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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天行健-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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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二太子象个重伤在身的病人一样躺在一张矮床上,身后站着两个亲兵。太子的贴身随从有七个,二太子原先也有七个贴身侍卫,在蛇人营中,那七人损折殆尽,现在只剩这硕果仅存的两个了吧。我一进去,边上一个士兵一推我的肩道:“跪下!”他刚说完,二太子却招了招道:“来人,给楚将军搬张凳子。”

凳子搬来了,我行了个礼道:“多谢殿下。”才坐了下来。

二太子的伤势不轻,虽然罩着金黄色的丝袍,身上有好多处都包着雪白的纱布,他半躺在矮床上,一只手拿着个水果,另一只手正拿着把小刀慢慢削成。鲜红的果皮被一点点削下,长而不断。这种果子叫雪梨果,非常清甜多汁,是之江省一带的特产。二太子拿着那雪梨果正不住转动,果皮从他指缝里不断钻出来,就算流出的血。

他削完了一个,将雪白的果肉切下一块放在嘴里,嚼了两下,才道:“楚将军,你想必在牢里骂我到现在了吧?”

我离座跪下,低声道:“末将不敢。”

二太子嚼着雪梨果,脆嫩的果肉不断发出细细的碎裂声,他还在品尝着果肉的鲜甜,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也许,他是根本不把我的话听进去吧。我跪在地上,心头隐隐地一阵恼怒。

原先我对二太子印象不错,觉得他礼贤下士,自己也文武双全,现在他却象完全变了个人,他恐怕是把任何人都当成一件工具,现在我成了一个阶下囚,他就不必对我礼貌了。

怪不得文侯宁可辅佐软弱无能的太子,也不愿辅佐有明君之誉的二太子吧。我跪在地上,只觉心头有一阵热气盘旋在胸口,郁结不散。

二太子吃完了雪梨果,将果核丢在边上的一个盆里,有个随从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巾给他,他擦了擦手,才道:“楚将军,你也是个聪明人,因此我不必说多余的话了。”

我心头震了震,道:“末将不知。”

二太子用这等傲慢的态度对我,恐怕是为了先声夺人,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样就可以让我听命。如果是以前,二太子这等做法也没错,恐怕我会惶惑不安,他让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是在重牢里我想了许多,现在对他的傲慢,我有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厌恶。

二太子也半晌没有答话。忽然,他森然道:“楚将军,聪明人该是举一反三,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的。”

我垂下头,故意不去看他的脸:“殿下,末将不是聪明人。”

二太子又半晌没声息。我只觉有些好笑,虽然也知道实在不能笑。二太子摆那样的排场,说那样的话,自然是想让我顺着他的意思坦白,甚至,他要的也只是让我说他想听到的话就行了。但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识趣吧?

这时,二太子抬起头,盯着我道:“楚将军,太聪明的人活不长,可太笨的人也同样活不长的,你知道么?”

我伏在地上,两只手按着地面,从掌心传来一种说不出寒意。我低声道:“末将不敢,末将不算太聪明,但也知道不是自己不算太笨。”

他笑了起来,在床上坐了起来,把头凑到我跟前道:“那就好。楚将军,你说吧,究竟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我身上只觉一凛,下意识地道:“殿下,末将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如此做。”

二太子冷冷一笑,把小刀压在我颊边,低声道:“楚将军,我的力量固然远不及你,这把小刀子也不够锋利,但要扎进你脑袋里还是挺容易的。我知道,你在那个任吉手下救了我时当然没有杀我之意,但前天,你也曾被毕炜关在牢里,那天他将你从牢中与你密谈许久,你们又谈些什么?”

