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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国版越狱九号房-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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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敢出卖我,”牢头用腿后跟敲着床板怒吼,“说,我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小如跪在地上两股战战。   
  “那为什么要诬告我们?还他妈的大学生。”   
  “……”   
  “看在你是知识分子的分上,”牢头说,“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是自己处理还是别人来修理?”   
  小如凭直觉选择了自己处理。   
  “那就自己打二十下耳光。”牢头提出了处理意见。   
  小如犹豫了片刻,小鸟的一条腿乘机架到他的肩上,并暗暗使劲。小如于是抡圆双手扇耳光。小鸟添了个附加条件:   
  “说我该死。”   
  小如没有左右开弓,因为左脸肿胀异常,这样,他在扇了右脸20巴掌的同时,还骂了自己二十句“我该死”。   
  大家数到20,小鸟松了腿,浪着脸看牢头,等待表扬或赏赐。但牢头没理睬小鸟的巴结,跟角落里的九爷说话去了。小如慢慢站直,踉踉跄跄走出外间,托了托脸。脸上滚烫和臃肿的程度颇似刚出炉的哈尔滨秋林大面包,小如甚至摸到一把汁液。小如大惊失色,以为扇出了血,展开手心看,原来是一把泪水。小如舀水洗脸,帅哥利用职权,塞给他一片香皂角。此时正是日影西斜,阳光铺满了整堵东墙,小如干脆靠上去喘息。   
  “梅小如。”   
  心有余悸的小如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叫弹回了里间,立即看到监窗口挂着指导员冷若冰霜的脸。指导员两肘撑在窗台,摆好教训的姿势说:   
  “有问题不向我反应,呵,跑到局长那边去告状,什么意思?”   
  指导员流利地骂了一通不堪入耳的脏话,大概意思是打算跟梅氏家族所有的女人睡觉,最后气愤地质问:“你明明知道这是我分管的号房,不是刁难是什么?”   
  “我没有告状。”小如的声音虽然很小,表达的内容还是非常清晰。   
  “那好,我来个现场办公。”指导员用指头弹弹钢筋说,“你自己讲,有没有人打你?”   
  “要实事求是,”刀疤向小如强调,“指导员分管的都是文明号房。”   

()
  小如浑身燥热,模棱两可地说:“指导员,我要跟你单独谈。”   
  “没吃那么饱,跟你单独谈,我不会把煤炭洗一洗?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接受教育,二十年前我就知道知识越多越反动的道理。墨水是什么颜色知道吗?是黑色!墨水喝多的人会怎么样?会黑心。你就是那种黑心黑肺的小王八蛋。明天点名,背不来监规后果自负。”   
  指导员临走又摔下一长串咒骂,小如被骂得懵懵懂懂地愣在原地,对小鸟的挤眉弄眼胁肩谄笑没有反应。刀疤建议叫小如来个《星星点灯》,牢头制止了他:   
  “副所长讲过,知识分子死心眼。”   
  天色逐渐暗淡,正是太阳下山鸟归林的时辰。大年初一就这么匆匆而过,除了城邑断断续续传来烟花爆竹之声,九号房没有迹象能表明这是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在分晚饭前夕,牢头宣布了两条决定,一是晚上的菜肯定是红烧肉,小如的一份要交公,以示对他打小报告的惩罚;二是晚上开始小如除了搞卫生还要洗碗,帅哥整理内务。   
  晚餐不但有红烧肉,还有两片白地瓜,先分到手的高高举在头顶一路欢呼。小如的碗里就一孔干饭,帅哥再找出榨菜挤了几根给他,小如觉得已经是美味佳肴,很失态地狼吞虎咽。小如第一个吃完,蹲着回味榨菜,顺便回味那句老话:“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穷不择妻”。   
  帅哥吃完了抓一块破布,引小如守在过道,等通铺上的重要人物撂下碗,连忙去收拾。帅哥为小如示范擦床板,“要顺着木纹擦,”帅哥说,“不然饭粒掉到夹缝中就麻烦了;要先擦床板再擦地板,擦了地板的抹布太脏,不能擦床板;抹布不能湿,不然晚上睡觉干不了。”   
  关于洗碗,帅哥没提太高的要求,只提醒碗背也要洗,洗完拍干,最上面的要倒扣,因为是摆在露天,以防淋了雨雪。可以设想,凭小如的学识和悟性,第一次就得心应手了。 虽然是冷水,塑料碗洗起来并不油腻,因为每一粒油珠都被他们用饭团拭净、吞咽下肚了。   
  小如边洗边琢磨,为什么碗、调羹、牙缸等所有的器皿都是塑料的?肯定是为了避免火并。问帅哥,帅哥说是防止有人自杀。小如想,兼而有之会更接近决策者的意图,举目四顾,果真不见金属、玻璃和陶瓷之类。   
  黄昏伴随着人世的喧哗降临,帅哥装了半桶的水拖进里间,再把尿桶也提进去。又是两件塑料物品。外间空无一人,干部就要来收监了,为了让悲剧不再重演,小如在夜幕的掩护下完成了一件蓄意已久的大事:上了一趟厕所。   
第17节:九号房(17)     
  尽管关闭双重铁门是预料之中的事,当它们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小如的心还是被悬空了。小如和帅哥坐在尿桶边发呆,其他人三五成堆地交头接耳谈论与春节有关的话题,牢头在通铺上焦虑地来回走动,挖空心思的模样。牢头终于立定,对着小如冷笑,小如像惊弓之鸟,胆战心虚地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牢头抬抬下巴问:   
  “你认识局长?”   
