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李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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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中却不同于殿外,这里酒酣人醉,歌舞升腾。正中央的正位上,现今的太子李建成斜依在美婢身上,左下首依次按照身份尊卑坐着淮安王李神通,秦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右边是齐王李元吉和东宫舍人王珪。每人身边各有美婢服侍用餐。
初唐的酒宴不是众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而是每人一张案几排列在主位的两侧,案几上放着各种鲜美的菜肴,客人跪坐在案几之后。由美婢或者小厮小心伺候。若是宫廷宴席基本上是没有小厮,而是由内侍接手。
由于客人是坐在两侧,所以中间空旷的地方一般都有歌舞的表演。
此刻在殿中表演的正是从太常寺召来的舞女。只见这些身姿妩媚的舞女如穿花蝴蝶般在大殿中翩跹舞动。偶尔到几案之上端起一杯美酒,琼首高昂,一饮而尽,自然博得一阵叫好声。一片“命舞燕翩翻,歌珠贯串。”的奢华景象。
酒菜虽好,歌舞虽妙,娇婢虽美,但李世民在这里仍然坐如针毡,恨不得立刻起身而去。
酒宴上人虽不多,席面上的内容却是极为有趣,李元吉不停的拉着王珪说着风月韵事,偶尔和李世民交谈几句却是极尽嘲讽之言。李世民则是拉着长孙无忌,李神通三人频频举杯,但赤金雕兽双耳樽里的酒却不见少。地位最尊的太子李建成根本不像个主人,手握金樽,好似一辈子没见过歌舞似得盯着场下的舞娘,偶尔才招呼大家几句。更像主人的是淮安王李神通,不停的向众人敬酒。在李元吉挑衅的时候,依仗自己做叔叔的身份训斥几句。
一场酒宴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坐立不安的李世民终于熬到了酒宴将要结束,却不想忽的传来李建成那刺耳的声音:“二弟啊,昨日的‘太白经天’你可知晓?”
听言长孙无忌心中一惊,思量:“这就来了。”李世民却是长舒一口气,心道:“来了就好,你敢亮出刀子,我就有坚盾应付;就怕你不来,看不见的刀子才能扎到要害之处。既然你摆明刀枪,还真就不怕对付不了你。”
没等李世民答话,李元吉却坐直了身子,双目闪烁着戏谑道:“太史局不是得出结论了吗。太白高悬于秦地,将来秦王必得天下。太子大哥,你要让位了,看来我以后得找秦王混口饭吃了。”
太子李建成与李元吉一样注视着李世民,对李元吉的话充耳不闻,微笑不语。
李世民略一思量,丝毫不让的反问道:“太史局的太史令傅奕似乎是太子的人吧?”言外之意已经太过明显:你太子的人说我要造反,不就是你安排的吗?
太子一愣,说道:“二弟,你这话说的可是没道理,太史令又不是我东宫臣属,那是父皇所任命的,怎么就成了我的人?你这话将父皇置于何地?
不等李世民解释,李元吉又跳了出来。讥讽道:“‘太白经天’那是苍天示警,又不是人力所能安排的,关太史令什么事?莫非是二哥心虚?”
李世民瞪了上蹿下跳的李元吉一眼,拱手向李神通施礼,说道:“王叔作证,我只是就事论事,丝毫没有藐视父皇的意思。他日若有人拿此事作怪,还望王叔还我个清白。”
李神通是李渊的同父异母弟弟,从李渊太原起兵就跟随身边,极得李渊信任更在李渊建唐称皇之后封李神通为淮安王。久在长安的李神通早就明了李世民兄弟之间的矛盾,也对李世民多方照顾。一方面是和李世民同为领军大将自然有些惺惺相惜,另方面生性豪迈、敢作敢为的李神通对太子那些龌龊手段着实是十分厌烦。所以偏袒李世民就避免不了的了。
虽然李神通厌烦太子和李元吉的做派,但也不好在东宫中把话说的太过,只好对李世民说道:“秦王多虑了,哪有当哥哥的诬陷弟弟的说法,莫要担心。”末了还加了一句“万事有你王叔我呢!”