刀刃压着我的皮肤,那种刀锋的寒气让人难受之极。我心一横,道:“殿下,末将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毕将军召我过去,也是命我来蛇人营中接应殿下。”

说着这些话时,我虽然有些心头发虚,但还是理直气壮。那天毕炜跟我谈的确实是这些,我并没有说谎,他的本意是要把我和二太子一网打尽吧。不过毕炜只是爱用计,算不得善用计,他召我商议时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其实二太子这么快就都知道了。

二太子没有说什么,但顶着我脸颊的刀子有些微微地抖动,他一定是怒不可遏了。尽管这些话说出口,但我还是有些害怕,只怕二太子一时怒发,小刀子便会刺进来。但二太子的手颤抖了一阵,还是停住了。

他把小刀移开我的脸颊,微笑道:“楚将军,你可真是条硬汉。”

我当然不会幼稚到觉得他会称赞我,二太子现在想的该是如何让我听从他的安排吧。可是二太子现在给我的印象极坏,我也不相信他能够公平对我,只怕到时将我利用完了马上就会灭我的口。其实任何人都是一样,把一个人利用完了,就急着灭口,从毕炜到邵风观都是如此,二太子也不会两样。

二太子晃着手里的小刀,好象还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道:“楚将军,看来你是不想说我爱听的话了?”

我仍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末将只知道真话。”

二太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真话?”他象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无声地笑着,手上那把小刀却转得越来越快。我突然想起这两天正拼命恶补的那部《道德心经》里的话:“心有所思,纵强隐之,亦发于手足。”这意思就是人如果有所想的话,就算想掩饰,手和脚无意识的动作却往往暴露了他心中所想。二太子现在的语气仍然很平和,象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他的手无意识的动作却已表明了他实际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如果我逼得他怒气发作,不知道他一怒之下会不会下令将我立时格毙。我虽然蹲在地上,但眼睛偷偷地瞄向站在床边的那两个人。二太子的本领不算太差,但也算不得如何好,如果我与他一对一,拿下他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那两个人却实在很了不得,任何一个人出来我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两人齐上,加上他们有武器,我却手无寸铁,要想以二太子为质,实在难上又难。

可不论有多难,如果二太子真的要杀我,那就说不得了,我仍然得拼死一搏。

我捏紧了拳,做出仔细听着二太子说话的样子,心里盘算着如何出手。在那两个人的守卫下,我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一击不中便万劫不复,到时我要出手的话,就必须将每一个动作都考虑停当。

二太子手上的小刀越转越快。这刀很锋利,他拿在手上玩得倒是非常熟练,小刀转得象是一台风车,突然他两指一夹,小刀的刀刃夹在他两指中,一下停住了。

他已拿定了主意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决定了什么,心头还是一沉。我抬起头,人虽然跪在地下,两腿已绷得紧紧,只消他说一句要杀我之类的话,那我就会一跃而起,抢在那两个护卫反应以前,对二太子发出致命一击。

二太子还没说完,身后却有人叫道:“殿下,请三思!”

这声音突如其来,我因为全神贯注于二太子,倒是被吓了一跳。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二太子的手停止拨弄小刀是因为有人进来了。这声音很熟,我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正看见路恭行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一下跪在我身边,大声道:“殿下,此事干系极大,殿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路恭行居然敢这样闯进来,事先也不通报,我也大为意外。我低下头,没有再说一句话,二太子也象是一怔,道:“路将军,怎么了?”

路恭行道:“楚将军夙怀忠义,绝不会有不轨之心,末将愿以性命担保!”

他这话说得很重,我鼻子一酸,看向路恭行。当初在前锋营里,路恭行就是个不偏不倚的好统领,前锋营虽然派系甚多,但都听他调派。那时还并不觉得路恭行有多少特别过人之处,此时我身陷在二太子与毕炜这两方势力的漩涡中,听得他为我辩护,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二太子沉吟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殿下,楚将军是一员难得的勇将,随武侯南征时,楚将军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从不退缩,末将对他知之甚深,他胸怀坦荡,绝不会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路恭行这么说我,我倒觉得有些羞愧,他当然不知道刚才我已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说我不是两面三刀的人,倒象是在骂我。不过二太子想的是用我来攻击毕炜,他这样的做法更是两面三刀吧。

二太子又沉吟了一下,突然站住,喝道:“楚休红!”