  “他是我爸的同事。”小如的回答透出一股骄傲。   
  “不可能吧,公安干部的儿子也得进号子?子不教父之过呀。”   
  牢头不愧是老江湖,一句话就浇灭了小如刚抬头的傲气。小如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对答。九爷这时意外地发话,指令悠悠地从墙角传过来:   
  “案情就不用问了。”   
  牢头岂肯善罢甘休,小如站地板,站通铺的牢头就比他高半截,牢头很方便就勾起脚趾挂在小如的裤头上。小如闻到牢头袜子的恶臭,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裤头上的扣子快要勾断了,小如稍稍挺起肚皮,以便承受牢头大腿的重量。牢头就以这种怪异的姿势居高临下地说话:   
  “让我来给你上一堂法制课,大学生。县官不如现管、联合国不如饮事班长,局长顶个球,我放一个屁也比他发十本红头文件牛逼。在九号房,宪法加大学生守则也不如我一个眼色。”   
  一番话惹来阵阵窃笑,牢头的脸上现出了满足,他放下脚,喊“小鸟”。小鸟应声而至,牢头往脚后跟望一眼,小鸟马上会意,四肢着地趴在床板上,牢头于是稳稳地坐向了小鸟的后背。小鸟被压弯了腰,牢头翘起二郎腿,抱住脚指头摇头晃脑说:   
  “皇上太老了,我只能坐他靠屁股的地方,要不然就坐扁了。可是皇上的屁股又冷又硬,我就想哪,那一天能坐在你的背上就好了,一定是又柔软又暖和。”   
  刀疤附和说:“试试吧牢头,大学生的屁股可白净了。”   
  牢头没接刀疤的话茬,脱下一只袜子晾在小鸟头上,搓着光脚丫说:“不懂怎么回事,我就爱玩读过书的人,你们有了学问玩起来特别有味。好比泡妞,我就不爱泡靓妞,专门泡戴眼镜的、有文凭的妞,她们总是半推半就。好比电脑游戏,花上心思才能过关,什么叫刺激,这就叫刺激;什么叫有味,这就叫有味。”   
  九号房爆发的笑声差点掀掉了房顶,连沉默矜持的九爷也埋下头抽动着肩峰。只有三个人没笑,一个是皇上,他好像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一个是小鸟,他的手被重量压得直哆嗦,脸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还有一个就是小如,他觉得牢头的话像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膛牢牢攥住那颗六神无主的心,把他搅扯得肝肠寸断。   
  牢头拍拍小鸟的屁股问小如:“你知道他的学历吗?看不出来吧,居然是我们海源一中的高三学生。”牢头其实不用小如回答问题,自问自答地往下说:   
  “他刚来的时候也被我骑过一阵子,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老喊报告,向干部反映情况;老跟我讲道理,我一听道理就心烦;更可恶的是,狗日的还用英语骂人。”   
  大家再次被牢头的话笑得前仰后合,牢头挖出一坨鼻屎抹在小鸟头皮上说:“小鸟现在可学乖了,不喊报告了,也不讲道理了。我告诉你们两个,忘掉那些没用的道理吧,真的,忘掉道理就好了,坐牢就能慢慢坐出滋味来。”   
  刀疤插话说:“小鸟,告诉大学生,你为什么叫小鸟?”   
