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无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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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都不信,他已人到中年。他有一位温顺体贴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他身上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东西呢?她以如此肯定的语气对他这么说,她了解他吗?显然她对他的了解是不多的。就像他对她的了解不多一样,除了去过一次她富足豪华的家,在她家吃过一顿过于丰盛的早餐,遂而就是她打过来的无数个国际长途电话,在电话中聊着有时有趣有时并不有趣的话题,除此之外,他对她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的。难道爱情突如其来地闯来时,真的是无缘无故横冲直撞的吗? 抵家已临近十一点钟,妻子倚在床栏上还在等他,轻轻地问:“怎么这样晚?” 他探究地望着妻子平静的脸,回答说办一系列手续费不少时间。妻子便像往常一样地翻身安然入睡了。当他洗漱一番上床,妻子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在想着来自远方的旅馆里的她,想着她那句非同寻常的话。他大睁着双眼,眼前不时掠过她的倩影。 她的到来,一下子划破了他平静安然生活的湖水,夜半一二点钟时,他终于想到,明天还要陪她。如若不好好休息,明天就会精力不济。他又觉得有点儿可笑,也许,这会儿,在旅途上飞行了一万多公里的她,早在舒适的宾馆里睡熟了罢。 一觉睡醒,家里已是一片宁静。妻子上班去了,儿子上学去了,他从盥洗室出来,随便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两片面包,下了楼走出新村,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出奇地好,一点也没因为昨晚睡迟了感觉疲倦,他向街两头瞅了一眼,就自信地招手要出租。 睡过了头,时间有点紧了,坐上出租,看了一眼表,他放心了。九点可以赶到宾馆,幸好他给她约的是九点。 又是一个酷热的大晴天,虽说节令已是秋天,但这样的日子不开空调还真够热的。 九点正,他来到709房间门口。连续按了几次铃,屋内没一点儿动静。他想她因时差关系,睡过头了。他退到楼层服务台,给客房里拨电话。电话就搁在床头,声音显然要比门铃响得多,可就是没人接。他猜她上十二楼吃早点去了。说定了时间的,吃完早点,她总该回客房的。于是他耐心地等在楼层服务台旁边,注视着电梯口。 七楼窗户,居高临下,能清晰地看见宾馆后面一个绿树婆娑、郁郁葱葱的花园,园内亭台楼阁,曲径通幽,颇有几分宁静的美。她会不会也在园中散步呢,他凝神搜寻着,园内只有零星几个散步的客人,却没一个是她,唯有绿叶片片随风摇曳着。 时间在悄没声息地过去,就是不见她的人影。他在楼层上都等了十多分钟了,一个人吃一顿早点,要这么长时间吗?她会到哪儿去了呢? 直到此时,他才猛醒道,他是那么强烈地想要见到她。 夜里,从电梯上来,她是逃遁一般回到709客房的。 他坐上出租一走,她陡然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孑然一身走进电梯、影孤形单地走过寂然无声的长长的走廊,她忽觉有些害怕。 回到客房里,闩门,沐浴,换上睡衣,她机械地、麻木地做着一切。倚在床上,她的精神少有的新鲜,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想到明天的日程,她以为自己是能睡着的,但她睡不着,甚至于连躺都不想躺。已过十二点,这座陌生的大城市里的一切,都沉浸在梦乡里了。惟独她丝毫没有睡意。若是在洛杉矶,此时此刻,该是上午的九点左右吧,那是她一天中最为紧张忙碌的时刻,怎么可能会有睡意。 她打开了电视机,电视台的节目差不多都结束了,惟有宾馆自办的电视还在播放。一看画面就知道是打斗片,她没兴趣,只见一帮人在银屏上杀来杀去,刀光剑影,充满了血腥味。但她仍把电视开着,让它有一点声音,驱赶她心中的孤独感和莫名其妙的胆怯。他在下电梯时告诉她,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旅馆,她尽可以放心休息。她信他的话,可还是不习惯。去马来西亚那一次,她也是孤身一人出门旅游,人人都说是安全的、安全的,她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结果不就出事了嘛!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世纪末的爱情(7)
