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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慈禧全传之母子君臣-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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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办洋务……。”
“不是让你办洋务。”载澜抢着打断启秀的话,“是请你想法子去制夷。”
“喔,喔,”启秀答说:“反正如今是端王爷管总理衙门,我秉命而行就是了。”
“对了!”载澜又加上一句:“别理老庆。”这是指庆王奕劻。
“你看,”端王问道:“再加两个什么人?”
启秀举了好几个名字,彼此斟酌,决定保荐工部右侍郎溥兴,内阁学士那桐,此人的父亲,就是咸丰戊午科场案中处斩的编修浦安。肃顺被诛,科场案中被刑诸人,都被认为冤屈,所以那桐颇得旗下大老的照应。而那桐本人是立山一流人物,极其能干,在工部当司员时就很红,提起“小那”,无不知名。他的手面亦很阔,载澜很得了他一些好处,所以特意荐他充任总理大臣。
拟定名单,再看宣战诏书的稿子,端王亦颇为满意,交代仍旧交连文冲保存备用。同时关照启秀,通知溥兴及那桐,第二天一早到朝房相见,等改组总理衙门的上谕一下来,立即就到任接事。
※               ※                 ※由于端王有命,总理衙门对外的交涉,事无大小,必须通知启秀,因此,他这天从上午十点到任视事以后,就无片刻空闲,各国的电文、照会与因为义和团焚烧教堂,擅杀洋人及教民的抗议,接二连三地都送到启秀那里。紧要事务,由章京当面请示,而启秀却要先请教属员,过去如何办法,有何成例?这一来便很费工夫了,直到下午五点钟,公事还只处理了一半。
“不行了!”他无可奈何地说,“只好明天再说了!”
总办章京叫做童德璋,四川人,劝启秀大可节劳,不须事事躬亲。正在谈着,有人来报,日本公使小村寿太郎来访,说有极紧要、极重大的事件,非见掌权而能够负责答复的总理大臣不可。
这使得启秀不能不见,因为如果推给别位总理大臣,无异表示自己并不掌权。可是,他虽不象他老师那样,提起“洋”字就痛心疾首,但跟洋人会面谈话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不免心存怯意。
他还在迟疑,童德璋却已经替他作了主,“请日本公使小客厅坐!”童德璋又说,“看俄国股的王老爷走了没有。”
“王老爷”是指“俄国股”的王章京,此人不但会说日本话,而且深谙日本的政情民风,非找他来充任译员不可。
启秀无奈,只得出见,只见小村面色凝重之中隐含怒意。为了“伸张天威”,启秀亦凛然相对,听小村“咕噜,咕噜”
地大声说话。
“大人!”王章京忧形于色地,“出乱子了!这,怕很麻烦。”
“怎么回事?”
“小村公使说:他们得到消息,英国海军提督薛穆尔,率领英、德、俄、法、美、日、意、奥联军两千人,由天津进京……。”
“什么?”启秀大声打断,“你说什么联军?”
“是英、德、俄、法、美、日、意、奥八国联军,由天津进京。”
“八国联军!”启秀大惊失色,“人数有多少?”
“两千。”
“噢!两千。”启秀的神色跟语声都缓和了,“怎么样?”
“由天津进京,听说到了杨村,因为铁路中断,不能再往北来……。”
“好!”启秀又打断他的话了,“铁路该烧,不烧就一直内犯了!”
正谈紧要交涉,他老扯不相干的闲话,这那里能做大官,办大事?王章京颇为不悦,故意敛手不语。
“请你往下说啊!”
“我在等大人发议论呢!”王章京冷冷地说。
启秀知道自己错了,但不便表示歉意,只说:“请你先讲完了再说。联军不能再往北来,以后如何?”
“日本使馆得知其事,派了一个书记生,名叫杉山彬去打听消息,坐车出了永定门,为董提督的部下,把他从车子里拖了出来,不由分说,当胸一刀。”
“死了没有呢?”
“自然死了!而且乱刃交加,死得很惨。”王章京说,“小村公使来提抗议。”
“他要怎么样?”
