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柔情-湄澜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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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我做了梦。
我梦见那对眼睛,时常流动着笑意,又可以忽然沉静下来,幽幽地,像风中的火,或者雪夜里的星光。
如果我可以,如果我还有希望的资格,我希望它们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再次见到那双眼睛竟是在十天以后。
每天夜里我在山庄的各个角落游荡,只为了要遇见她。
我不知道遇见了又能怎样,我只是想要见她。仿佛见到了就可以一生无憾,一生无悔,弹指相聚也罢,至少曾经一起,并肩看过雪和夜色。
即使,她终究不会成为我的新娘。
那天晚上,就在红莲峰旁我见到了她。
她的斗篷在月光下是迷离的银红,呼应着那些红色砂岩神秘的光辉。
我没有刻意放轻我靠近的脚步。她吃了一惊,回头看见是我,轻轻笑了。
“荣嬷嬷今晚一定睡得不错。”我说。
“是啊,”她声音里含着活泼的笑意,“我让她打足精神折腾了十天,今晚终于不行啦。”
我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红莲峰沉甸甸的红光映照着我们,犹如一幕华美的幻梦。
我终于又和她在一起。我幸福得想要叹息,又觉得生生不息的凄凉。
“你的事情解决了么?”她问。
我笑了笑:“没有,但是它不再令我烦恼。”
“那就好。”她说。她侧过脸来看我,过了一阵,有点疑惑地说,“真是奇怪,你是我见过的笑得最快活的人,即使你好像很有理由烦恼悲伤。”
我一时无话,奇怪她何以将我看得如此通透。却又仿佛早已知道她会了解,如此平静的温暖,似乎我们已相识了生生世世。
“也许,”我说,“那是因为我身边的人希望我快活。”
她侧头望我,神情讶异。过了一会儿,像是找到什么非常珍贵的东西一般,轻轻笑了。
“这就是红莲峰?”后来她问我。
“是。你看它的形状就像一朵莲花。”
她安静地望了一会儿,“峰顶上是什么样子?”她问。
我眼前飘过八年前的黑夜烈火,大雪狂风,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很久没有上去过了。”我说。
她回头看我,风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
“今晚我们上去好么?”
我看见她雪白的脸颊,潋滟的目光。她的眼里映着红莲峰的红,就像是隐隐的火。这一瞬间她多么像我的大嫂,也许她们慕容家的女子原本有着相似的血液。
但是红莲峰其实无路可攀,这么黑的夜,山上还有未化的冰雪。
我想要说“改天吧”,却明明听见自己说“好的。”
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已对她抛不开放不下,甚至不忍拒绝。
自那一年后我就没有再上过红莲峰,只有凭借从前的记忆寻找落脚之处。
她亦步亦趋跟随着我。
峭壁冰滑,她的轻功虽好,我仍不甚放心。我频频回头,但我并没有伸手。我害怕当我握住她的手,我会心软到再不忍放开。
我真是有足够的自私和狠心。因为我甚至没有伸手拉她,当她经过那一面冰平如镜、滑不留足的大石。
她惊呼了一声几乎跌倒,提气纵跃又落上另一块结了寒冰的岩石,我眼看着她失去平衡,直跌而落,一刹那我懊悔得心胸狂跳。
不及多想我已随之跃下。我在空中揽住她,用我的身体保护她,我们在陡峭的石坡翻滚而落,擦过嶙峋的岩石,磕磕碰碰,在断崖的边缘,才终于止住了身形。
当我发觉她仍在我怀里,才惊魂稍定。
她的安静让我惊觉,低头,才发现她正望着我,眼中的光彩比何时都亮,是她的泪光。
“对不起,”她离开我站起身,“我不该这样任性。”
“怎么会,我原也想要邀你去峰顶看月亮。”我爬起来,背和手臂都已经擦伤,流着血,隐隐作痛。我知道我应该尽快止血,但我不去管它。
“我们下山吧。”她背对着我说。
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冷,让我想要就这样握着温暖它,一生一世。
“我不会再让你跌倒了。”我说。
我们终于攀上了红莲峰顶。
那晚月色幽冥,云波万千,有如清奇天海垂顾人寰。
我觉得我从未离天空如此之近。如此地远离凡尘。
第三章 成亲池枫(3)
“你究竟是谁?”当她在我耳边叹息一样低语,我微微发抖,无言以答。
她等了片刻,握起我的手。
“你的手在流血。”她说。然后她低垂了头,掏出手绢,轻轻地,无限温存,包扎起我手上的伤口。
“我知道你是谁。”她扬起脸,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灿亮晶莹,深藏的惊喜与感念,带着微愁的温柔。
“——池枫!”她低声唤出我的名字。
刹那之间,绝崖峰顶,人间天上,只有心爱女子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夜最深时我回到了怀枫居。我从不曾这样神智昏乱,心潮起伏。
蓦然亮起的灯火让我吃了一惊。
大哥燃亮了灯,回过身来,望着我冷冷地说:“解开你的衣服。”
我才发觉我伤口的血已经湿透了衣服。
“你不想活了?”大哥皱着眉给我上药,“为什么不立刻回来止血?”
