一直都是很不安分!我很纳闷,朝廷又给不了好前途,还聚集数千监生在京师作甚?自讨苦吃么!”
刨掉李佑这样的,官场上最主要的出身有三种,进士举人和监生。进士当然是清流,举人次之,监生就是最下等的浊流。
在国朝初年,人才稀缺,科考还没完善,监生做官政治待遇和进士类似。到了后来科举昌盛,科考出身的进士举人逐渐占据了上流,监生出路越来越窄,地位也越来越低。
进士地位太高比不过,但这举人做官却直接挤压了监生的空间。官位数目是大体固定不变的,好官美职的数目更是稀缺的,但每年都有大批监生肄业,每三年就增加一千多举人。积压这么多年,监生选官难度越来越大,怨气当然也越来越大,一旦遇到契机,就像干柴遇火花,闹出点乱子也算正常。
所以李佑才说,国子监人心一直都很不安分。但在现有科举为尊的体制下,这是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神仙来了也没辙。
能指望由进士特别是高名进士把持的朝廷放开口子,让监生这个群体获得上升通道吗?单个人若机缘好还是有可能的,他李佑连功名都没有,一样坐在了现如今的地位。但是监生作为一个庞大群体,是不可能被放开限制的。
对于摊上国子监乱事的朱部郎,他只能报以同情,宽慰道:“这谁都没法子,依我看来,天下政务里学校事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国子监尤甚,你拖一天一算天好了。走!我请你饮酒浇愁。”
朱部郎愣了愣,“你以为是我需要借酒浇愁?我这次是来请你喝酒的!”
李佑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疑问道:“什么意思?”
朱部郎豪情万丈的说:“国子监祭酒石大人上疏,道是太学近年来学风极差,乱像频仍,需用重典,故而奏请让你以外差身份督察国子监学政。”
石祭酒,海内名臣,前天下第一知府,前苏松道参政也,老相识了……李佑大惊,石纶这个老而不死为贼的,见不得他很清闲吗?连忙推辞道:“这不可能的,在下连个功名都没有,如何能管得学校事!”
朱部郎点点头道:“我本也如此想的,但内阁竟然最快速的准了,神乎其神啊。所以我才请老弟你饮酒壮行,以后你我就是共同作战的同僚了,一起努力!”
李佑瞠目结舌,做梦也没想到这事居然落到了自己头上。内阁这帮阁老,别的事情拖拖拉拉,这件事情倒是干脆利落!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同情朱部郎,原来真正需要同情的是自己啊!
“我就是个白身!白身!哪有资格去办理清贵的学校事务!”李佑忍不住吼道。
朱部郎哈哈笑道:“正是万里闲难宰相才啊,朝廷信重你,这不是坏事。”
第599章 险些将本官唬住
不得不说李佑有点失态,他之所以不愿意去担任这不知道什么名头的督学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五个字——吃力不讨好。
监生这个群体,牢骚满腹,怨气也大,人数还多,一个不好就要背上骂名。当前又是敏感时候,作为朝廷派去整顿的专差,万一再出点问题,就是自己全责了。
再则,这个督察国子监的差遣清则清矣,但权势与先前相比差的太远,让他心里很不平衡。
国子监本身就是有清名无实权的地方,在朝廷属于名分很高但实际很边缘的位置,去管教那些没什么前途的监生又能获得多大好处?监生就意味着这个读书人走上了不同于科举的道路,将来至多充用为八九品杂官,很难作为官场羽助。
又不是主持一省大小考试,并负责秀才、举人选拔的大宗师提学官,那才是真正上等的学政官位置,可惜他李佑永远没机会。
话说回来,虽然李大人万般不情愿,但是除了辞官不干,没别的手段可以拒绝,连抗议都没有理由抗议。至少在明面上,朝廷仍旧给了他一个清流职务,没有降品也没有降流,像是很正常的平调,令人无话可说。
只能对朱放鹤抱怨道:“我惹上了这等繁难官职,放鹤先生还要幸灾乐祸,未免有失厚道。”
“贤弟误会了!我并非幸灾乐祸,而是为贤弟高兴!”朱放鹤解释道。
李佑半信半疑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当初我出任提督五城御史跻身清流,也不曾见你欣喜。”
朱部郎细说道:“那时我忧大于喜,现在却是为你而喜。你没有觉察到么?当初你更像个闯进圈内的局外人,政敌攻讦时总想将你一棍子彻底打翻,所以你的经历总是惊涛骇浪,仿佛一步上天一步入地,可谓是步步惊心。
而这次别人想要压制你时已经不能一劳永逸了,只能采用这种不能公开明言的方式,还要在表面上照顾你的体面。这等于变相的真正承认了你的地位,也意味着你的地位终于巩固住了,难道不值得可喜可贺?”
