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第4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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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这才缓缓轻吮,随即对旁边真白杏笑了笑,“阿杏啊!烹茶的功夫已经及得千代姐姐五成了,不错。”
真白杏得了国舅爷的夸奖,真如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无一不舒坦,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甜甜一笑。
王姑苏却是顿时就想通了里头的道理,几年前岳凤作乱,木邦、孟养、孟密等宣慰司可是附和岳凤,一起出兵寇腾越、永昌、大理、蒙化、景东、元江……当时可是祸害得不轻,后来是巡抚箫思学一力主张剿不如抚,这才派出使者招抚了孟养、孟密、木邦三司,随即其余作乱的土司一看,连这三个坑害最深的土司都被招抚了,想必再次倒向朝廷也是无事的,便纷纷归降……
他顿时就打了一个寒噤,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小腹窜起,一下就冲到顶囟门……
浑身激灵灵一颤,他手一滑,茶盏叮当一下落在地上打碎了,这时候再看国舅爷,只觉得似笑非笑,分明是张嘴准备吃肉的饿狼啊!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连连磕头道:“多谢侯爷救小人于水火……”这话是不假,如果这位侯爷没虚张声势,那么,如果他今儿不被这位侯爷叫进府来,想必日后自己免不了一个杀头的罪过,妻子女儿却就不知道便宜谁了。
乖官只是敲打敲打他,正所谓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儿,他看王姑苏这副姿态,这才一笑,弯腰去扶他起来,“如今你我一家人,却是不必如此了。”
王姑苏满头冷汗,却是赶紧脸上堆笑,“小女璐璐,能伺候侯爷,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敲打也敲打了,安抚也安抚了,乖官这时候便跟他说实话了,“璐璐先暂且不要送来,你离府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王姑苏做欢迎垂询状,连连点头。
第469章 自带干粮的六分党
今日国舅大都督这般做派,却是把诸土司吓了一跳,像是狡猾如孟艮土司刁无枫,心中未免就想,这小国舅做事有张有弛,方才那个场面,他还能拉下脸来说自己多有不是,若是换了自己,一个超品的侯爵,可肯么?
换位一想,我一个侯爵,给三品宣慰使说'本侯多有不到之处''本侯不够老成'这类的话,多数怕是不肯的……如此一想,背后就要出白毛汗了。
不过,这等狡狯的人物,到底罕见,大多数土司离开大都督行辕,忍不住就想,咱们人多势众,到底让那小国舅说了绵软话儿,也是,这南边,少不了我等世袭罔替的土司,朝廷也奈何我等不得,那小国舅,算个球囊……
至于石柱马千乘,一路上痴痴呆呆,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旁的土司虽然暗中瞧不起他,但表面功夫还是做的,未免要说'马贤侄少年聪慧,方才故意露怯,果然让那小国舅伏低做小……''马土司少年英武,只是对方仗着火器厉害,不算真本事……'
土司们受朝廷征召,是来平叛的,云南兵备道怕这些人在昆明城中乱来,指定他们都在城南驻扎,当初初代黔国公依柳扎营,最终连绵一片成了沐王府,天朝都讲究一个坐北朝南的风水吉凶,故此大都督行辕在东北向,土司们在西南向,一路穿城而过,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这些土司兵,民间俗称'狼兵',明人笔记中有'土司兵最不宜调,其扰中国甚于胡虏。嘉靖间倭警,调阳麻兵,调瓦氏狼兵,俱贻害东南最惨,而终不得其用。'这类感叹。
不过,能称为狼兵,这战斗力实在也颇为可观,明中后期,狼兵威名,可止小儿夜啼,历史上魔炮无双袁督师也曾经发出'给我五千狼兵,三年收复辽东'的豪言,大有后世网络吐槽版'借我三千城管,复我浩荡中华'的味道。
