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鑫] 万年孤寂-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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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崩停止了。雪——热的、湿的雪轻轻太息……
　　　　江雨菲和翠莲软软地躺着，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处在自由自在、无望无碍的无差别境界之中。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转而两人都暗自吃惊起来，脑子里跳出的句子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首先出现的是古老易经中“男女媾精，万物化生”四字，而后是中国名间号称“纯阳演正警化孚佑帝君”，即八仙之一的吕洞宾的一首《渔父》词。词曰：四象分明八卦周，乾坤男女论绸缪。交会处，更娇羞，转觉清深玉体柔。”
　　　　他们俩以前谁也没读过这些句子。
　　　　　　　　五
　　　　九月五日午夜至凌晨的全球特种新闻联播，从时间上来说虽然有二、三小时之久，可是值得一提的画面，却只有两个镜头：一是午夜时分提前到来的黎明景象以及天空中五彩斑斓奇异美丽的光带——它们不久便自行消失，所以实际上眼巴巴地盯着电视屏幕的观众，大多时间看到的只是一个微弱星光下隐隐约约的人工岛模糊的夜景而已！第二个镜头虽说颇富刺激，江雨菲夫妇代表五十多亿地球男女赤身裸体地站在广场中央还不到几分钟，便莫名其妙地从画面上消失了。当数不清的询问电话转到人工岛地下控制室负责实况转播的机械师那儿时，观众们听到的只是播音员带着颤音的解说：江雨菲夫妇确实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电视台绝对没有做任何手脚，太空专家们对此奇特现象无法解释，请观众们耐心等待……
　　　　近两个小时模糊朦胧的镜头之后，荧屏上突然亮了一下，接着是江雨菲夫妇俩不期而然地出现了。此时的他们已是衣冠楚楚，一如往常。只是他俩脸上的笑容，显得与常人不一般，是那样神秘，那样圣洁，那样欢乐！初见之下，许多人还以为圣父圣母降临世间了呢？
　　　　数百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马不停蹄地赶到人工岛。他们重任在肩，亿万观众要求所有的新闻媒介立即报导全部经过，各国科学界权威机构也都收到无数电话电传，要求解释这First　Contact过程中的所有细节。
　　　　举行了记者招待会。
　　　　会上披露的，大抵与人们先前在实况转播中所见相同。后来又有心理学家报告了对江雨菲夫妇进行催眠后获得的那二、三十个字的口述。这如断烂朝报似的几十字，不足说明任何关于天国星来访者的资料。
　　　　官方公布的材料少得如此可怜，记者们便连珠炮似地开始向江雨菲夫妇发问。叫人气馁的是，任记者们怎么咄咄逼人地迫问，江雨菲夫妇唯一能增添的内容只是：当他们按照预定的指令脱掉衣服之后，只感到全身心的愉快，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场观察人员以及全世界的电视观众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莫名其妙地消失，他们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能肯定自己感觉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一位女记者问。
　　　　“不，我们相信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现在我们俩一直保持愉快欢悦的心情……也许各位知道，在此之前，有过一些不愉快……”
　　　　记者们似乎嗅出了点什么，赶紧穷追不舍，但是，当他们得知“不愉快”原来是翠莲与前夫之间的桃色新闻时，不免又失望了——在宇宙来客这样的重大新闻面前，小小桃色新闻太微不足道了！
　　　　在现场观察的通讯专家们的作证更令人失望。他们提供的报告与记者们、电视观众们在电视转播所见完全相同！
　　　　不过，记者们终于没有白跑一趟，在这场看似一无所获的招待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宇航研究中心派人送来一份刚刚经电脑分析得出的江雨菲夫妇生理检查报告。这份报告中有两个条款几乎使数百名记者以及出席招待会的数十名宇宙及宇航科学家顿时兴奋起来，那份报告中的两条是：
　　　　1）经检查，江雨菲及尹翠莲均已出现返老还童现象，他们身上所有器官的生理功能都比九月五号以前强化、年轻化了。
　　　　2）经检查，江雨菲及尹翠莲胸腔及腹部均有被解剖而后重新精密缝接的痕迹。尹翠莲体内还发现江雨菲的新鲜精液。
　　　　这份生理报告刚宣读完毕，记者们又纷纷向江雨菲夫妇及宇宙科学研究中心的专家们发起连珠炮式的进攻，几十个问题一个接一个被挖了出来。然而他们得到的回答却简单得无以复加——
　　　　江氏夫妇的回答是：“当时以及事后，我们对自己的状况，行为都一无所知。”
　　　　专家们的回答是：“迄今为止，科学家与在座各位一样，都悬一头雾水……”
　　　　　　　　六
　　　　十月的江南，虽失去了杂花生树、莺飞草长的瑰丽，但那满地黄叶，一天枯枝，田埂小径，山前山后的满眼秋色，自有其迷人的魅力，江雨菲和妻子并肩坐在冷泉池边的石椅上，看着满地黄叶，听着远处山林里传来时断时续的鸟鸣。两人心里都有些莫名的烦躁。他们回忆着这一个月来的经历，特别是九月五日午夜的那一幕，想不出为什么今天会专程赶到这乡间来。来休息？来此间躲避成名后的种种麻烦？不，都不是！那么，究竟来这儿干什么？哦……哦……一个月前，就是在这儿决定了共同负起迎接外星来客的重任……后来在宇宙中心接受了指令……后来，去了人工岛，再后来……
　　　　想起来了，那洪钟般的声音又在心底响起来了
　　　　人类的错误，在于你们一向习惯于把智慧与生命不可分割地联结在一起——你们太习惯于用你们已有的模式思维了。
　　　　不。我们，来自天国星的智慧体，也许是你们永远不能认同的‘异类’。我们很难向你们解释我们是什么——人类的概念太贫乏了。打个比方吧，用你们的概念来说，我们象你们的‘思想’；我们的‘生活’象你们的‘梦’，是没有水的河，没有空气的风，没有内容的形式；没有存在的运动……
　　　　还记得我们来到地球时那白色的光团慢慢幻成七彩云霞，云层似的色带上下翻滚盘旋的情景吧？那不是我们的‘形象’，那是我们穿越地球大气层时留下的‘现象’，我们终日忙碌的是思考、计算、规范、成就，我们无生无死；我们是一种绝对无差别，无矛盾的“纯’，我们只在思维之流中永恒……
　　　　人类，不要羡慕我们！我们曾想用我们绝对的高科技加速你们的进化！但是，对地球考察计算的结果，我们对预定计划作了否定。你们的不和谐、痛苦、悲惨、残破正是你们幸福和谐、完美的反衬！
　　　　你们，地球人，你们之间的爱，在你们充满生老病死的磨难，充满疾苦、贫困、灾害乃至战争的生活中，是那样神圣、伟大，那样高不可攀！
　　　　据我们的计算，在浩淼的大宇宙中，地球人，你们是唯一的生命智慧体，你们是孤独的，你们将永远孤独……
　　　　洪钟似的轰鸣渐渐远去，渐渐消失。江雨菲和翠莲从迷蒙中醒了过来。
　　　　想起来了！九月五日，他们曾同时在心底祈求：“请告诉我们真相！请告诉真相！”现在，“真相”已白，可是，孤独……永远的孤独！
　　　　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人互相扑向对方，紧紧偎抱在一起……
　　　　　　　　七
　　　　也许，只有爱，才能战胜万年孤寂……
　　　　　　　　姜云生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