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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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李齐损乃是李迥秀之子;李迥秀当年也算是举朝有名的美男子;却不得不违心娶了张易之张昌宗的母亲;虽说二张之变后一度被贬;可中宗年间还是官至兵部尚书;去世之后追赠侍中;可说是颇为荣宠。只睿宗皇帝和圣人即位之后;他二人子侄尽皆平庸;故而都无甚作为。这两家都算是官宦之家;而世家名门之间联姻就是家常便饭;若要追究牵扯;那恐怕一时会兴起无数大狱”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一群当年武后到韦后当权年间父祖颇为煊赫的二世祖;因为不满而掀起的一出闹剧。可问题就在于权楚璧和李齐损二人的家世颇为煊赫;若治狱过于严苛;一个不好就要牵连到后头一堆人
明白了孟温礼的言下之意;杜士仪又再次询问了当ri夜间逆党作乱时的一些细节;等到外间禀报说一应人犯都已经押了出来;他便站起身告辞。孟温礼亲自送他到门口时;他想了一想便停下步子;再次拱了拱手后就轻声说道:“孟公之言;亦是源相国之忧;我虽人微言轻;但该抗争时也绝不会退缩。”
“长安不安;则天下乱;就拜托杜十九郎了”
孟温礼目送杜士仪一行人押着那数百人犯离去;不禁轻轻捋了捋胡子。源乾曜会举荐了杜士仪跟着;不外乎是看中了他强硬敢谏;如姜皎那样别人不敢碰的案子竟然敢封还制书;此番王怡若是真的罗织大狱;杜士仪应该绝不会放任。可即便如此;权家和李家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此番要伤筋动骨了
王怡派了杜士仪来京兆府廨提人犯;却是没有给一兵一卒;所幸孟温礼知道如今京城人心不安;几乎是把能抽调的差役全都抽调了随行押送。即便如此;当一行人出了光德坊京兆府廨;上了安化门大街时;看见这一大批带着桓械;又用长绳串起的犯人时;仍然引来了众多的围观百姓。尤其是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声;“这便是前几天夜里的逆党”;一时更是四面一片哗然。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孟温礼特意派来的一个大嗓门差役便陡然大吼一声。
“诸位乡亲父老”在京兆府廨于这种宣读榜晓谕百姓的事于得多了;那差役驾轻就熟;一声吼出来;距离他比较近的杜士仪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忙不露声sè后退了好几步;而四周围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时候;那差役方才清了清嗓子;大声把背诵好的说辞流利地复述了出来。
“圣人令河南尹王府君和左拾遗杜十九郎前来长安;审理逆党安抚民众定然不屈不纵;让长安城中恢复往ri平安喜乐然则犯人归犯人;若有私自接近掷物者或私语者;以通逆论处”
这些天满大街不是兵士就是差役;各种传言比比皆是;如今听得这话;在最初的寂静过后;一时又是好一阵议论纷纷。可围观归围观;起初那些起哄似的打算丢些烂菜叶臭鸡蛋的百姓;听了这通逆二字;不得不偃旗息鼓;甚至避如蛇蝎地往后退了退;一时间;一行人得以顺顺当当地通过;即便围观者始终很多;可在那大嗓门差役一遍又一遍地晓谕下;直到把人犯押进皇城;自始至终就没有出过半点乱子。
即便如此;杜士仪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把人押进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官员苦着脸来办了移交手续;又去见了早就从尚书省移步此处的王怡;他还想把孟温礼提到的那些话婉转陈情一番;却不想王怡根不等他开口便淡淡地说道:“杜拾遗一路也辛苦了;此处有我就行了。你若是还能撑得住;不如带人巡查全城;以免再有逆党遗漏;抑或是趁机作乱”
这句话的言外之音;杜士仪哪里会听不出来;王怡想要乾纲独断;不乐意他在旁碍事插手
杜士仪一动不动地看着王怡;见其神sè渐渐转冷;仿佛他若是不从;便要以官职相压;他便拱了拱手道:“谨遵王大尹之命就是。”
等到出了大理寺;杜士仪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官署和卫尉寺等一众衙门同在一处的官署;盘算良久;最终径直转去了尚书省。尽管他从万年尉转迁左拾遗;并未有机会在此地为官;但他在这里试过省试;过堂拜宰相;又有好几个相熟的亲友在六部任过郎官;少不得盘算着能不能在这里找个相熟的人问一问具体情形。果然;他才刚踏入尚书省大门;就听见有人开口叫了一声。
“杜拾遗”