明季几乎公认,狼兵雄于天下,冲锋陷阵悍不畏死,但是他们不入朝廷军籍,性质类似于雇佣兵,不发军饷银子,只给一个月六分银子的所谓'行粮'。后世五百年网络有所谓'自带干粮的五毛党',意思是说在网络上每发一个歌功颂德的帖子,政府就给五毛钱。
那么这时候的狼兵,他们为朝廷打仗只拿每月六分银子,完全就是'自带干粮的六分党',这战斗力,就相当之可观了。
故此狼兵到了地方上往往祸害地方,百姓苦不堪言。
这也就是在昆明城,黔国公家坐镇云南两百年,对土司们还是颇有威慑力,狼兵不敢乱来,换了别的地方,狼兵一过,保管是鸡飞狗跳,大姑娘小媳妇又跑又跳……
不过,这时候的云贵川烟瘴蛮荒之地,土司们对于能出来捞油水,还是很有兴趣的,再则说了,穷庙还富方丈呢,手底下狼兵拿六分银子不假,但这些土司官,一个个哪一个不是肥的流油,故此多颇有恋栈不去的心思。
像是昆明,对南北直隶来讲,实在是没什么大特色的城市,万历年,整个大明的人口集中在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这三省占据天下人口一半,把这三省刨去,再仔细算一算,云贵地区到底有多少汉人人口,实在是可想而知的事情,昆明若在南北直隶,大抵连一个上等县都排不上,但在云贵,实在已经是大城市了。
故此这些土司们能进昆明城,当真看花了眼,巴不得这平叛能多平个几年,大家也能多落些银子和实惠。
回到驻扎之所,众土司心有灵犀地,并未回自己的驻扎之地,而是起哄让马千乘请大家吃酒,马千乘虽然信心受到打击,可到底年轻,这会子已经有些恢复过来,这时候他也明白了,这些土司们,没一个好人,都是想拿自己来做出头鸟,有心不请,但架不住别人人多嘴杂,年轻人又好一个面子,终究还是让那司记官王春带着人去置办酒席,送到驻扎之所来。
石柱宣慰司是土司中出名的富庶地方,有铅矿和伴生银矿,故此马千乘这才底气十足,认为自己就该是众土司之首,只是这时候却也晓得了,在座的土司们都是老狐狸,还是一毛不拔的老狐狸,自己未免还是稚嫩了,若不然,如何能受到今日这般折辱……
他一想到那小国舅慢条斯理对他说话的嘴脸,一股子怒气就不由自主地窜了上来,可是,一想到那个小国舅的长腿弟子,心中忍不住就又烧起一把火来。
到了晚间,酒菜送了过来,众人纷纷落座,这时候恰好木邦土司王姑苏也回了驻所,马千乘想起他给自己解围,首先站了起来给他道了谢。
王姑苏面带忧色,先是摇了摇手,随即,在马千乘请他落座后忍不住就唉声叹气。
“王世叔,何故如此?”马千乘忍不住就问他。
王姑苏抬头瞧了他一眼,突然就怔怔垂泪,大哭道:“想我木邦宣慰使司,自洪武爷开国置军民宣慰司,迄今两百多年,如今日渐黯淡,先是被缅甸所侵,今日又被那小国舅强行索要我女儿,我真是愧对先祖啊!”
众人瞧他嚎啕大哭,却是忍不住面面相觑,王姑苏的妻子是一个'拉杰普特',梵语便是王族之后,不过此时正是蒙古人帖木儿建立的莫卧儿王朝的鼎盛时期,莫卧儿王朝如今正在和拉杰普特联盟打仗,许多拉杰普特投靠莫卧儿王朝,成了'曼萨布达尔'也就是诸侯,其中自然也有不肯投降的,王姑苏的妻子便来自失败的拉杰普特,是一个极其出众的美人。
用后世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王姑苏的老婆就是一个印度刹帝利,属于白种雅利安人,高鼻深目,淡蓝色眼瞳,而王姑苏的女儿,则更胜一筹,是土司中出名的美人,尤其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虽然看起来怪异,不过土司们比较重口味,都认为是吉祥的象征。
要不是因为木邦宣慰司一直是诸土司中比较强盛的土司,说不定早就有人强硬要求下聘礼拜他王姑苏做老岳丈了,即便如今王姑苏因为被缅甸攻打,他手底下却也有三千象兵,任谁想动他,都要考虑考虑,牙口够不够好。
王姑苏被缅甸攻打,儿子都不要了,只带了老婆和女儿出走,可想而知他有多宠爱老婆女儿,如今猛一听说那小国舅索要他的女儿,有人心中忍不住幸灾乐祸,嘴上还要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姑苏老哥你正好再生一个女儿'这般话语。
砰一声,王姑苏使劲一拍桌子,当即腾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眼珠子就恶狠狠瞧着那说风凉话的家伙,“信不信老子带三千象兵踏破你的营寨?”