“首先要查办凶手,其次要赔偿。”
“查办凶手,那里去查?”启秀答说,“也许是乱民,不是甘军。”
“他们调查过了,确是董提督的甘军。”
“既然调查过了,很好!请他把凶手的姓名说出来,我们可以行文甘军去要凶手。”
这是非常缺乏诚意的答复,足以激怒交涉的对手。王章京知道这些顽固不化的道学先生无可理喻,只好据实转译,虽然语气缓和了些,仍旧使得小村寿太郎大感不满。不过启秀讲是讲的一条歪理,却很有力量,小村被堵得无话可说,铁青着脸,起身就走。
启秀想不到竟是这样容易打发!错愕之余,不免得意,“办洋务别无诀窍,”他居然是老前辈的口吻,“以正气折之而已矣!”说罢,摇头晃脑地踱了进去。
“啥子玩意!”童德璋打着四川腔,大摇其头,“自己找自己的麻烦嘛!”
“童公,”王章京悄然说道,“这样子做法很不妥。我看还是跟庆王去说一说。”
童德璋想了一下答说:“告诉庆王不如告诉荣中堂。我不便去,请你辛苦一趟。你跟荣中堂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该和该战,早定主意,要和也要趁早,越迟越吃亏。”
※               ※                 ※荣禄正在接见聂士成派来的专差。前一天在杨村遭遇了英国军官薛穆尔所率领的八国联军,聂士成打算派兵拦截。与洋人对阵,所关不细,当然需要请示。电报打到保定,裕禄的回电只得八个字:“电悉,不得擅自行动。”很显然的,这是不准聂士成阻敌。
身为直隶提督,直隶境内有匪不能剿,有敌不能阻,要此军队何用?聂士成愤激不甘,决定退出杨村,料知跟裕禄请求无用,所以特意派专差到京,向荣禄陈述苦衷,要求调防。
“我知道你们大帅的委屈,”荣禄跟专差说,“你带我的话回去,就说我说的,无论如何要忍耐!我受的气,不比你们大帅少,日子也并不比他好过。人局总在这几天就会好转,杨村是个紧要口子,一定要守住。”
那专差很能干,一看要求被拒,不能光传达一句话,空手而回,决定代表聂士成明明白白请个示。
想停当了,便即说道:“回中堂的话,洋人现在因为铁路中断,怕辎重接济不上,暂时按兵不动,中堂交代守杨村,自然遵办。不过硬守就难免开仗,真要打起来,还得求中堂作主。”
这是要求荣禄支持。和战大计未定,他不敢贸然答应,只这样回答:“不要硬打!多设疑兵,虚张声势,先把洋人牵制住再说。”
“是!”专差又问,“团匪来骚扰呢?”
“把他们撵走就是。”
“如果团匪跟洋人打了起来,本军应该怎么办?”
这一问问得荣禄无以为答,既不能助义和团打洋人,更不能助洋人打义和团。想了好一会,含含糊糊地答说:“请你们大帅瞧着办。”
这是暗示可作壁上观,专差懂他的意思,却偏偏固执地说:“务必请中堂明示。”一面说,一面还屈单腿打了个扦。
荣禄无奈,只好这样答说:“以不卷入漩涡为上策。”
这就不能再问“倘或卷入漩涡又如何”了!专差满意地告辞。接着,荣禄接见王章京。
听他说完了小村公使为启秀所气走,以及启秀自鸣得意的经过,荣禄的脸色很凝重了。
“这些事跟庆王回了没有?”他问。
“总办章京的意思,不如直截了当来回中堂。”王章京又转述了童德璋托带的话。
“多谢他关心。大局这几天就会好转。不过,象日本公使馆书记生被杀这种事,千万不能再有。”荣禄想了一下,决定抬举来客,将可以不必跟司官说的话说了出来:“明天一早,我要见皇太后切切实实劝一劝。总理衙门派了不该管的人去管,我亦知道你们各位的处境很艰难。国势如此,只有尽力而为,请你转告同事,忍辱负重,务必设法维持。我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军务洋务是分不开的,各位的劳绩我知道,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会奏明上头,不教各位白吃辛苦。”
这番抚慰的话很有用,王章京一改初到时阴郁的脸色,兴兴头头地告辞而去。荣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颇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定定神将王章京及聂士成专差所谈的一切,细细回忆了一遍,觉得童德璋的话很有道理,要和趁早,越迟越吃亏。
和有个和法。大计虽已跟慈禧太后商量停当,做起来却不容易,因为阻力太大,非得谋定后动不可。因此,这天晚上特召亲信密谈。不谈还好,一谈令人气沮,听到的尽是坏消息。
“天津已经没有王法了!”樊增祥说,“我有个亲戚刚从天津逃回来,谈起来教人不敢相信,义和团肆无忌惮,令人发指。”
据樊增祥说:天津的义和团的架子,比亲王、郡王还大,路上遇到文官坐轿,喝令下轿,武官骑马,喝令下马,而且必得脱帽,在道旁肃立,如果不从,白刃相向。遇见穿制服的学生,指为奸细,乱刀砍死的,不知多少!
