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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卫·赫尔_王荣生_译] 美食-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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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第1期   … 科幻之窗
大卫·赫尔    王荣生  译
    ●这是一篇美国的科幻小说,看后使人久久走不出作者布下的恐怖氛围。很明显,作者意在通过可怕譬喻,警告世人:随意改变生物的遗传基因,进行不负责任的遗传工程,将给世界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暮色柔和,玛蒂达躺在旧床上,凝视着窗外,心不在焉地揉着大肚子。随后,她向我转过身来,忽然莞尔一笑,脸上的毛孔,痘痕皱成一团,满口肉瘤烂黄牙。在朦胧的微光中,她显得玉手纤纤,难以分辨出手指间多硬结的肉蹼和血管。顿时,我暗自想,孩子会不会象她那样皮肤起疙瘩,硬如石块;或象我一样,手臂细长,腿如鸟腿又细又长,从膝盖处往后弯?从内心讲,我希望孩子象玛蒂达,因为在我的眼中,她长得楚楚动人,不过,我知道很可能孩子哪个也不象。
    “我饿了,”她说,“我敢肯定他也饿了。你知道我想吃什么吗,希拉里?”
    她在玩游戏。我也想逗她开心,使我们俩都忘记上顿美餐以来到底多久没有沾东西了,大概有好几周吧。于是,我假戏真做,回忆起她经常在我们从城里垃圾堆中捡起的破杂志上指出的花花绿绿的糖果,说:
    “鲜猕猴桃?”
    “不,今晚不吃这个,我不喜欢。”
    “奶油槟榔油炸牛肉干呢?”
    “太一般了,你说呢?”
    我笑了,她也笑了。随即,玛蒂达坐起来,将灰色破枕头塞在背后。“我们先吃蜗牛蘸勃艮第葡萄酒,喝一杯果冻肉汁,再来一大块熏肉夹肉条、猪肚、鲜笋、土豆吧。”对那些陌生词语的发音,她咯咯地笑起来,念那些上一世纪的词的音节,舌头不听使唤。“点心嘛,我要美味羊奶酪,一杯柠檬汁,一杯黑咖啡,一杯拿破仑白兰地。这份菜单怎么样,希拉里?告诉我。”
    我假装接下她的菜单,模仿我想象中的招待鞠了一躬,动作也是从上一世纪遗留下来的发黄的废杂志上学来的。玛蒂达给逗乐了。
    “您还要些什么?”
    “不要了,谢谢。就这些,先生。”
    我们俩开怀大笑。这时候,夜风荡漾,驱走了月亮周围的云团,从窗外飘进泥土、野草、树脂,水泥和砖石的气味。
    “希拉里。”玛蒂达喘着气说。
    她双手朝肚子伸去,我在她身边跪下,在她腹部紧绷绷的皮肤下面感觉到胎儿在蠕动。
    “快了。”她说。
    已经五个月了。但愿她说准了,因为我带着通常做父亲的心愿,企盼孩子早早出世。可是,我却无从知道她的女性的直觉是否准确无误。要知道、现在已不复存在共同的术语来表达人类的妊娠期了。
    夜色愈浓,她躺在那里,我亲吻她的乳房,回味着我们在交欢时被她的肉体摩擦的感觉。真奇怪,她的肉体石头般粗糙,却还是那么甜美。
    胎儿安静下来,玛蒂达的身体也松弛了。
    阴影浓黑,微风飘香,我饥肠辘辘,时候不早,该上街去猎取食物了。我走到床头柜边,取出手枪和六发宝贵的子弹,给枪上生锈的金属部位上了润滑油,小心翼翼地装上子弹。这六发子弹口径合适,完好无损,不知怎么搞的,它们被遗弃在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地板上,多少年来都没人注意,还是八个月前我捡到的。真是天赐良机,今后再也难遇上了。
    “嗯,那么,我们吃些什么呢?”玛蒂达还在玩游戏,我也同样兴致勃勃地回答:“也许是美味越桔蘑菇鹿肉。”
    “还有呢?”
    “马德拉洒烧开胃鹌鹑。”
    “还有呢?”