我只知道向他笑。我想要告诉他我很快乐,我只是快乐得不想离开。第一次,为了我自己,觉得快乐。
伤口的血过了好一阵才止住。失血过多令我觉得眩晕。我很久没有流这么多的血,因为我一直都很小心避免受伤。
大哥把我的血衣扔掉,回来坐下,沉思了一会儿,问我:“决定娶她了?”
我想想,还是摇一摇头。
“那很好,”大哥冷冷一笑,“反正她不是我要替你娶的人。”
“什么?”我惊呼。
“我替你娶的是慕容四姑娘慕容泠。她不是。慕容家骗了我。”大哥平静的语气却令我不寒而栗。
“你怎么知道?”
“慕容家自己出了内鬼,我相信那是真的。”
我不必再问,如果大哥相信必有足够的原因。
“你要把她怎样?”沉默了片刻,我说。
大哥一时没有回答,微微眯着双眼,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这样的神情我见过太多,每次都是在大事未决时。我心惊肉跳,却丝毫不敢出声——大哥忽然弹了弹手指,起身披衣,预备离去。
我知道他已做了决断。
“大哥!”
他站住,回头望我,神情淡漠。“你知道,我从不容人骗我。”他静静地说。
我只觉寒意上涌,却又似有一把火烧在心头。我紧张到双手都颤抖,生怕他跨出门槛我就会追悔莫及。
我一下掠过他身边,挡住房门。
他冷冷看着我,嘴角微微抬了一下:“你不许我杀她?”
“大哥!”我恳求。
他轻轻拨开我,伸手推门。
我情急,脱口而出:“你不能因为大嫂对不起你,就迁怒所有慕容家的人。”
我脸上突然一热,是大哥打了我一记耳光。
并不很重,即使惊痛盛怒,他依然记得下手的分寸。
我不敢去看大哥的神情,刹那间我万分痛悔,千般羞愧。
我听见他开门,走下台阶,然后他站住,声音已变得平静。
“我怎么会杀她,二十年来惟一让我弟弟快乐的人?”
我怔住,抬头。
门内的灯光只映亮了一角夜色,而大哥却站在那光明之外。
不知什么时候,云层已经遮没了月亮。
我看见浓黑的夜色慢慢染透大哥的白袍,只有他腰间的红绦仍凄然地亮着,在这样黑的夜里,没有月光。
他的背影令我觉得无比孤寂,深沉的悲凉。
我不知道我的大哥,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他的暗夜和孤独。
十二月十五,晚上。
我去莺飞别院。
我没有进去,我守在墙外那棵枫树下。当她轻盈的身影掠出围墙,我也没有叫她。
但是仿佛心有灵犀,她转过头来,看见了我,月光下的笑容晶莹无比。
“我知道这儿有一棵枫树,我总期望你会站在这儿等我,而不用我每天晚上走遍山庄,一心想办法遇见你。”
我想要说的话通通梗住,拉起她的手,才发觉天气出奇的温暖,月亮圆满而金黄,是这样的良辰美景,物华天净。
我拉着她走遍山庄的每个角落,我们说了很多,然而我都已不复记得。也许我们所要的只是携手走着倾听彼此的声音。
最后,我们停在梅林。
我记起那晚初相见,我匆匆经过这片梅林,踏上九曲桥,就遇见了她。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的笑声,这梅林都是我遥遥的见证,只这样想,就觉得温存。
她的头发上染了梅香。
她望着我,脸上仍残存着笑容,眼里却满是不安与惶惑,似是要问我的事至关重要,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你不在意?”她终于问我。
“什么?”