木邦和孟养都是老牌强大的土司,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这王姑苏出名的读书土司,历来对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当然,也可以理解成笑面虎,嘴上喊哥哥腰里掏家伙,他这一发怒,顿时就把人给吓住了,那人脸色苍白赶紧摇手,“姑苏老哥,小弟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他瞧王姑苏脸色犹自不善,赶紧起身,自罚了三杯酒,旁边又有别的土司相劝,王姑苏这才悻悻然坐了下来。
旁边马千乘到底念叨他的好儿,起身就敬了他一杯酒,他哭丧着脸,拉着马千乘就说了许多话,酒到酣处,马千乘突然就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莫不如,咱们就反了他。”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就静了下来。
马千乘话说出口,其实也有些后悔,历来这南边造反作乱的,就没一个成事的,几乎都是刚竖起反旗就被朝廷一反手给灭了,可一想到那个长腿高妹,心中忍不住一热,当下一咬牙就道:“那小国舅今日能如此折辱我马千乘,又公然向木邦王世叔索要女儿,明日未尝就不能折辱你,讨要你的女儿……”
乓啷一声,王姑苏起身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大声就喊道:“诸公,我有一言,不吐不快,请诸公聆听。当他羞辱石柱土司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我想我反正不是石柱土司;当他羞辱木邦土司的时候,我也没有站出来,我想我反正不是木邦土司;当他羞辱孟养土司的时候,我还没有站出来,我想我反正不是孟养土司;当他羞辱孟密土司的时候,我依然没有站出来,我想我反正不是孟密土司;后来,他来羞辱我的时候,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这话一说,顿时一股子悲愤之气就弥漫了开来。
不管怎么说,这时候云贵川的土司们虽然互相也有打生打死的时候,但总的来讲还是同气连枝的,若不然,前些年岳凤作乱,为何那么多土司附贼?最后还是云南巡抚箫思学一力主张招抚,先招抚了为祸最烈的孟养和木邦,别的土司这才纷纷投降。
乓啷!
一个黑脸土司把酒杯摔在地上,腾一下起身就大声道:“姑苏老哥说的对,以前黔国公从未如此对待过我们,今日诸位也瞧到了,那小国舅是如何折辱马贤侄的,最后他假模假样,猫哭耗子一般说了几句绵软话,我们大伙儿却是被糊弄住了……我瞧马贤侄说的在理,咱们反了他,只要把他的脑袋一砍,朝廷最后还不是要招抚我们,若不然,这偌大云贵川,谁来镇压当地苗、洞、溪、寨?”
这黑脸土司正是孟养土司刀三牛,他老爹刀木丹暴虐,在当地大肆收刮,又亲自带着妻子归附朝廷,奉上大象和珠宝,结果当地部落不堪他暴虐,起兵把他老爹给灭了,他虽然在朝廷的扶持下又做了土司,可心底却认为,朝廷是害他老爹的罪魁祸首,故此当初岳凤作乱,他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朝廷,发象兵一万出查理江(怒江),结果被邓子龙设下伏兵,打得是丢盔卸甲,狼奔豕突,最后不得不第一个又归附了朝廷。
第470章 老儿子大孙子
孟养土司的话,让一干土司俱都沸腾起来,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譬如历史上辽西将门,虽说不是藩镇,可与藩镇又有多少区别,说起来似乎军饷还受制于朝廷,但终明一朝,即便是最负骂名的九千岁魏公公在位,也没停过辽饷,后来辽饷弄得海内沸腾,农民起义如星星之火,大明的皇帝连自己的龙袍都打补丁了,也没停了辽饷。
像是他们这些土司,多有背叛朝廷的,但朝廷反手教训他们一下,往往最后还是安抚他们,仍然叫他们做当地的土司官,说白了,就是朝廷看不上这烟瘴蛮夷之地,这也是大明朝的惯例了,从太祖和成祖就养成了这个坏习惯,像是朝鲜,皇帝一封诏书过去'若果无亏天理,悖人伦的事,任他国中自主张',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瞧不上朝鲜贫瘠的土地,当然,我们也可以认为大明太祖成祖皇帝高瞻远瞩、高屋建瓯。
五百年后,蒋总统时代,朝鲜使者到江浙参观农业,都觉得农耕发达,要知道那时候我天朝用的依然是牛车曲犁,从宋代时候的耕种方式,再过许多年,进入网络时代了,那南朝鲜大户人家吃个肉排骨都是稀罕事儿,送个肉排骨那就是很拿得出手的有面子的大礼了,至于北朝鲜,连粮食都不能自给自足,要靠我天朝救济。
这些土司们动不动上下蹦跶,其实也是两百多年来号准了朝廷的脉象,像是安南国,被朝廷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