    “鲜菜南瓜清炖野兔。”
    “好了,菜够了。但鹿肉要生菜调味,不然干脆不要。不用说,葡萄酒里多加点丁香。来,亲亲我再走吧,希拉里,来吧。”
    我亲吻她的前额、脸颊,又在她的嘴唇上一阵长吻。月亮升起来了,几乎是一轮满月,光线亮度足以读书,我便给玛蒂达准备了几本杂志,我走后好让她排遣时光。我将毯子拉上来围住她,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我又一次拥抱她。不知为什么,我走到门口却犹豫了,转身回到她身边,可她已经沉浸在破旧的杂志里了。我默默无声,不知道说啥才好。
    我锁上房门,门是厚钢板做的,这是我选中这座住宅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这栋楼没有太平梯。出于习惯,我爬上楼梯,检查了上房顶的通道,发觉很安全。然后,下了四层楼,穿过狭窄的门厅,走出大门。大门是沉重的铁栅栏门,我用铁链和连环锁锁紧。在战后世界皇,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谁也难以逾越,但为了玛蒂达的缘故,一定要万无一失,因为我太爱她了。我打了个丹东教我的早已消亡的宗教手势,又划了个十字。
    从一些残存的废墟看来,我们住在河边大道的街角,这里从前显然是豪华住宅区。战后百年中,附近一座公园逐渐伸展到城市的混凝土、砖块和沥青地上。现在,路面已经皱凸不平,我费力穿过灌木丛、黑蘑菇,绕过一堆堆从前是小汽车的圆丘,朝西区走去。我猫着身子,行进悄然无声,始终保持隐蔽。不知什么原因,最近几周来,猎物罕见,我决心使出浑身解数,给玛蒂达和我的孩子弄到吃的。
    地面上,月光如水,泛起点点鳞光,这是人行道上的云母或者玻璃碎片的反光。
    前面城里传来恍若芦笛声,尖厉怪异,我不由得停下来倾听,是出没在附近的一群类人猿的叫声。这些凶猛的野兽,我有枪也难对付。于是,我转身朝百老汇方向,往86号大街那口池塘走去,池塘是从前被什么东西炸成的。
    通常,那儿是个理想的狞猎地。我决定去试一试运气。
    我生性不好沉思冥想。可是,此时此刻我迎着夜风,弓着腰,蹑手蹑脚地沿着临街大楼往高高的野草丛奔去,却不禁回忆起和玛蒂达朝夕相处的日子。我渴望使她过上好日子,渴望在战后这片荒漠中我们不至于忍饥挨饿,渴望文明再现。但那种文明我只是从令玛蒂达销魂的杂志里读到的,从我们儿时暴风雨夜丹东老人讲来安慰我们的天方夜谭里听来的。
    这倒不是丹东的话我全都相信,即使在孩提时代,我也怀疑他在神侃。
    也许是我天生愚钝,我出生的年代与丹东所讲的世界大战相隔一个世纪,这个世纪犹如一条巨大的鸿沟,我的想象力无法跨越。我不同于玛蒂达。我只熟悉枪啦、实际干活啦这些简单的东西,压根儿想象不出科技遗迹究竟是啥样,也想象不出曾经存在过与我们的四肢、器官相似的众多人类,还有哑巴似的动物。在我看来,这些不过是一个糊涂老人的胡思乱想。从小时候起,我就倾向于关注日常生活现实。
    不过,恰恰在日常生活中丹东是坦诚无欺的。我们还只是被不知名的父母遗弃于荒野的六个月的婴儿时,就给老人捡来了。从此,他便用自己的生活方式训练我和玛蒂达。每当老人忘记唠叨历史和哲学时,他便是一个出色的师傅,他的技艺至今我们望尘莫及。尽管由于玛蒂达怀孕我与他之间产生敌意,我依然承认并羡慕他的本领,也知道自己欠他的情。
    例如,当我们幼小无助而他又饥饿难忍时,他并没有吃掉我们。
    直到最近我才明白其中的奥秘。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我准会感激上帝恩赐如此丰美的礼物,毫不犹豫地将我们两个弃婴吞吃了。只有当我用手感觉到玛蒂达腹中胎儿的生命在轻微地颤动时,我才隐约意识到丹东干吗要收养我们,将我们视为亲人。
    突然,一阵猫叫春似的尖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倏地躲在一簇藤蔓荆棘后面,往灌木丛里钻。太紧张了,我的脉搏加快,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我放眼向大厅望去,手一扬,将手枪端平。那可怕的叫声断断续续,令人不寒而栗,犹如疯狂的咆哮,我害怕了。尖叫又猝然消失,随即万籁俱寂,我反倒不能松弛,仍然继续从我隐藏的树丛里警惕地向城里望去。
    再次响起狂叫声,这次离我更近了,显然是从一个街区远的黑压压一片茂密的橡树与樱树混杂林里传来的。树林从前是一座微型公园。