杜士仪循声望去;见匆匆上来的是一个书吏;依稀有些面熟;他少不得在记忆之中快速搜索了一番。当人快步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便若有所思地说道:“两年前都堂省试;我记得门前便是你……
只是当初见过一面;那书吏从亭长升了书令史;却没想到杜士仪还能记得自己;登时眉开眼笑。他连忙躬身行礼;随即便低声说道:“是王郎中让我来见杜拾遗。若是晚间杜拾遗有空;不妨到光德坊王宅相会。”
王郎中?杜士仪起初先是一愣;随即醒悟到便是崔小胖子的父亲;如今已经升任了兵部武选司郎中的王卿兰。醒悟到王卿兰此次也是尚书省留守的官员之一;他心领神会;当即点了点头。而那书吏亦是恭敬地自陈姓名陈锋;如今在兵部任书令史;跟着王郎中已有数年诸如此类云云。对于那一夜的逆贼作乱;亲身经历的他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事无巨细地对杜士仪描述了好一番;末了不禁又打了个寒噤。
“杜拾遗;真不是说瞎话;那会儿我吓得魂都没了;那样的火光;那样的喊杀声厮杀声;简直让人想起了当年……呸呸;我不会说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总之;实在是太吓人了;王郎中腿上被乱兵砍了一刀;这才不得不在家休养……”
傍晚时分;当杜士仪在尚书省兜了一大圈;从几个人口中零零碎碎收集了好些消息;这才依照那陈锋的传话;带着赤毕等人来到了光德坊的王宅。王宅的门楼一如当年他第一次来时那般简朴;而门前迎接他的人;除了他从前见过的王戎霆;还有一个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的小胖子——小胖子的唇上刚刚生出了些许毛茸茸的短胡须;尽管表兄再三使眼sè提醒;他还是气呼呼地说道:“十一兄成婚这么大的事;居然我不在就办完了杜十九你太过分了”
杜士仪险些被这小胖子噎得岔过气去;随即方才一正经地说道:“事出仓促;你没长翅膀当然飞不过去”
“你……”王戎霆赶紧一把拉住了表弟;随即方才歉然说道;“二十五郎就是这小孩子脾气。家父在书斋等着;杜拾遗请随我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乱谋逆象,纷至沓来
尽管出自太原王氏;但王戎霆由门荫出仕;一任期满后;如今正在守选;正瞅准了畿县尉出缺;这也是大多数世家子弟升官的常途之一。因而;对于进士及第只两年;便得以土左拾遗的杜士仪;他自然是又羡慕又佩服;语气中也更多几分敬意。等到把杜士仪送进书斋;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撅着嘴气鼓鼓的崔小胖子;一时满脸的无可奈何。
“你十一兄的婚事也是因为没办法方才不得不如此;他如今娶得如花美眷;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哼”一想到十一兄娶的就是当初三言两语把他训丨得驳斥不得的杜十三娘;杜士仪的亲妹妹;崔小胖子便满心不得劲;更何况自己人在长安;竟然错过了这样的大事他冲着书斋狠狠剜了一眼;继而扭头就走。见胖墩墩的表弟须臾就没影了;王戎霆这才如释重负;唤了侍仆来在外看守着;他便自己回了寝堂去禀告母亲;又提到崔小胖子那过激的反应。
“二十五郎最黏他十一兄;不料这一次却错过。小孩子生一阵子气也就好了;总不成因为这事就记恨杜十九郎。今夜恐怕一谈就要很晚;你让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再把杜十九郎那些随从也都安置一下;不一会儿就是夜禁;他回去必然来不及了。”
杜士仪此前借宿王家那一夜;并不曾见过王卿兰;此次得见;见这位年方五十许的兵部郎中身材颀长;下颌黑须;脸上流露出几分仿佛是失血过多的苍白。相见之后入座;他索xing单刀直入地问起了王卿兰的伤势由来。
“神龙之变后;便是唐隆政变;再之后;又是太平公主窦怀贞之乱。好容易天下安定了十年;谁能料到;几个看似跳梁小丑的人物竟险些掀起一场大乱来。”王卿兰说着胸口便是一阵剧烈起伏;随即方才低声说道;“那一夜正好是我留在尚书省兵部内当值;突然就只听得喊杀震天;后来就有人慌慌张张进来说;乱兵杀进皇城了。因为西京留守王尚书也在都堂;我便赶了过去;结果正逢乱兵杀入。若非我躲得快;就不是这腿上一刀了。”
说到这里;王卿兰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怖;平静了好一会儿;这才看着杜士仪道:“这些情形;尚书省内那些流外吏员应该也有亲身经历的对你说了;原非我特意来请你的目的。那一夜;除却我们这些伤了的之外;尚有人在乱中被杀;相形之下;我们还是幸运的。只是;我那时候能够逃出生天;原本比别人要更离奇些;因为我腿上中刀后;在那个书令史陈锋的帮助下;两个人上了王尚书直房的梁上躲避;托此人之福;我还听到了一番让人毛骨悚然的谈话。”
“哦?”
