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笔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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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我一直在想,……”他终于开口道。他躲开了继母的目光,闭上了嘴巴,对自己要说的话有些后悔。
“在想什么?小阿尔丰索。好啦,说吧!这对男女为什么让你这样忧虑?阿道夫和玛利亚是什么人?”
“是埃贡·希勒的父母。”孩子说道,仿佛在谈班上的同学。“可是让我忧虑的不是阿道夫先生,而是我父亲。”
“是利戈贝托?”
“找不愿意他像河道夫那样结束生命。”那张小脸变得越发阴沉了;他的手奇怪地挥动着,好像在驱赶着一个幽灵。“这让我害怕,不知道怎样才好。我一直不想让你担心。你至今还喜欢我爸爸,对吗?母亲。”
“当然啦!”她点点头,心中很是困惑。“小阿尔丰索,你把我给说糊涂了。利戈贝托跟一位50年前死在另一个大陆的画家的父亲有什么相干?”
开始的时候,他这种奇怪的游戏、非常符合他个性的游戏,她觉得很有趣:他一看到埃贡·希勒的绘画,一谈起这位画家的生平眼睛里就闪光,他研究这些绘画、学习这些作品,处处模仿他,甚至以为或者说了出来:认为自己是埃贡·希勒的再生,也会经过闪光般的人生之后,在28岁的时候,悲惨地死去。可是这个游戏就变得越来越令人扫兴了。
“他父亲的命运又在我这里重复出现了。”小阿尔丰索嘟嘟嚷嚷地说道,一面吞下口水。
“母亲,我不想让父亲也像阿道夫先生那样变成疯子和梅毒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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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太傻了。”她试图安慰他。“你瞧,生命是不能继承,也不能重复的。你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孩子实在无法克制,脸上出现了要哭的表情,接着放声大哭起来,啜泣声震动着他那瘦弱的身躯。卢克莱西娅太太急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坐到他身边的小餐室的地毯上,把他拥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头发和前额,掏出手帕给他擦拭眼泪,帮他摸摸鼻子。小阿尔丰索紧紧地贴在她怀里。深呼吸不停地使他的胸脯起伏,卢克莱西娅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
“好啦,过去了。别哭了!那些荒唐的话是毫无根据的。”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又亲吻着他的头发。“利戈贝托是最健康的人,他的脑袋再好使不过了。”
埃贡·希勒的父亲是个梅毒患者吗?在死于疯狂吗?由于阿尔丰索多次提及此事而引起了卢克莱西娅的好奇心,她曾经去“绿房子”书店——距离她家只有两步之遥——寻找有关埃贡·希勒家族的书籍,可是没有找到相关的专题著作,只有一本关于表现主义的历史中用了一小段文字是说到这位画家的。她不记得有什么地方书中谈及画家的家庭。那孩子表示同意,撅起嘴巴,半闭着眼睛。时不时地他还打个寒噤。但是,他逐渐安静下来,丝毫不想离开她的怀抱,缩成一团,可以说很高兴地躲在卢克莱西娅的臂膀保护下,这时他开始说话了。
难道她不知道阿道夫·希勒先生的故事吗?不,不知道。她没能找到这位画家的传记。小阿尔丰索,我以前可是在你爸爸的书房里读过一些传记,还查过大百科全书。母亲,那可是一个可怕的故事。据说,如果不了解发生在阿道夫·希勒先生和玛利亚·索库普太太身上的事情,就无法理解埃贡·希勒。因为这个故事后面隐藏着他绘画的秘密。
“好啦,好啦。”卢克莱西娅企图让故事与个人无关。“那他绘画的秘密是什么呢?”
“他爸爸的梅毒。”那孩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可怜的河道夫·希勒先生的疯病。”
卢克莱西娅咬住嘴唇,忍住不笑出声来,免得伤害了孩子。她好像听到了鲁比奥博士——一位利戈贝托认识的心理分析学家在说话,这位专家自从在会议上引证了威尔海姆·里奇的例子,当众脱光衣裳,为了更好地解释那些女患者的病情,以及在聚会上用同样的思想制造出来同样的事件以后,他就在利戈贝托的朋友中间名声大震了。
“可是,小阿尔丰索,难道你知道什么是梅毒?”她说道,一面吹吹他那漂亮前额上的汗水。
“是一种性病,因维纳斯女神而得名,我不知道这位女神是干什么的。”他心平气和地坦率说。“我在辞典里没有查到。可是我知道是有人把这种病传染给阿道夫先生的。我给你讲讲怎么回事,好吗?”