李神通和秦王之间的心照不宣有些惹恼了太子和齐王,一时酒宴的气氛彻底冷清了。王珪身份较在座低太多,背后为太子出主意还可以,但在这个酒宴上只是个陪客。长孙无忌依仗妹妹是秦王妃,又常在皇帝李渊面前走动,为了缓和酒宴的气氛,走到太子面前说道:“臣敬太子殿下一杯,谢谢太子殿下的款待,”
“嗯。”虽然太子心中恼怒,但作为太子即便是装也要装出容人之量,鼻子哼了一声,将酒一口饮尽。
长孙无忌忙对太子道谢,又转到了齐王面前,拿起桌案上的赤金雕龙执壶满满的为齐王斟了一樽。谁料,齐王却是不给半分情面,对长孙无忌喝道:“滚,本王用不找你来谄媚。”说着大袖一甩,不但打洒了长孙无忌双手高举的酒樽,还连带着打翻了立在桌案上的执壶。酒顺执壶口流淌出来。更可气的是李元吉还似没事人一样,扶起执壶给自己斟上一樽。好似长孙无忌还没有眼前的这壶酒珍贵。
看着被气得浑身颤抖的长孙无忌,李世民也同样怒不可遏,站立起来手指着李元吉,说道:“你……。”
“世民,且安坐,且安坐。”李神通边拉扯边用眼神示意李世民,边上还有个太子在看热闹。
李世民在李神通的劝阻下冷静下来,低头思量着:李元吉的暴怒是不是太子事先安排好的。若是闹出大事,肯定是不受李渊喜爱的自己吃亏,与其落在太子的圈套里,还不如现在忍一口气呢。
“无忌,我樽里空了,你来帮我斟上。”李世民不能看着长孙无忌站在那里尴尬的手足无措,出言解围道。
张素无忌被气的迷迷糊糊的,竟然顺手抄起案几上的执壶就向李世民走去。执壶倾侧注满李世民面前的金樽,颤抖双手捧起金樽,待到金樽敬到到李世民面前时,满樽的酒已经泼洒的不足半樽。
李世民仰头一口饮尽,对长孙无忌一语双关的说:“无忌,辛苦你了。”
众人之间话不投机,各自落座后满屋子的寂静,歌女舞娘也早已退去。
半响,李世民忽然感觉腹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剧烈的疼痛让李世民蜷缩在地上翻滚不止,手指直直的指着李建成。
李神通见状,对着太子怒骂一声:“混账”。急忙扶起李世民就往外走。
太子李建成愣了一下,装作急切的说:“快扶秦王去内室。来人,去召太医。”
“再待下去,不死也得死。”李神通声色俱厉的对李建成吼完,招呼着不知所措的长孙无忌将已经昏迷不醒的李世民搭在背上,急匆匆的离开了东宫。
转瞬间,刚刚还莺歌燕舞,歌舞生平的崇教殿只剩下一片乱糟糟的残席冷羹。
李承乾拿起被长孙无忌失手掉落的执壶,眼望着嗤嗤冷笑的齐王李元吉。
酒是东宫的酒,壶是齐王的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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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章太宗中毒
新月如水,高高挂在南天之上,浩繁的群星簇拥着如钩的新月,一钩新月天如水。
夜近人定,李泰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着紧握着自己的手趴伏在床边的嫣儿,不禁心生感动,看着窗外如钩的新月,李泰感受不到李后主那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的寂寥,只有满腔的担忧充斥着身心。
李泰用手轻抚嫣儿的青丝,不成想这样轻蹑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嫣儿。问道:“嫣儿,什么时辰了?父王可回来了?”
嫣儿揉揉眼睛,回首看看屋角处的更漏,温声答道:“四郎怎么醒了?这才进亥时,离天亮还早呢!可是口渴了?奴婢给您倒杯茶吧。”
接过嫣儿双手捧来的茶盏,李泰几口喝干。微寒的凉茶驱散不了李泰心中的烦躁。
“建成夜召世民,饮酒而鸠之,世民暴心痛,吐血三升。”史料记载的事情就发生在今晚。此时的李世民若真的死了,别说李泰逍遥王侯的梦想,就是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李泰的忐忑是不无道理的,按照“剧情”李世民应该是安然无恙,可本应被流放崔州的王珪,现在却还在东宫好好的当他的舍人。李泰也不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什么时候扇动过翅膀,结果让王珪见到个便宜。王珪被流放的命运都可以莫名其妙的改变,谁又敢保证李世民不死?