  小鸟响亮地吸溜鼻涕,由于不堪重负,说起话来显然上气不接下气:   
  “我叫马大为,刚关进来的时候,给我爸写明信片,拼凑了一首诗,叫《小鸟》。我们九号房的规矩,写明信片要牢头看过,才能寄出去,所以就叫我小鸟。”   


  牢头揶揄说:“我放个屁超过局长的十本红头文件没错吧,怎么样,连一条垫屁股的蠢驴也能作诗。念来听听。”   
  “我是一只可爱的小鸟   
  因一时迷失了方向   
  关进了牢笼   
  我多么渴望飞翔   
  飞向自由的蓝天”   
  牢头站起身,仅踩一只脚在小鸟的臀部,小鸟得以抽出已经撑麻的手,用轮番抖动来促进血液循环,并乘机抹一把流到眉毛和鼻尖的汗水。牢头警告小如:   
  “今天不修理你不是因为你认识局长,而是你的脸烂唧唧的不经打,好了再打不迟。算你运气好,晚上就不动武了,来一段文的。”牢头狠狠一踹,小鸟便顺势起来站得笔直以接受命令。牢头的指示针对了两个知识分子,“小鸟,你监督他汇报恋爱史。”   
  大家停止了七嘴八舌,兴高采烈地围到牢头身边。小如抻抻袖口,吞下唾沫,目光四散地说:   
  “丹是我的高中同学,不算漂亮,但聪明,悟性特别强,在海源师专读中文。”   
  刀疤说:“少废话,说你们上床的事。”   
  小如说:“我们没有上床。”   
  小鸟说:“那就说一说亲嘴吧。”   
  小如说:“也没有接吻。”   
  刀疤说:“搂搂抱抱总该有吧,不然谈什么恋爱,自摸算了。”   
  小如说:“跳舞总是要搂的,但不是那种动作。”   
  牢头说:“我看你是站得太舒服了,臭流氓,跪下去坦白你调戏妇女的经过。”   
  小如在下跪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主人抛弃门口的破布,任由别人搓挪蹂躏,不知是该保守它还是遗弃它。   
  小鸟准备动手强迫小如开口,在他抬腿的同时电铃骤然响起,小如凉到脚后跟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   
  “睡觉”的喊声过后,小鸟、帅哥摊好被,大家沉默地躺下。百感交集的小如在帅哥身边有了一席之地,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他太累了,来不及感慨就进入了梦乡。   
第18节:九号房(18)     
  6   
  “星期五了,操!”   
  刀疤在跟人议论星期五,由于对方是八号房的,刀疤的声音要从监窗绕过去,不得不扯开最大的嗓门。   
  小如被惊醒了,通宵的白炽灯亮晃晃的,让人无法判断具体时辰。大家用来挡光的毛巾或背心仍然遮住眼睛,帅哥的脑袋套进汗衫的袖口里,汗衫的其他部分随意地盘在头顶,使他看上去很有古代武士的风度。他们的鼾声平息成匀称的呼吸,可见醒过来的不止小如一个。   
  小如在闭目养神,成串的污言秽语如雷灌耳,从音质可以断定八号房讲话的那位也像刀疤那样声嘶力竭。在通话双方换气的宁静间隙,小如欣喜地听到鸟的啁啾,自由而欢乐的鸣叫,让人联想到冬季凛冽的寒风吹拂它们腹部悸动的羽毛。再侧耳聆听,遥远的村庄还有鸡啼狗吠,生猪被绑上屠场的挣扎叫唤,屠户披戴曙色的光芒磨刀霍霍。   
  小如根据生活经验,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幅乡村苏醒图。   
  又是铃声大作,宣告新一天的起始。   
  “一周有两个星期五就好了,这牢坐起来才他妈的有味道。”牢头感慨道。   
  小如埋头洗碗,在为早餐作准备的同时,琢磨着牢头和刀疤凭什么因星期五的到来欢欣鼓舞?一只手的食指从背后伸过来托住下巴,小如的头随着手劲转过去,目光就遇到了牢头的怒目而视。牢头的另一只手托住了帅哥的下巴。小如和帅哥仰起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惧,但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牢头的上牙尖咬紧下牙尖,牙之间就有了缝隙,他的话从那里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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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给我挤牙膏?”   
  小如和帅哥面面相觑,他们看到牢头的舌尖在口腔里滚来滚去:   
  “说,是谁的责任?”   
  见两人没反应,牢头让他们的头仰得更高,提示帅哥说:   
  “你有没有交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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