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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梦的斜坡-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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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醒醒?咱老百姓可盼着你为民作主呢!秀才当官咱就服,你就别谦让了,再过些日子当心连侯补的机会都没了。知识分子的参与为咱党的成立准备了干部基础,秀才们你们要继承传统,继往开来啊!当然千万要记住,别坏了德性,让咱老百姓分不清谁是秀才谁是兵。
  社长也是文人出身,见单丘水懵懵懂懂不知大祸临头,直摇头叹息。
  同是文人也分六等三档:一等文人读书治世,二等文人读书治书,三等文人读书兴业,四等文人读书保哲,五等文人读书取巧,六等文人读书作秀。前两者划入一档,治世治书功夫多在书外,天生灵性,是人中龙凤;后两者归入末档,巧取作秀,以文饰面,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文痞文霸。一档文人,打娘胎里生成,咱们无缘拈边,三档文人,你我都不屑拈边,所以只能高不成低不就。承认这个事实,我们就认真做两档文人应做的事,难得糊涂啊!社长连抽了三支烟后才云雾般地吐出了肺腹之言。单丘水先前大不以为然,跟着社长吞云吐雾。待眼里的烟雾散开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项自链的话应验了,背后一定有不少大人物在施压。多年搞文字工作,养成了懒散心态,刀架在脖子上也懒得眨眼睛。单丘水还嫌社长噜嗦呢!不就是豆腐块文章,豆腐块般的事嘛,值得这般抽闷烟放空气!一只手扇了扇凝聚不散的烟雾,朗声笑道,老季啊,你是一等文人,我是二等文人,二等听一等的,咱就当没写过行吗?
  刚扇走的烟雾又弥漫过来,眼睛涩涩地难受。
  老季终于来气了。宣传部放话了,黎……唉!黎市长也说了,你这是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呢!谁都知道,宁临市这些头头脑脑们,虽然都混了个大专本科文凭,但实际上初中没毕业的还大有人在。什么不好写,偏写什么秀才当官,他们看了听了心里会舒服吗?不拿你当鼓动捣乱,谋权篡位就算万幸了!说什么当你没写过,白纸黑字呢!我要没猜错的话,现在办公室里的电话打爆了,各路英雄正在忙着声讨呢!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秘书张小英站在门外,神色匆促而略显慌乱,由于气喘,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来。看看满室缭绕的烟雾,她犹犹豫豫地进了房间。张小英正要开口,冷不丁瞥见闷在角落的单丘水,为之一惊,欲言又止。老季明白秘书的意思,招手要她说下去。原来省里有家娱乐报纸转载了《秀才当官》,一些人见了关心激愤起来,刨根问底直追到宁临。现在省日报社王社长打来电话,口气甚是责怪!
  丘水啊!这后边还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你先别走开。老季边说边大步向办公室走去。
  老季终没让宁临日报人失望,在他好说歹说下,王社长总算松了口,答应做做工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常说凡事不能以偏盖全,又说以点带面,反正情形需要,横竖都是个理。这事一闹开来,宁临日报工作有误,省报社就没了光彩。王社长先是疾声厉色的批评,再是细声慢语的说教,最后就帮着出谋策划平息是非了。从中央到地方,没有哪家部门希望下边出乱子的,以点带面嘛!带好面上有困难,所以就从点上掩盖!省里是平息了,可市里却刚揭开锅。市长常务会上,有人就提出来说,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就是靠投机取巧,凭一篇《人事体制-从官太太看开》混到了市里的。黎市长虽然在会上没就此事表态,但也没阻止,结果市长会议就变成了党委政治讨论了。这下老季挺不住了,看情形不处理不行,余其坐着挨批,不如主动请罪。老季找单丘水谈话,要他作个书面检讨,说是为了保护干部,万不得已。
  单丘水这段日子更不好过,夜里常有人打电话来论理、责问、诘难、恐吓。昨天还收到一封匿名信,警告他以后别乱涂鸦,要不就断了他的爪子。单丘水迷惑了,困顿了。这是什么,这是流氓行为,可上面为什么也支持流氓行为呢?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学优则仕的啊!秀才当官合情合理!面对着老季无奈的脸色,单丘水也没有好脸色,当场吵架出门。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撤职丢饭碗嘛!检讨?你就不能让一个知识分子维护他那一点点的清高和自尊吗?