曾经被唯物论熏陶二十多年的李泰,更不敢把小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命运安排上。即便是结局惨淡,李泰也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去找长孙氏成了李泰的必然选择。
打定主意的李泰完全忽略了嫣儿连番的劝阻,在李泰的执意要求下,嫣儿也只好伺候李泰穿衣。
盛夏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李泰苍白的面容,却无法钻透紧紧裹在身上的大氅。也就是全部心思都扑在李泰身上的嫣儿才能想出这样的注意,硬是在衣箱里翻出深秋或者寒冬才能用上的白狐翻领大氅。
夏穿冬衣,暖和的不仅仅是身子,也暖心。
夜,静寂无比,只是偶尔能听到墙外传来几声蛙鸣。手牵着嫣儿的柔荑,顺着被宫灯照亮的小路,很快来到了宏义宫李世民居住的主殿。透过窗棂,在灯火的映照下还能看见主殿卧房中人影晃动。
穿过正厅,不等宫女们通报,李泰径直走进了卧房。长孙氏跪坐在床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卧房中晃动的人影是长孙氏的贴身侍女玉芝。穿着一身浅粉双色夹缬印花宫装的玉芝陪坐在长孙氏的身后,恹恹欲睡。看见李泰进来,原本还左右摇晃的身子立刻挺直起来,假装很是精神的样子。
看见李泰进来,稍稍一愣,随即,明了的神情浮现在苍白的面容上。长孙氏放下手中的书,向李泰招招手。待到李泰坐在身边时双手一圈将李泰搂在怀中,叹道:“青雀啊,你的心思也太重了,本来身子就弱,小小年纪再思量过多容易伤寿啊!”
淡淡的话语却让李泰感觉到母亲的味道,李泰用力的向长孙氏怀里靠着,闻着长孙氏身上典雅的幽香,忐忑的心似乎平和了很多。仰起头问道:“怎么只有母亲一个人,父王还没回来吗?”
“你父王去赴宴,还没回来。承乾和丽质熬不得夜,被我打发去侧殿休息去了,我睡不着,随便找了本书来翻看,顺便等等你父王。”长孙氏细语的答道,手在李泰头顶抚过,又爱怜的说道:“青雀,你不也没睡吗?”
“我刚刚睡过了,现在无事,正好陪伴母亲。”李泰仰着小脸笑着答道。
“既然青雀也睡不着,那么母亲为你读书吧。”说着,将手中的书放在李泰面前。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
夜,宁静。满屋中只听见长孙氏那刻板,机械的声音,不参杂语气,没有情感,甚至不成语句,只是机械的念着一个一个的字。
书,不是这样念的。《春秋》不是这样读的。
屋子里李泰窝在长孙氏怀里听着天书一般的《春秋》,困倦的玉芝还在长孙氏身后摇摇欲睡,忽然从房外传来凌乱的喧杂声,紧接着就见李神通背负着昏迷不醒的李世民疾步走了进来。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李世民安置在床榻上。李泰安置好李世民回头一看,长孙氏已经满面悲怆,摇摇晃晃的身体全靠手在榻上支撑,柔荑之上青筋暴起,往日红润的素颜已经遍布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
李泰暗道不好,这明显是长孙氏误会了,她以为李世民已经被害死了,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否则,以长孙氏坚韧谨慎的性格绝对不会表现的如此悲恸欲绝。
还好,这时长孙无忌急切大吼一声:“妹妹,快召太医,秦王还有救。”
长孙无忌的一声大喝使长孙氏回过魂来,有救就等于现在没死,现在没死就有希望。长孙氏脸色依然苍白,但刚刚满面的悲恸却被坚忍所代替。定下神来的长孙氏恢复了秦王妃应有的镇静,吩咐玉芝道:“玉芝,你拿着秦王金印去太医署召太医前来,多请几个,找医术高的那几位。”
此时李泰可不敢把李世民的命交到太医署手里,要知道这皇宫内苑早就被太子勾结妃嫔们把持的滴水不露。太子李建成若是有心置李世民于死地一定会在太医署安排后手,这个时候请太医来为李世民诊治无异于引狼入室,自寻死路。
念及于此,李泰急忙拉住玉芝,对长孙氏解释道:“今晚太医署职守的太医医术如何还不知晓。依我看,这些年为我调理身体的黄太医医术高明,若是平庸之人,一来一去白白浪费了时间,还不如麻烦舅舅一趟,去辅兴坊接黄太医前来诊治。”
满屋子里除去一心为主的嫣儿和整天迷迷糊糊憨厚实在的玉芝,那个不是七窍玲珑之辈,虽然李泰将话语说的十分婉转,但大家全听出话外之音。已经泪流满面的李神通口不择言的说到:“对,青雀说的有道理,这个时候不能指望太医署,还是自己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