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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道士下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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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哈哈〃两声,一脸的凶相放松下来,获得了真实的快乐。大痴看向卧在楼梯口的老狗,吟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后,问:〃雀楼里怎么会养这样的一条狗?〃

壮汉:〃我上山时,山上就早有这狗了。不是哪个人养的,而是轮家门吃大伙的剩饭。也怪,它长得这么恶心,大伙却都愿意给它吃的。雀楼盖好后,这里油水多,它就跑来了,姑娘们也看着不讨厌。〃

大痴两手合十,〃啪〃的拍出一声,道:〃能令恶人心生慈悲,你要学的就是这个。〃

壮汉〃啊〃了一声,随即垂头,不知是点头同意,还是有了心事。

40、暗伤潜恨涂青山

壮汉叫王大水,想带大痴、何安下去他的木楼安歇。大痴摇手,说还是去何安下的住所。

到了军用帐篷中,大痴看见西北角的裂缝,何安下告诉他是董安用军刀划开的,大痴嘴角泛起笑意。何安下记得大痴说过,董安所修的大随求咒是〃雪山仆人法门〃的辅助之法,自己从董安的祭母法会而出,便被大痴跟随,难道大痴从莫干山来到天目山,与董安有着神秘的关联?

果然大痴问起了董安来历,何安下将自己所知的尽数相告。大痴又问了董安在祭母法会上的表现,何安下也一一描述。

大痴在军统钢丝床上坐定,吩咐何安下、王大水坐在床角,沉声道:〃禅宗的开智慧咒,作为庙里和尚早晚要念诵的功课,已经流传近六百年,却无人知道它的来源。其实它正是佛祖在雪山修炼的咒语,窃法自证的仆人偷听的正是它。〃

何安下与王大水皆一怔,虽没有佛教知识的积淀,也觉得此事蹊跷。大痴缓缓道:〃雪山仆人的法门隐藏在禅宗中,这道咒语当做禅宗早晚功课念,可以开启个人智慧。而配上本门的六个手印,就有了等佛之力,可以拯救这个世界!〃

董安划开的布缝随风开合,大痴道:〃董安自幼学得本门的辅助之法——大随求咒。如果你们念诵本门的根本咒,他必有感应,会赶来相见。此人手握兵权,前途无量,我便收他做我的第三个徒弟。〃

大痴教何安下、王大水以两中指右压左地交叉在掌心里,二大拇指左压右交叉,各捻本手中指如环状,二无名指二小指竖直并拢,二食指捻二无名指上节。此手印令两掌之间鼓出一个空间,像是乐器的共鸣箱。

大痴嘱咐:〃在雀楼传给你们的是火印,这个是木印,多数乐器都是木料。乐器有共鸣,此手印的共鸣是什么?是诸佛说过的一切音声。佛经上说,宁可诽谤诸佛犯了淫欲,也不能诽谤这个手印——在我的佛经阅读范围里,这句话赌誓是赌到头了。〃

何安下与王大水结好手印,开始念诵开智慧咒。一个时辰后,不见董安的身影,大痴沉声道:〃佛在摩诃陀罗国时,曾用此印降伏发狂的大象。难道不能降伏一个军官?不是法不灵,是你们信心不坚。〃

第四部分第73节:40、暗伤潜恨涂青山(2)
何安下与王大水都面有愧色,抖擞精神,重新念起。董安划开的布缝,吹入一股冷风。大痴摆手止住两人,叹道:〃发狂的大象最多伤几十个人,而手握兵权者,却可令一个国家生灵涂炭。的确不是你俩所能降伏。〃

大痴言罢,下了军用钢丝床,迎布缝站立,手结木印。何安下与王大水不敢怠慢,站到大痴身后跟着念诵。大痴虽是轻念,却震动了整个帐篷,布面上起了海涛般的波纹,何安下觉得他的咒音似有实体,小拳头般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也说不出的舒服,忽然没了意识,迷失在音波声海中。