她真懊悔把他放走了。她应该留他下来多聊聊,这间客房真大,比一般三星、四星的客房都大。她倚在床头,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寂寞。他会想到吗?只要他在,这间客房里的一切都会变得辉亮起来。唉,她怎能由他离去便让他去了呢?她不是已经对他说了,是为他而来的吗,是思恋得她不能忍受了,才毅然决然而来的吗?这不是她的一时冲动,而是她深思熟虑以后的决定。她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是他没有问。他要是始终装聋作哑,她就永远也不说吗?那她不远万里,跑这一趟干什么呢? 在想象中,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见了他一面,她狂躁的心就会平静下来,她内心强烈的萌动,就会安宁下来,她情绪上的烦恼和骚动,就会自然平息。哪知她一见了他,神魂全附在他的身上了。这是什么缘故?和她的丈夫,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情,她已经和北野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和他生了两个孩子,她从没有体会过如此强烈的感情折磨,思来想去,只有用缘分这个词来解释。要不,她今天的举动,不让人觉得疯癫那才叫怪。 她和他,所有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一共也没几回啊。 在洛杉矶,陪伴着他在购物中心偌大的店堂里踽踽而行地浏览时,她不是总觉得他的身上似有磁性般吸引着自己嘛。走过家具商场时,他对陈设的家具不屑一顾,显眼的地方置放着几套上万美元的红木家具,他瞅了几眼,说这些家具不如国内的好。走过家电商场时,他几乎是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直到快走出大门了,他又突然折返回去,请她帮助挑选了一台原装的索尼随身听,说是国内的朋友托买的。买好他就匆匆离去。惟独在工艺品商场,他逗留了好久,她问他是否对这感兴趣,他说不,他只是喜欢看。她问他就不想给家人带点礼品,他说小礼品好买,到了美国东部,离境前买来得及。她注意到了,在一镜框柜台旁,他拿起几个嵌相片的镜框端详了一阵。她估计这是他喜欢的,在他离开洛杉矶时,她给他买了几只镜框。整整一下午,与其说是她陪着他逛商场,不如说是他在陪她。她像往常一样兴味浓郁地看着很多新摆出来的商品,看到自己感兴趣的,还拿给他看,他会发表一些出乎她意料的观点。有几次她转身征求他意见时,恍惚间她觉得是在向自己亲近的人询问。她惊讶于自己的这一感觉,却又不知为何?除了观看商品,他们一直在聊天,在他面前,她的话特别多,他不知道她的个性也是寡言少语的,惟独她自己清楚,和他在一起,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她说什么他都十分耐心地听着,当她不说什么的时候,他默默地瞅着她,眼神专注而又凝滞。她永远记得他叙说的内地乡村的生活,记得他所受过的苦。就是这番话拨动了她的心弦么?好像是,又不完全是。在他没讲这一番话之前,她就很依恋他了。是的,北野从来没耐心听她的讲话,北野也从来没有陪伴她逛过商场。她要来商场,总是带着两个孩子。北野很英俊,但他却永远不可能用他那样的目光凝视她。 事后,她为这一从未有过的体验写过一篇短文:《友人》 “不,舍不得你走,你不要走啊!”一个嗲声嗲气的嗓门尖脆地嚷嚷着:“不要走啊,你回来。” 她一怔,瞪大了眼睛,银屏上一个美貌的姑娘在朝远去的恋人嘶声叫喊。这姑娘穿着飘飘逸逸的古装,手中持一把雪亮的长剑,跺着脚、淌着泪拼命地朝空中嚷嚷着。 哦,这姑娘还能向心爱的人使劲地叫喊表白。而她呢,她连向他暗示一下的勇气也没有。要依她的性子,她真该对他说,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客房里,她怕,她希望他留下来,坐在她身旁的圈手椅里,陪伴着她。她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这样的情景嘛!他若是此刻真在这里,该有多好。她却说不出口,她知道他有家,有妻室子女,她知道上海的时间已临近半夜。她终究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啊。 她深叹一口气,无奈地垂下头。自小她就任性惯了,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办什么事就办什么事,想达到什么目的就能达到什么目的。她想要从洛杉矶飞到上海来,还不是给她来成了。