李佑心里琢磨一番,朱部郎这个局外人旁观者清,说的似乎有几分歪理。如此一想,他的郁闷之情消去不少,苦笑道:“瞧不出放鹤先生真是个会安慰人的。”
景和十年二月初五,从宫中有一道诏书发至吏部,重新任命李佑为检校右佥都御使,只不过差遣变为提督国子监学政,俗称督学御史。职责就是以都察院外差身份,负责国子监风纪整顿。
李佑去领诏书时,资深人事工作者左郎中对此任命表示出极大的不满,并讽刺阁老安排李佑为督学御史简直是乱弹琴。
因为三品以下官员,按照正常程序是先由吏部文选司提名,经吏部尚书同意后报内阁,而不是内阁直接决定人选并奏请天子后下压,这是内阁对部权的侵夺!
在左郎中的脑海中,目前待选官员中至少有四个人比李佑更符合职务要求,而且李佑身上有七处条件不适合担任督学御史。
所以他认为这次内阁直接插手三品以下官员的提名工作很不专业,是政治权力对人事提名程序不合理而粗暴的干涉。
但李佑重新搞个清流位置不容易,而且也加回了检校右佥都御使的官衔,想必卢阁老也为此才妥协的。所以这次就算了,不然左大人定要鼓动尚书去与内阁据理力争。
国子监位于京城的最北端,与李佑日常活动的范围距离很远,李家宅院与国子监的空间位置,差不多就是一个大长方形区域的对角,走路可能要走十六七里。
若以钱多事少离家近为标准,只按离家近这项算,国子监职务对李佑而言几乎就是京师最惨的职务了。
十六七里路,中间不能休息,对于轿夫而言是一项绝大的折磨。若准备几班轿夫轮流,李佑又嫌弃太耗费人工,故而他改坐更加颠簸的马车了。
初七这天,李佑一大早上车,往北而去。说起京城人群分布,比较出名的说法是东富西贵,但李佑到了京城后,又得知下面还有两句,那便是北酸南贱。
其中这北酸,便指的是拥有数千监生的国子监了。数千读书人聚集在一起,足以影响到一个区域的习气了。
辰时过半,李佑到达国子监所在的崇教坊成贤街,街口有国子监牌坊。按照规矩,李佑下了车,步行进入成贤街。
他不是第一次来国子监了,知道怎么走,穿过大门集贤门和二门太学门,便正式进入了国子监学舍区域。过了碑林,入目望去,甬道尽头的高堂便是彝伦堂。
李佑晓得,彝伦堂正中一间乃是天子视学时才会启用,而祭酒房间在彝伦堂东端那间。他要先去找的,就是国子监祭酒石大人。
彝伦堂形制巍峨,建在台基上。李佑拾阶而上,到了东房门外,对里面叫道:“石大人在内么?李佑来访!”
不多时,石祭酒出现在门口,迎接李佑入内。就如三年前刚认识时那样,依旧不苟言笑,严肃端正。
宾主落座后,石祭酒主动介绍情况道:“得知朝廷委任李大人督学,本官已经令我监司业移到后堂,将彝伦堂西房空余出来,作为你的公房。”
对于这些,并不是李佑最关注的,以他正五品风宪身份,到国子监这四品衙门,受优待是理所当然。
他只问道:“本官听说是石大人向朝廷推荐由我督学?这未免实在令人意外。至于本官之出身,石大人一清二楚,并不适合督察学校事?如此胡乱荐举,只怕是存有私心的罢?”
石大人肃容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官荐举你完全出自公心,李大人休要以己度人!”
李佑嘿嘿一笑,“朝廷上下,官员数千,合适才俊如同过江之鲫。你有什么理由凭空荐举我?本官可从来没有做过学校事务。”
石祭酒冷静的分析道:“抛弃人品不论,因为你是本官所见人中,最善于打乱战的,也是最善于平息乱局的,本官不是妒贤嫉能的人,你有长处自然看得到。当下国子监最大的问题就是乱,你有此特长,恰好又是待选官员,正当此时定有用武之地。”
石祭酒说了这么多话,听在李佑耳中就是四个字“以毒攻毒”,这石祭酒倒真是不见外。“区区一些监生,你石大人难道管教不得?”李佑又问道。
石祭酒坦然道:“一是本官专心教学,对其它方面力有不逮,至于司业等官,位低职卑,更难以弹压监生;二是这方面确实不如你,由你来处置只怕效果更好一些。日后本官专心学务,纲纪之事全委托给李大人了……”
李佑突然打断了石祭酒,“石大人你也太轻易相信于人了!让本官管理学校纲纪,无异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你会后悔的!”
石祭酒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淡淡说:“本官可以断言,由你来办理,情况至少不会更坏。因为你是李佑。”
“不知石大人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别人可以做,你不能做,因为你是李佑。你已经彻底走上了一条不断追求名望的不归路,你声望越高、名气越大,越是经不起损失!被捧得越高,如果一旦摔下,那也越重,而我看你现在也该担心这点了。
换句话说,如今的你到了声望顶峰,已经承受不了名声毁损的代价了,想转为其他道路也来不及!故而只能按照已经设定的轨迹身不由己硬着头皮走下去,以此继续维持住你自己的声望。
你也很明白,没了声望,你还能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