不知过去多久,帐篷外传来一片齐刷刷的脚步声,因山谷的回音显得音量巨大,来了数千人似的。大痴停下念诵,松开双手,眯眼看着面前的布缝。

布缝被风吹得蛇一般扭动,一只手探了进来。这只手慢慢地捋着布缝,捋到下方时,窜进了整个身体,正是董安。

董安穿着黄呢军装,脚套黑亮马靴,腰部配着一柄军刀,英气逼人。他严厉地说:〃原来是你在作怪!〃大痴冷冷道:〃欠管教的东西,说话客气点。〃

董安〃噌〃的一声抽出军刀,作出下劈之势,军刀上的寒光自刀根滑到刀尖。大痴右手立于右肩前,中指成环。董安皱眉,眉间两道皱纹通到鼻梁两端,似乎鼻梁在脸上耸立起来。

董安:〃你想做什么?〃大痴:〃定国安邦!〃董安的军刀垂下,大痴向何安下、王大水打个手势,示意他俩出帐篷。

帐篷外站着二十几名持枪士兵,立着一匹气宇轩昂的白色军马,皮毛上浮着颗颗红珠,竟是血迹斑斑。王大水将何安下拉到旁侧,神秘地说:〃那是宁夏产的汗血马,汗水是红色的,如血一般。此马极为狂傲,不是身具贵气的人骑上去,拼死也要掀下来。看来董安不是常人,当今军阀混战,四海不宁,老百姓都等着一个能坐稳天下的人。〃

何安下:〃说不定就是董安?〃王大水惶恐地晃着脑袋,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何安下想到了段远晨,那也是个自诩为天子的人,不知他有没有配好草药,化出体内的面糊?

未等多久,董安从帐篷出来,大痴随后走出。董安扶大痴上马,自己挽马缰步行,一脸恭敬。汗血马只在大痴落座时嘶叫一声,随后便乖顺了,放平了脖子,一步步走得小心。

大痴在马上作了个手势,何安下与王大水跟入队伍,一群人向山下而去。

董安军纪严明,无人言语,一队人步伐整齐,静静而行。看王大水脸色,似憋了一肚子话,却被军队的威严震慑,不敢说出。

转过山坳,道路不再平整,是几百米碎石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马靴不适合步行,董安便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脱去马靴,换上胶底军鞋,整个队伍停下等他。

王大水终于有了说话时机,对何安下道:〃如果董安是天子,法师便是国师。〃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彻谷轰鸣。

士兵纷纷举枪,簇拥在董安周围。何安下看到大痴法师仍直直坐在马背上,任马前行。马行了十几步后,大痴法师跌下来,软软滚了几下,便不动了。刚才那枪竟是冲他开的。

何安下猫腰奔过去,见血湿了法师的整个胸口,已是活不成了。王大水也奔了过来,见状大叫:〃法师不该坐马,董安的敌人把法师当做了董安!〃

枪声大作,打得路面碎石爆出火花,繁星点点。

敌人在高处。

何安下与王大水卧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由于跑出了队伍,枪没有打他们这里,士兵们团缩的地方则如沸水,密集地落下子弹,溅出数十股血柱。

不多时,士兵们便尽数瘫倒,静得像一块块肉砣。上方的子弹仍旧打下,持续了五六分钟方停下来。何安下抬起头,趁着月光,见山岩上站起一队戴鸭舌帽的特务。

他们拿着短把卡宾枪,飞跑下山坡,从士兵尸体中扒出一个血淋淋的人来。汗血马在枪响后,躲到一片岩石后,此刻却跑出,冲那血淋淋人的连声哀鸣。何安下知道,那一定是董安。

第四部分第74节:40、暗伤潜恨涂青山(3)
董安被架起,卧到马鞍上。从他后背的细微起伏看,尚有呼吸。

一个特务赶到何安下、王大水跟前,晃了晃手枪,他俩急忙高举双手站起。他俩被押到一个身材瘦小的特务跟前,那人作了个手势,要两人退到岩石边,然后举起了卡宾枪。

这是要枪毙,王大水高喊一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面部痉挛,已呈死状。何安下紧闭上双眼,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个人是我朋友。〃

何安下睁眼,见段远晨头戴鸭舌帽,正伸手指着自己。还没来得急张口唤他,王大水的已高喊起来:〃我认识你三年了,我也是你朋友!〃

段远晨瞟了他一眼,对瘦小的人说:〃算了。〃瘦小的人垂下卡宾枪,段远晨走到大痴尸首前,一脚踢上去,大痴尸体晃晃,脑袋歪在一旁。

段远晨:〃什么人?〃何安下答道:〃一个和尚。〃段远晨:〃他背后有什么官场关系?〃何安下:〃他刚自莫干山出来,董安是他的第一个关系。〃

段远晨舒了口长气,哼一声:〃跟我走。〃向身后挥手,招呼众人下山。何安下背上大痴尸体,跟着走了。

何安下看着走在前面的段远晨,心中升起寒意,他不再是神叨叨的那个人了,变得果断无情,似乎在某种情况下,可以杀掉所有人。

段远晨边走边跟身边的人说话,说了七八句后,他停下等着何安下走来。何安下背着大痴,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旁,他与何安下并肩而行,问:〃背着他干吗?〃