但是,天津义和团最仇视的还不是“大毛子”、“二毛子”,而是武卫军,因为吃了聂士成的亏的缘故。当然,这是张德成、曹福田的指使,他们造了一个说法,让喽啰们四处散布,说要灭洋人,非死三个人不可。一个是聂士成,一个是杨福田,一个是聂士成的得力部下,驻扎天津城府,号称“四门千总”的任裕升。因为这三个人的姓合起来是“聂杨任”,谐音为“撵洋人”,杀了这三个人,洋人就可以被撵下海了。
“据说聂功亭还受过辱。”樊增祥又说,“前几天聂功亭回天津,骑马经过河东兴隆街,遇见一百多义和团,操刀大喊:”聂鬼子,你滚下来,今天可让我们遇见了!你还想留下脑袋?‘聂功亭只带了四名马弁,一看势头不好,急急走避,差点遭了毒手。这一下,信义和团的,便有话说了。“
上将受辱,军威大损,荣禄颇有痛心疾首之感。然而朝廷的威信又何尝不受影响?他觉得义和团这种目无长上的情形,非得在慈禧太后面前痛切陈奏不可。
“天津的怪现象,犹不止此。有件事,说起来骇人听闻,不过言之凿凿,似乎又不能令人不信。”樊增祥说:“中堂不妨密查一查。”
“噢!请说来听。”
“据说静海县独流镇拳坛,号称‘天下第一坛’,又称‘天下第一团’,首领叫做张德成,前几天到了天津,修补道谭文焕为之先容,说此人法力无边,又有‘红灯照’相助,大沽口的炮台,如能得他允诺保护,固若金汤。裕制军颇为所惑,拿自己的绿呢大轿,把张德成接到北洋衙门,设宴接风,司道作陪。张德成要粮饷、军械,他说多少,裕制军随即转告司道,照数拨给,由谭道为张德成办粮台。所闻如此,不知确否?”
“真有这样的事?”荣禄心想,裕禄如真是这样自贬身分,亦太不成体统了!得赶快想法子把他撵走。
就在这样谈论之际,门上来报,庆王驾到。这是不常有的事,亲王体制尊贵,有事总是请人到府叙话,如今降尊纡贵,亲自登门,可知必有紧急事故。
因此,荣禄一面吩咐开中门,一面索取袍褂,匆匆穿戴整齐,赶出去迎接,庆王已经在大厅的滴水檐前下轿了。
“王爷怎么亲自劳步?”荣禄一面请安,一面说。
“你何必还特为换衣服?”便服的庆王说道,“我是气闷不过,想找你来谈谈。到你书房里坐吧!”
“是,是!请。”
引入书房,庆王先打量了一番,看看字画古董,说了几句闲话,方始谈到来意:“董回子闹得不象话了!仲华,你可得管一管才行。”
“是!”荣禄有些局促不安,“王爷责备得是。”
“不,不!我决不是责备你,你别多心。”庆王急忙摇手分辩,“我也知道,董回子如今有端老二撑腰,对你这位长官,大不如前了!不过,外头不知道有此内幕,说起来总是你武卫军的号令不严。”
“王爷明白我的苦衷。”荣禄答说,“武卫军号令不严,这话我也承认。不过,我要整饬号令的时候,也还需求王爷帮我说话。”
“当然!慈圣如果问到我,我要说:既然是武卫军,总要听你的号令。”庆王略停一下又说,“这话先不谈,眼前有件事,得要问问你的意思。董回子的部下,在先农坛附近闯一个祸,你可知道?”
“不是杀了日本公使馆的一个书记生吗?”
“是的。这个人死得很惨,先断四肢,再剖腹。日本公使到总署交涉,碰了一鼻子灰。
仲华,设身处地为人想一想,你亦不能不愤慨吧!“
“唉!”荣禄叹口气,“慈圣居然会让端王去管总署,这件事可真是做错了!”
“就为的这一点,所以我很为难,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不应该奏闻?”
“不回奏明白,还能私下了结吗?”
“难!”庆王答说,“日本公使馆派人来跟我说,抗议不抗议且搁在后面,总不能说人死了连尸首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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