“条件是你要保持平静。还有不能再用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折磨自己了。你不是埃贡·希勒,利戈贝托也和那位先生没有丝毫联系,小傻瓜!”
那孩子没有答应什么,可也没有反驳。他在继母那保护性的怀抱里沉默了片刻,脑袋依靠在她肩膀上。他一开口,就大量引用日期和细节,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或者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主角,因为他激动的程度犹如自己亲身体验一样。仿佛他不是出生在20世纪末的利马,而是一个埃贡·希勒、一个奥匈帝国最后一代臣民中的小青年,他将看到所谓的“美丽时光”是如何消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灾难中,他还将看到那个帝国、那个闪闪发光、世界性的、充满文艺硕果的社会是怎样毁灭在战火中的;利戈贝托是如此热爱那个帝国,曾经在婚后的头几年里不厌其烦地给卢克莱西娅上讲解课。(现在,阿尔丰素又在继续给她上这门课程了。)
这个社会里有:马勒、勋伯格及弗洛依德、克里木特、希勒。在激动的讲述过程中,除去一些时间上的错误和孩子式的幼稚,一个故事的轮廓逐渐显露出来。一个名叫图茵的村庄,位于多瑙河畔,属于维也纳的范围(据说,距离市中心25公里);一场婚礼,时间是19世纪末的最后几年,新郎名叫阿道夫·欧根·希勒,新教徒,德国血统,刚满26岁,帝国铁路职员;新娘名叫玛利亚·索库普,17岁,天主教徒,捷克入。由于女方家庭反对,这是一桩遭到非议、不合潮流的婚姻。(你家里也反对你和我爸爸结婚吗?恰恰相反,我家里人都很喜欢利戈贝托。)那个时代是属于清教徒的,到处都是偏见,对吗?母亲。是的,肯定是的。怎么了?因为玛利亚一点也不会生活;这以前没有人教给她怎么样生小孩,可怜的小媳妇以为孩子是鹳乌从巴黎接来的。(继母结婚时是不是也这么天真啊?不是。卢克莱西娅早已经知道了应该知道的一切。)玛利亚是如此地天真,居然没有察觉自己怀孕了;她异想天开地以为不舒服的感觉是苹果造成的,因为她特别喜欢这种水果。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必须退回到蜜月旅行中去。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蜜月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任何事情。”那孩子说道,一面直直身子擤鼻涕。他眼睛红肿,可面色的苍白已经褪去,此时他的整个身心都系在故事上了。“玛利亚很害怕。新婚的头三天,她不让阿道夫先生碰她的身体。婚姻还没有成为事实。母亲,你笑什么?”
“听你说话像个老头子,可你还是个小娃娃呀。你别生气。这个故事,我很有兴趣。好啦,结婚的头三天,阿道夫和玛利亚之间没有发生一点点事情。”
“这没有什么可笑的。”阿尔丰索不高兴地说。“确切地说,应该哭。蜜月是在意大利的里雅斯特度过的。埃贡·希勒和他最喜欢的妹妹格蒂为了纪念父母这一次蜜月旅行,在1906年也做了同样的旅行。”
在的里雅斯特,整个失败的蜜月中,悲剧开始了。因为,鉴于妻子不让接触身体——每当阿道夫先生接近妻子试图亲吻的时候,她就哭闹,跺脚,抓人,大闹一通——丈夫就出门上街。他到哪里去?去找妓女开心。一次,有个地方,维纳斯女神把梅毒传染给他了。从那时起,这种病就开始一点点地消灭他。让他失去了理智,给全家带来不幸。从那时起,一种诅咒降临到希勒家族。到了第四天,当婚姻成为事实的时候,阿道夫在不知不觉中把梅毒传给了妻子。因此玛利亚头三次怀孕都流产了;因此,女儿埃尔维拉仅仅活了10岁就去世了。
同样因此,埃贡长得非常瘦弱,很容易得病。因此,大家都以为他活不长,因为他终日靠求医吃药过活。卢克莱西娅终于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孩子,用玩具小车做游戏,画画,画画,不停地画画,在作业本上,在(圣经)的空白处,甚至在垃圾堆里捡来的脏纸上。
“看到了吧!你一点也不像他。按照利戈贝托的说法,你是世界上最健康的孩子。你喜欢玩飞机,而不是小车。”
阿尔丰索不肯开玩笑。
“让我讲完这个故事,还是你已经厌烦了?”