为什么来到他的面前,她就瞻前顾后不知所以了呢,她就不能如愿以偿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呢?难道他的身上真有什么魔力? 不,不管它,什么都不管它!世上能有什么东西阻挡得住爱情的力量呢?明天他来了,她就是要我行我素,就是要按自己的愿望行事。她管不了那么多,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该说的她得说,该做的她也得做。 想是在这么想,决心是在这么下,思忖的时候十分坚决,但她的内心深处,却又是动摇的、没把握的,还有什么比渴望想要得到却又得不到而伤心呢。 不知什么时候,热泪淌满了她的脸颊。 银屏上的画面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开着的电视机屏幕上一片雪花,声音嘈杂刺耳。她茫然若失地倚床而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重又睁开眼睛时,偌大的客房里已是一片明净雪亮。她醒悟到长长的飞行毕竟是疲倦的,她拿起床头柜上的表一看,竟已过了八点,看起来他昨晚上说得还是对的,时间过得真快!她赶紧离床走进卫生间梳洗化妆,照洛杉矶的规矩,她穿上了一身秋装,哪知一出房门就觉得热,她猛地想起昨晚上飞机上报出的温度,又回到屋里,换上了一身飘逸的夏装才觉得合适。  
世纪末的爱情(8)
到十二楼吃完早点,她一看表,糟了,时间已近九点,她想他要来了,心里直惦着想要早一点看到他,她从十二楼直接下到底楼大厅去迎候他。 底楼大厅不但宽大堂皇,装修得十分气派,还给人一股庄重感。大门左侧摆放着一组沙发,她走过去坐下,耐心等着他的到来。 九点十分了,他没有来。 九点二十分了,他还是没有出现。一圈沙发上坐着的客人,一个个站起来见到了自己的朋友,惟独她,仍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等着。 他这是怎么了?说得好好的,九点钟。怎么会不来呢?他要真不来,她这一天怎么过呢?天哪——又过了五分钟,她升起了一股绝望的情绪。自从在马来西亚海域遭遇过那么一次重大的灾难,她时常会体验到那种透心凉的绝望。哦,就是止不住,泪水一阵一阵地在涌上来,似要夺眶而出。 泪眼模糊之中,她看到他走来了,而且是从电梯口走来的。她这时候才想到,他没有骗她,他一定是直接上楼到709去找她了。 她克制着自己浑身的激动,坐着等待他走近身旁来。当他走到她身前时,她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她没有想到,伸到半空中的那只手,竟然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他是在七楼等久了,才陡地想起,她会不会先到楼下去了。和服务员说了一声,他下楼来找她。 进入大厅,他一眼看到了她,她穿着一条短短的黑裙,上身是一件雪白的网眼衫,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 他疾步向她走去,到了她的跟前,他看到她一脸的忧郁。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深深地沉浸在泪光下,透出一股绝望之色。 他不由得一怔:“你没事吧?” “没什么。你、你到底还是来了。”她的语气和声调,把她想要掩饰的感情,暴露无遗。 他骇然地瞪着她,见她伸出手来,连忙握住她的手,道歉地告诉她,他进门时留意过沙发,没见到她,才直接上楼去了。 她的脸色在顷刻之间起了变化,眼神里也有了喜色,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说,在十二楼吃完早点,怕他等,就直接下楼了。 两人默默地相对而站,他由衷地感觉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内心里又一次感到震撼。他尽可能保持着语气的平静,举起手中的相机问:“你带相机了吗?” 她点头:“带了,可起床后,我性急慌忙地,却发现相机坏了。” “没关系,那就用我的。”说着,他转身向小卖部走去,她一把逮着他说,“你要去买胶卷么,我有很多,走吧。” 上了出租,他转脸望着她,忍不住关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啦?” “我把电视机开了一夜。” “为什么?” “我怕。” “怕什么?” “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失去了安全感。” “我是说,”他端详着她的眼睛,岔开话题道,“你的眼里,有一股绝望的神色。” “都给你看出来了,”她似有几分不好意思,“你想么,你不在,我还有什么意思——” 司机按了一下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