“我不是慕容泠,我不是你要娶的人。”
我沉默不语。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你大哥找过我,他知道了,你也一定知道。”她逼问我,却是存心不给她自己退路。
“我当然在意,”我说,“我只在意你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名字。”
她笑眼里浮出泪光。含泪带笑,不知多么动人。
“阿湄,水之湄的湄,我叫慕容湄。”
我想我不曾听过更加美丽的名字。
第三章 成亲池枫(4)
阿湄,我的阿湄。
“你会后悔的,”后来她说,“四姐姐比我美得多。她是江南第一美人。”
“看见了再说吧。”
她笑起来:“到时你可就没机会啦。”
那是什么时候呢?我送她回家的时候?
月光下她的脸红起来。
……
“你后悔么?”后来我问她,“后悔代人嫁过来?”
“怎么会?”她轻笑,“不过当时,我很害怕。”
“怕什么?”
她静了一会儿,才说,“离开我的二哥,离开我的家,还有……你知道,宁姑姑她……”
“你不要相信那些传言,不是真的。”我急忙说。
“嗯……你大哥跟我提起过宁姑姑,他虽没说,我也知道他很在意她……”,她沉默了一阵,轻轻说道:“可是有些时候,光是在意,还是不成的。”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寒冷和不安,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岔开话题。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嫁过来?”
她望着我,微笑了一下:“你果然不知道。”然后她转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是为了救我二哥。”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仇人自然多得很。爹和几个哥哥去世以后,那些人都想趁机报复。二哥一力支撑,两年里不声不响地处理了很多危机,所以我们一直不晓得情况已经糟得很了,直到那天。”
“那天是九月初八,午睡起来,我们姊妹都在跟大夫人一起刺绣。忽然,派去买丝线的帘儿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南门外的铺子全都关了门,说是天戈帮汇集了七八伙人不几天就要杀上慕容府,二哥怕波及他们,已派人给了他们钱要他们关门避祸。”
“大家都很慌张,大夫人立刻带着我们去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听说以后脸色铁青,立刻便着人去找二哥。我生怕二哥毫无防备地过来,就说不如我去吧。老夫人大概也知道我的打算,冷笑了两声,却也没说什么。”
“我找到花厅,守门的阿楠却无论如何不许我进去,说是他二哥正跟人谈重要的事。我害怕老夫人等得不耐烦更要发作,便要立刻见他。正缠夹不清,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慕容公子既有家事,不妨稍后再谈。’二哥应了一声,推门出来,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告诉二哥老夫人急着要见他,他点了点头便跟着我走。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问我,‘只是老夫人?’我说:‘还有所有女眷。’他嗯了一声。我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他全都已经猜到了。我们不说话地走了一路,快进老夫人的院子了,他却忽然停下来,回头问我,‘阿湄,你相信我么?’……我跟他一起长大,却真没见过他那样的神气,好像其实都不是要听我回答,只是一个人又累又怀疑,到了不能自己承担的时候,才脱口而出问的一句话。我忽然间就觉得难过之极,很想要帮他,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他说:‘我当然信你。’他看了我一会儿,笑了笑,说:‘阿湄,也只有你还信我,在我自己都不信的时候。’然后他就转身走了进去。”
“进屋以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