  真正的朋友并不在于相互索取或谋利,算起来项自链也就赵国亮和单丘水两个朋友。那司长同学本来感情没得说,可经历了这么多年,友情最后还是经不起住岁月的考验,在各自的位置上失落了原有意义上的关系。朝集社和苟晓同不过是利益上的苟合,更不值得一提。在岁月沧桑里,或许谁的心里都珍惜着那份珍贵的友谊,可大家都藏得深深不轻易表露,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斟酌着。现在单丘水有难,项自链能袖手旁观吗?赵国亮并不比项自链轻松,他蹙着眉头想了一回,朝项自链眨了眨眼,随后对着单水说:“今天难得我们三人又凑到一块,项自链刚刚从琼潮赶回来,肚子还饿得呱呱叫,我们去外边吃排档怎么样?”单丘水愣了愣,问赵国亮现在几点钟了,得到的回答是七点。这个谎说得漏头百出,两人一身酒气,谁会相信他们还饿着肚子呢!只要稍稍有点时间观念的人听了都会发笑,可单丘水还是信以为真。项自链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心想单丘水除了他们恐怕也不会有其他朋友了,谁受得了这痴呆气。这人平时总是丢三拉四,上单位不带包,开会忘记带笔记本,出门经常不关门,小偷都不知光顾了几回。老婆是个爱打扮的准丽人,年轻时大概迷恋于他不拘一格的文人气质,稀里糊涂地跟他结了婚。结婚后才知道文人气质一点也不可爱,本指望这样一个老实人可以安安心心依靠一辈子,哪知道自己倒成了单丘水的拐杖,处处得护着他,帮他穿衣服打领带擦皮鞋,为他煮饭熬汤做菜。新婚不久,神秘感完全消失,最大的优点变成了最大的缺点,觉得文人也是人,比常人还不如的一个人!
  在老婆眼里,最伟大的丈夫终究只是个丈夫,如果无法分担家庭责任,那只能遗弃。反省过来,才知道自己找丈夫结果找了个儿子,整天得侍候着。于是还没来得及留个一男半女,就离了婚。
  赵国亮看上去大大裂裂,可细心处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看情形就知道单丘水这个糊涂蛋还没吃晚饭呢!于是连哄带骗拖着下馆子去了。项自链走在后边,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要不是原来就是同学,自己会不会交这样的朋友?
  男人不懂厨艺,更不会下厨子,可只要一顿美餐,精神就活跃起来,他们天生就是生活的享受者,连单丘水这样傻里傻气的人也不例外。等到桌上六盘菜扫个净光的时候,单丘水的脸色便不再那么阴郁了。这段日子里一定是饿坏了,项自链和赵国亮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差不多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三荤三素。吃完后,单丘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世道!不知是对自己吃相的总结,还是觉得骂一骂解气,有助于消化多日来的委屈、伤心、失落和烦恼。出了馆子,单丘水嘴角还挂着油油的菜汁。可在项自链和赵国亮眼里,那慢慢往下流动着的是笑容,不是菜汁。真的,单丘水笑了,笑得象婴儿吸足了奶水睡在母亲的怀里一样,天真、满足、平静。虽然三人在桌上几乎没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但单丘水分明感受到千言万语不足以包含的安慰。他那笑容里是不是藏着一句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回到房里后,看着单丘水平和的样子,项自链实在不想多说什么。可不说不行,文人极容易好了疮疤忘了痛,说不准明天就发起疯来犯傻事。
  单丘水象是看透项赵两人的心事,撇撇嘴说:“你们有话就直说吧,这段日子我都挺过来了,谁的气没受过,还怕你们俩,别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单丘水这一说等于为他俩开了道口子通行,赵国亮便老实不客气地教训了起来。或许是单丘水的变化触动了项自链有点麻木的心思,他跑到走廊里,带好门掏出大哥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儿子琪琪。小孩子一副大人嘴脸,开口第一句就问项自链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声音也是硬巴巴地带着责问。项自链问过他有没有做完作业,接着又问奶奶好不好,最后吩咐他要及时睡觉。凯凯更没好气了,嫌项自链说话公式化,用的全是老三套,还问他羞不羞,自己这么迟了也没见个人影,还好意思让人家及时睡觉。项自链今晚心情特别耐,要是平时不教训儿子才怪,他检讨似地说自己忙,脱不开身,要凯凯听话。随后把单丘水的情况简简单单地告诉了吴春蕊,说自己得帮着开导开导,会迟些到家。吴春蕊虽然平时嘴上嫌单丘水拎不清,但打心里没成见,觉得也是一种活法。人家现在有难,她知道了也会让项自链去劝慰劝慰的。再说外边的事,她从来不管不问,全凭老公做主,对项自链早出晚归早就习以为常了。项自链说,她在电话线那头认真地听,不时地嗯嗯几声。最后好奇地问项自链今天怎么啦,想起来打电话回家说一声。要知道项自链平时根本就不提这些事。这一问倒把项自链问得打了个噎,更觉得愧对家人了。或许是单丘水的遭遇引发了他的同情心,同情心激发了家庭责任感。项自链想了想回答说,多联络联络领导感情,结果换来了吴春蕊半嗔半嘻的一声轻骂,老不正经!