杜士仪这才明白王卿兰请了自己来的缘由;立刻坐直了身子。这时候;就只见王卿兰脸上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挣扎之sè;好一会儿方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时候有两人进了直房;我听到乱兵称呼其中一人为参军;仿佛有些恭敬。而那个参军吩咐一定要拿住王志惜;拂晓时分将其在太极宫城楼之上斩首;如此长安惊怖;洛阳也会陷入慌乱之中。如此一来;等到他ri洛阳那边发动;大事指ri可待。”
此话一出;杜士仪再也不会如同最初一样;把此事视作为跳梁小丑的一出闹剧;当即慌忙问道:“可有提到洛阳那边是如何布置的?”
“没有;但隐晦指出;洛阳那边本有另外的安排。幸好陈锋稳重;我又吓得浑身僵冷;否则但使发出一点动静;那就定然万劫不复。”王卿兰稍稍停了一停;随即就继续说道;“我那时候胆大;趁着他们离开瞅了一眼;当拂晓时分乱势平定的时候;我特意让人抬着我去看了那些投降的乱党;结果却没发现那人。等再看过那几颗被砍下的贼党头目首级;方才找到了我见过的那个参军;正是冒称光帝的权梁山叔父权楚璧”
怪不得这些人自以为在长安斩门入宫;就能够站住脚跟;却原来是寄希望于长安一乱;洛阳那边也能趁机响应;却不料仅仅一夜就自乱阵脚
杜士仪见王卿兰面sè越发苍白;连忙上前搀扶着人在坐榻上歪了下来。等他又问到权楚璧和人说话的语气以及种种细节;他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卿兰口中的一个词——自信满满也就是说;以区区数百人冲杀进宫的这一波乌合之众;竟是真以为能够一举成功
“王世伯;如今王大尹奉旨而来;于大理寺坐镇审理;连我都排挤在外;你既然对我言明此事;是希望我禀告于他;还是……”
“不;王怡这个人我很清楚;jing干太过。如今有王尚书丑态在前;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够将逆党一网打尽;做出个榜样来给满朝文武看看。他这河南尹也就能顺势再前进一步。”说到这里;仿佛是牵扯了伤口;王卿兰面上露出了几许痛苦之sè;继而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然挨了这一刀;但首恶已死;要是真的罗织大狱;权家李家都是世代官宦;姻亲连姻亲;也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见王卿兰竟是和孟温礼不谋而合;想的是快刀斩乱麻;杜士仪便又问道:“不知道之前那陈锋可稳妥可靠?倘若他将所听到的言语尽皆呈报上去;届时恐怕树yu静而风不止。”
“流外迁流内是有定制的;就算他此刻开口受了嘉奖;异ri反遭其害。他是聪明人;应不会这般不智。那时候权楚璧的从人都在外头;和他说话的人应该也是贼首之一;故而别人应该鲜有能够得知内情的。怕就怕还有贼首知道此节;为了保命胡乱攀咬一气……”
“历来这等谋逆之举;攀咬是常有的;如今之计;此事是真是假方才最要紧;我得立时给东都送个信。”
“好。”王卿兰知道杜士仪为人谨慎稳重;此时点点头后;听到外头暮鼓已经响起;他就径直开口说道;“此刻暮鼓都已经响了;夜禁不好行走;今夜不若就在我这里留一晚上吧。”
杜士仪知道这等多事之秋;夜禁后在外行走太过危险;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可就在他站起身之际;外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郎主;外间裴校书和韦正字王正字一块来了。此外;还有今科第二崔郎君。他们说冒昧来见;是听说杜郎君正在这儿。”
一个秘书省正字;一个集贤殿校书郎;一个集贤殿正字。如此三个官职卑微却分外清贵;且无一例外出自名门的年轻官员联袂而至;再加上一个崔颢;王宅上下也是震动非小;就连杜士仪也不禁惊叹这四人好快的耳报神。等到在王宅家仆的指引下;于偏厅见到了这四个囫囵完整的人;他不禁舒了一口大气:“本以为长安这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