她不讨厌这个故事,而是觉得好玩;但是比起故事情节和那些奥匈帝国世纪末的人物来,更让她感兴趣的是阿尔丰索讲述故事的热情:激动地转动着眼睛,挥舞着双手,带着表演性的抑扬顿挫的腔调。梅毒的可怕之处在于:发病较慢,并且出其不意;它破坏患者的名誉。
这就是阿道夫先生一直不承认他得了这个病的原因。亲戚们劝他去看医生的时候,他抗议说:“我比任何人都健康!”他会怎么样呢?他的道理早就站不住脚了。埃贡热爱父亲,二人相处得很好。父亲的病情加重以后,他很痛苦。阿道夫先生开始玩牌,好像朋友们来了一样,可实际上是孤独一人。他给大家发牌,敬烟,而图茵村里一幢住宅的桌子周围并没有别人。玛利亚、梅拉内和格蒂想让他看到现实:“可是,爸爸,你没发现吗?没有人跟你说话,也没有人跟你玩牌。”埃贡站出来反驳她们:“你们说得不对。父亲,您别理睬她们。这是警长,这是邮局局长,这是学校老师。父亲,您的朋友都跟您在一起呢?跟您一样,我也看到他们了。”
他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爸爸眼前出现了幻觉。一天,阿道夫先生突然穿上铁路制服,戴上闪亮的制帽,登上锃光的皮靴,出门来到月台上站岗。“父亲,您站在这里干什么?”“孩子,我来迎接皇帝和皇后。”他已经疯了。他不能在铁路上继续工作了,只好退休回家。觉得羞愧,希勒一家从图茵搬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克洛斯德尔纽堡克。德文的意思是:修道院新村。阿道夫先生的病情恶化了,失去了说话的记忆。他终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言不发。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突然间,一个激动不安的想法占据了阿尔丰索的心头。
“这和我爸爸的情形一样呀!”他尖叫了一声。“他也是这样,从办公室回来,一头钻进房间,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跟我讲话。甚至星期六和礼拜天也是这样;一整天都在书房里关着。我找他说话的时候,就是一个字:”对‘、’不‘、’好‘。“
他会不会也有梅毒?会不会也变成疯子?得病的原因可能与阿道夫先生的一样。卢克莱西娅太太离他而去以后,他也是孤独一人。他也去过那种下流地方。维纳斯女神也把梅毒传染给他了。母亲历,我可不想让爸爸死去!
他重新哭起来,这一次是无声无息的,声音闷在里面,双手蒙着脸。卢克莱西娅太太比上一次资的力气更大,来安慰他。她安慰他说:别胡思乱想了;一面抚摸他说:利戈贝托什么病也没有;她轻轻摇晃着他说:利戈贝托比她和阿尔丰索理智;她感到这金发孩子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胸衣。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之后,终于让他安静下来了。利戈贝托喜欢关在书房里看他那些版画、那些书籍、那些图画;他喜欢读书,听音乐,写他的语录和见解。这难道你不知道吗?他一向不是如此吗?
“不,不都是这样。”那孩子坚决否认道。“从前,他给我讲述画家们的生平,解释图画的内容,拿许多东西给我看。还给我念他笔记上的内容。跟你在起,他有说有笑,喜欢出门,都很正常。自从你走了以后,他变了。一副痛苦的样子。如今,连我得多少分数地都不感兴趣了;他看都不看就在记分册上签字。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他的书房。他一连几个小时地关在里面。这样会发疯的,就像河道夫先生一样。说不定,他已经疯了呢。”
那孩子早已经把双臂挂在了继母的脖子上,这时他把脑袋依靠在她肩上。从奥里瓦尔大路上传来一阵阵小孩子们的尖叫声和跑步声,如同每个下午隔壁的小学生放学归来一样:从各个街口涌入公园,来这里背着父母吸烟,踢足球,追求居民区的女孩子。为什么阿尔丰索从来不干这些事情?
“母亲,你还喜欢我爸爸吗?”问话里充满了担心,仿佛生死攸关的大事就取决于她的回答了。
“小阿尔丰索,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一直都是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