  当项自链返回屋里的时候,赵国亮还在做单丘水的思想工作,要他装模作样低个头认个错,免得让领导总觉得他是个眼中钉肉中刺。单丘水有单丘水的理由,他没犯哪条王法,没碍着谁升官发财,就说了几句实在话,还要自己低头认错,哪这世上还有公道吗?再说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他们还能拿自己怎么样,再多就滚回琼台打游击。
  项自链接着单丘水的话茬批驳开来,不过说得很委婉很有耐性,不知怎么地今晚他不想动气:回琼台是个出路,那里山清水秀空气好,最适合你摇笔杆子。要真的回到琼台,人家会怎么想?家里人又会怎么想?你又不是回琼台当县长书记!卸甲归田也得等到退休了再说。就说你能装聋作哑随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可你的家人能行吗?你的老父亲老母亲能行吗?东家跑来问你家怎么啦,西家凑上来打听谁家孩子犯了事,他们这把老骨头丢得起这老脸吗?还不活活给气死!气死了如果算在别人头上,那你还可以找他们算帐,弄得好可以省点棺材钱。可这帐只能算到你头上,人人都会骂你是个不孝子,是个孵不出鸟儿的毛蛋!这样一来,隐居是别指望了,千古罪名倒全落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出了山门,再想回去做和尚,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寺有寺规家有家法,咱好歹活出个样子来,免得里里外外不是人!
  单丘水是个大孝子,让项自链说得竦然动容,只有点头的份。他仰天长叹了一声唉,随后又自我解嘲似地说,我就这样在宁临耗着总行了吧,反正也不想图什么前途了!
  项自链嗯嗯两声,随后继续着他的游说。你这事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季是个性情中人,不会落井下石,你要理解他的难处啊!上头风吹得紧,他还不是为你遮着吗?你不图前途,可宁临日报上百号人还得安生呢!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理解你,可必要的时候还得低个头。再这样执拗下去,市委宣传部就可以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整顿日报社,到那时倒霉的就不只是你单丘水一人了。现在报社上上下下还是同情你理解你的。可一旦屎拉到自己头上,就难保他们不把这霉气划到你帐上啊!你看这样好不好?老季的工作我再做做,你得赶紧回去上班,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过两天在会上象征性的说几句好话,你又不损失什么,老季也可以向上头交差啊!


  单丘水一言不发。项自链明白了大半,这事就算这样定了。
  市委正在酝酿对单丘水的处理决定。项自链当晚就从朝集社那里得到信息,便心急火燎地赶到张书记家寻求庇护。文人有那么一点点可爱,还有那么一点点可怜。张书记除了这一句评语,并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更没有个态度。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张书记既然不想明确表态,项自链也就只好当它是街头巷尾拣来的故事演绎一番。舆论是根导火线,祸从口出,事因笔起,小项你可要明白这个理啊!张书记最后表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态,这是告诫、劝勉,或许是醒世恒言吧?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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