    这时候,月亮罩上了一圈淡淡的光环,但月光依然明亮。我清晰地瞧见五个影子从树林里摇摇晃晃地钻出来,笨拙地跑进高高的草丛里。从它们的姿势、肤色以及它们散发出来的被微风吹到前面的膻腥味,我认出了是类人猿,先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笛声就是它们发出的。我的腰弓得更低了,希望能避开它们的注意力,这些家伙又狡猾又凶残,四处骚扰。
    类人猿接近我的隐蔽处,从我附近穿过,它们的形体面貌清晰可辨,而且连它们的惊恐谈话的细节我也听懂了大概。顿时,我意识到自己是虚惊一场。原来,类人猿给什么东西或什么事件吓坏了,拼命往市中心跑去。我还意识到,它们发疯似地逃命,必将松懈警惕,这正好给玛蒂达和我可乘之机。于是,我从灌木丛里爬出来,若即若离地跟踪它们。
    我腹中的饥饿火燎一般,嘴巴是湿的,却难以湿润嘴唇。我真不敢想象,玛蒂达怎么忍受体内两个胃口。
    我尾随类人猿一街区远,当它们到达附近那口池塘时,我便紧紧地尾随其后。果然不出所料,它们完全丧失了警惕,四只类人猿沿着月光粼粼的水边一条路跑去,另一只踏上右边那条路。
    机会到了。我将手枪插进腰包里,解下猎刀,大步流星,迅速地追到那位孤独的逃跑者身后,挥刀向类人猿刺去。这时它才注意到我,惊叫一声,笨拙地扭转身体,胸部躲过了利刃,但肩部却挨了一刀。
    我从类人猿身上拔出猎刀。我必须几刀将它杀死,于是,我又举起历经一个多世纪依然寒光闪闪的利刃,刺进它的身体。
    那家伙挨了两刀,但还没有咽气。只见它向我转过身,身体猛然一抖,挣脱仍然陷在肉体里的猎刀,随即又死死地抓住我。
    我拼命将一只手伸到类人猿背后摸刀,另一只手阻挡它的利爪抓我的喉部。我们搏斗时,它居然对我说话了。我惊恐失色,浑身起鸡皮疙瘩。
    类人猿的口鼻畸形,牙齿很长,发音含混不清,而且同其它动物一样,缺乏语法概念。尽管如此,我还是听懂了大意。
    “死了人人杀死杀死兄弟杀死。兄弟。”
    “闭嘴。闭上你的嘴。”
    “兄弟死了死了人刀杀害的。”
    我的手指终于摸到露在类人猿背部外面的刀柄,拔出刀来,再次刺进去。它猛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口大气,喷了我满脸鲜血。我感觉到它的肌肉泄完了元气,正如水从碗里流走一般。它呻吟了几声,便无力地蜷缩在我的怀里。
    我将尸体放到草地上,环顾四周。其它类人猿早已沿着大街远去,显然,这场短暂的搏斗没有引起它们的注意。尽管四周静悄悄的,我还是感到不安,忍不住纳闷,究竟是什么危险驱使类人猿没命地往市中心逃窜。
    我将温暖松软的尸体搭在肩上,跑进邻近一条背街。但由于路上灌木浓密,荆棘丛生,遍布灿然的黄玫瑰,我不得不放慢速度,折腾好一阵才到达附近的大街。街角落矗立一座建筑物,是两层楼的灰石头结构住宅,顿时,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我一步三梯冲上前门已经凹陷的台阶,穿过一条从前是门的沟,进入幽暗的客厅,悄然无声,眼睛适应一下昏暗,同时尖起耳朵探听哪怕是最细微的声音。
    我终于踏实了,呆在房子里安然无恙。
    我把尸体轻轻地放在大理石地板上。太紧张了,好一阵我从房门口沿着我来的路望回去,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最终决定收拾我的猎物,剥皮。于是将类人猿的头扭过来,露出脖颈,用刀割开一道很深的口子,将体内的血滴干。随即,我将尸体四脚长躺,沿着腹部轻轻一刀,割进四肢,以便剥皮。刚开始剥皮时,突然脖子感觉到冷冰冰的金属,我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路。
    一个轻微的嘶哑声音在我耳边嘶嘶响起。“今晚你动作太慢了,我的孩子。太慢了,要是我的话,我早已掏出你的内脏,嘴里已经品尝了你的美味了。慢得我真害羞,怎么这么容易就抓住你了。要是能改进你这个贱种,我真想杀了你,这倒不是因为我饥饿的缘故。不过,那就意味着我收养你失败了,你不觉得是这样的吗,希拉里?”
    矛尖的压力离开了我,我转过身去面对着丹东。有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他的变化令我大吃一惊。在我的心目中,他似乎一直都很老,但现在却由于什么原因又老了一头。眼睛下面密布黑色的皱皮,左面颊中风了,头发全白了。可是,老人刚才玩卑劣伎俩耍了我,再加之我俩之间的冲突,因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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