何安下:〃这是我尊重的人。〃

段远晨没有追问,从怀里掏出烟盒,挑出一根,点着吸起来。烟味清醇,应很高级。他观察到何安下鼻翼蠕动,笑道:〃烟丝要以美酒熏制,这是特制烟卷,用的是欧洲最好的白兰地。〃[电子书…WwW。QiSuu。cOm]

何安下:〃能享用到这种东西,你一定身在一个特别的组织。〃段远晨深吸一口烟,轻声道:〃小兄弟,我拿你做我徒弟看,所以不瞒你。我是中统第七情报组组长,扮成修行者,是为了监视党内高官动向。〃

两人无言地走出二十余米,何安下开口:〃你在养鱼塘边说的话,都是耍我玩的?〃段远晨:〃山中寂寞,容易深思多想,那些话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戴上这顶鸭舌帽后,便觉得荒唐了。我只是一个有着层层上级的特务。〃

特务们穿的鞋不像士兵般统一,在碎石子上走出各样的声响,空谷回音,像是怪异的乐曲,其中的高音是马蹄声。望着董安血迹斑斑的背影,段远晨虚声道:〃此人胆大妄为,若羽翼丰满,必是天下祸害。他死之后,我也可离开此山,我心里有了接替我的人选。〃

何安下没接他的话茬,段远晨等了半晌,终于自己说出:〃高人赏识你,你比我能刺探出更多情报。〃何安下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俩还有情谊,就不要拖我下水。〃段远晨叹道:〃人各有志,我不勉强。〃

转过一座山,段远晨喝令队伍停下,牵马向路边树林走去,他回头以莫测的目光扫了何安下一眼,道:〃你也一块来吧,看我了却一件冤冤相报的旧事。〃何安下将大痴尸首转给了跟在后面的王大水,随着入了树林。

入林未深,便闻到一股怪异味道,介乎于烂鱼的腥臭和中药的药香之间的味道。何安下蠕动着鼻翼,发现眼前是一片淤黑的沼泽。

段远晨笑道:〃身陷沼泽,越挣扎沉得越快,使不出一点力地死去,是最恐怖的死法。但据我在山中多年的观察,发现有沼泽的树林,空气往往新鲜,所以沼泽等于人的肺,它可以吐故纳新。〃

段远晨松开缰绳,走到何安下跟前,正说着话,忽然反手一抽马臀。汗血马受惊,向前急奔,无声陷入沼泽,转瞬间只剩下半个身子。

马嘶如泣,董安没有丝毫反应,他身体折在马鞍上,垂着的头和双腿已沉入淤泥,仅有后背露出,后背上仍有着微小的起伏,说明还有着呼吸。

何安下:〃何必如此?〃段远晨:〃上级下令不留他的命,他身中六枪,原本也是活不成的。〃

董安的后背消失了,距原后背位置一米处的泥面有着波动,那是沉下去的马头在做着最后的摇摆。片刻,泥面平整如镜。

段远晨蹲下,掏出烟盒,抽出根烟,在烟盒上敲打了两下。他望着董安消失的地方,喃喃道:〃你的祖先将我囚禁在烂泥塘,你也该尝尝这个滋味。〃

何安下猛然想到,董安鼻如悬胆,眼如飞燕,正是周天子相貌。

火苗亮起,段远晨点燃烟卷,吐出一口淡蓝的雾气。

何安下到达上海时,没有赤脚,穿上了僧鞋。他披着灰色僧袍,头上仍束着道士的发髻,发髻中是日本女刀客插上的筷子……

听说何安下是代表灵隐寺请司马春夏做方丈,王大水迸发出巨大热情,高声说:〃我陪你去。我有车!〃估计他觉得这次总算能见上面了。

司马春夏侄子家是座二层木楼,楼下院子狭隘,不到二十平方米。

王大水推院门而入,仰头冲二楼喊:〃在么?〃二楼一扇细小窗户中传出一声〃在!〃

王大水满意地笑笑,领何安下入了院,走到一楼最里的屋前。屋窗户下摆着一个铁皮炉子,窗户上满是油腻的烟垢。因为阴天,屋里开了电灯,透过污浊的玻璃,可见里面有个人影坐在桌前。

王大水:〃真有人!〃何安下点头,表示也看到了。王大水脖颈胀红,道:〃让我先进,想单独问他几个问题。〃

何安下退到院中,看王大水推门进去。

半晌,王大水出来,懊恼叫喊:〃屋里没人!走了走了。〃

王大水拉何安下往外走,何安下抵住他手,道:〃我想试试。〃

站在门前,何安下思绪万千。想自己十六岁上山求道,至今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学过太多的功法,却依然没有找到活着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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