我被他喝得一震,长起上半身道:“末将在。”

“你征战颇力,孤也见在眼里,但你的嫌疑终究难以洗清,现革去你的军衔官职,暂押在狱,听候处置。”

路恭行帮我说话,我本以为会有什么转机,哪知二太子居然还是这么处置我!我心头怒起,脸上却仍是板着,沉声道:“末将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我话中的气恼之意他一定也听得出来,我发现他手上那把小刀又飞快地转了两圈,路恭行忙道:“殿下仁慈宽厚,实万民之福,末将带楚将军下去了。”

二太子哼了一下,坐到了矮床上,伸手又抓过一个雪梨果,小刀在上一剜,剜下了一块果肉。路恭行偷偷拉了拉我,又向二太子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我退出门时,正好看见二太子正把那小刀重重放桌上一掷,“嚓”一声,刀子插入桌子,刀身颤动,刀光则不住闪烁。

外面有几个亲兵在等候了,一见我们出来,登时将我们围在一处,似乎早有准备。路恭行到此时才抹了把汗,小声对我道:“楚将军,总算还来得及。”

我跟在他身后,叫道:“路将军,这也太不公平了,我置生死于度外救了他,没想到他还觉得我是要杀他。”

路恭行看了看四周那些亲兵,叹道:“楚将军,外面不要说话,有话回去说吧。”

他没有带我回重牢,倒将我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一进去,他将亲兵打发出去,从一边取出个酒壶和两个酒杯,给我倒了一杯酒道:“楚将军,喝一杯压压惊吧。”

我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心中却仍是愤愤不平:“我还是回重牢里去吧。”

路恭行叹了口气,走到一边,伸手从壁上取下一把弓,道:“楚将军,有句话叫‘刚极易折’,你听过么?”

如果这话是前些天问我,那他问也是白问,我肯定不知道,这些天我在拼命读那本《道德心经》,那书里也有这句话。我道:“为什么问这句话?”

“不论什么东西,太硬了,反而容易折断。”他试了试弓弦,把弦上紧了一些,又道:“和制弓一样。太硬的木头制不成良弓,必要刚柔并济,那才是一把好弓。”

他这话里也有言外之意,我一阵默然。路恭行把弓又放回墙上,坐到我身边,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楚将军,还记得那时我们同在前锋营时么,那时并肩冲杀的二十个百夫长,现在也剩了没几个,唉。”

我又是默然无语。我被关起来后,现在前锋营由钱文义统领,也不知他能不能镇住杨易和邢铁风。我道:“路将军,殿下究竟想如何处置我?”

路恭行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殿下此番遇险,极为恼怒,他觉得你与此事有牵连,定要在你身上追查到底,若你不肯说,便要将你斩杀。”

要杀我?我倒并不觉得意外,以二太子如此刚愎自用,不杀我才是怪事。我道:“要杀就杀吧,反正我问心无愧。”

路恭行看着我,突然道:“楚将军,你真可算得上是个滥好人。”

我也放下了杯子:“这话何意?”

路恭行冷冷地笑了笑:“有一件事你准不知道,你救回殿下后,殿下也曾向前锋营诸将打听你的事,结果前锋营三统领中,倒有两个说你有不轨之心。”

两个?我知道夜袭回来后是邢铁风告了我一状。杀入蛇人营中后,邢铁风对上的是蛇人中相当强的势力,吃了个大亏,加上我去救二太子时,结果误把任吉救了出来,一定让他更误认为我有心要害死二太子。他是一定会说我坏话的,但还有一个人会是谁?会是杨易么?杨易与我一向不算如何熟络,话说得也不多,他倒一向有令必遵,可能也会附和邢铁风吧。

路恭行象是猜到我的心思,道:“你以为是杨易么?”

他这话才真正象一个晴天霹雳,我被一下震惊了:“难道……难道是钱文义?”

钱文义与我从前锋营时便是好友,这次重整前锋营,钱文义也是三统领中的第一统领,我一直将他视若股肱,难道他竟会说我要害二太子么?可是听路恭行的意思,附和邢铁风的不会是杨易。

我浑身都发起抖来,想要借喝一杯酒掩饰一下,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杯里的酒也晃个不停。

杀了那么多人,经历那么多战阵,对于统帅们号称的“正义”早就不屑一顾,我只相信在战火中结下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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