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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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轻微的声音。
“阿……爷;阿……爷……”
尽管这声音甚是轻微;但屋子里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裴舒同;他几乎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了长榻边;见上头躺着的儿子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他顿时喜出望外;下一刻方才看到了儿子赫然已经泪光盈盈。他在外打拼多年;心志智计无一不出sè;此刻立即醒悟到自己刚刚对杜士仪和裴宁所说的话;竟是被这小小孩童给听去了;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又想继续维持往ri的严父之态;又想软言安慰儿子几句;可到最后却喉头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是杜士仪和裴宁一块过来;后者好事做到底;伸手仔仔细细诊了片刻的脉象;这才释然说道:“得天之幸;令郎暂且没有大碍。”
刚刚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的那些对话;裴景有的听明白了;有的没听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弄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母亲早早去世;继母则只是面上功夫;小小年纪的他一直由母亲当年的贴身婢女红珠照料长大;本以为多年来父亲仿佛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关切;直到刚刚听到父亲对人说的话;这才知道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呆呆地盯着父亲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这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阿;爷;我没事;你别担心……”
这听起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裴舒同潸然泪下;而杜士仪能做的;也仅仅是摇头叹息。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响动;扭头一看;却只见有人不请自来;打起帘子进了书斋。那人锦衣华服;身材修长;面容儒雅;赫然是之前他在裴氏茶行后的码头曾经有过一眼之缘的中年人。
裴舒同也认出了来人;怔怔片刻便声音艰涩地说道:“顾兄;眼下我忧心大郎;无心与人说话;你先去见八娘。”
“叔德;大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来者正是裴舒同的友人;也是如今的妻兄顾三郎顾佑。他并没有因为裴舒同的话退缩;而是直截了当挑明自己都知道了;随即才黯然叹了一口气;“我不请自来;你对这二位所说的话;刚刚我在门前都已经听到了。我当初与你相交;敬服你的韧xing和刚强;因而在嫂夫人亡故之后;便一力主张把八娘许配了给你;没想到竟然会到今天这般地步。我知道你心结已深;此刻也不便解释;我只想说两句话。”
他顿了一顿;便沉声说道:“八娘刚刚对我说;她如今有妊在身;如果你真的想要带着大郎回襄阳;那我可以做主去向父亲提;让八娘大归回家;入庙修行。异ri无论她所出是男是女;我都会亲自抚育;无论冠以裴姓;抑或是顾姓;只凭你一句话就行了。”
“什么”
裴舒同一下子愣住了;登时心乱如麻。顾八娘进门五年来对继子只是平平;他自然心知肚明;但顾八娘对于继子的启蒙读书等等全都根本不上心;反而让人纵着其玩耍;若非读书等等都是他暗自延请师长督促;只怕孩子就要被带坏了。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还以为是顾八娘终于忍耐不住;本xing毕露;却不料想是因为其怀有身孕之故
面对这一出又一出的戏码;杜士仪着实五味杂陈;心中甚至有些后悔听到消息时跑到裴家来凑热闹。然而;他却没料到;那顾佑在对裴舒同点穿了这么一句话后;便任由其自己去发怔;却来到了他和裴宁的面前;诚恳而又恭敬地长揖行礼。
“舍妹无知;竟然用此卑劣手段对待继子;若非裴御史在此;只怕已经铸成大错;就是吴郡顾氏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所以;裴御史不止是救了叔德的儿子;也是替我吴郡顾氏挽回了声誉。刚刚叔德所托;还请二位帮忙劝说;我当初与他相交;即便谈不上君子之交;却也是一片真心;纵使许婚确实是我一厢情愿错了;却并不代表顾氏真的另有所图。如若叔德真的一意要南归襄阳;让出产业田地;我愿意请二位见证立下字据;将来把这些都留给大郎。”
清官难断家务事;尽管杜士仪在成都令任上也不是没有管过人家的家务事;但和今天这一桩却不同。之前只是一面之缘;但他对于顾佑待人有礼的态度印象深刻;对陌生人尚且如此;对于相交不错的挚友兼妹夫;此人应不是那等一心言利的人。至于闹出这场事端的顾八娘;如何处断也在夫主和兄长的一念之间。毕竟;那个落水的孩子如今总算还逃出了生天。
“阿爷……别怪母亲……”
这么一句突兀的话让杜士仪大吃一惊;低头去看时;就只见长榻上的孩子正伸手拽住了父亲的衣角;蠕动着嘴唇好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红珠对我说过;阿娘如果还在;一定希望我像阿爷那样;自立自强;将来自己出去闯荡;不要靠阿爷……张师也一直教导我;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一个母亲;一个阿娘;谁也不会听错这其中的指代;而红珠正是亡妻身边最得力的侍婢;也是跟着自己时间最长的奴婢。裴舒同怔怔地看着这个他为了家业;一度小心翼翼保持距离;却又悄悄延请本地有名望的儒者教导;希望能够成大器的孩子;眼睛再次红了。而裴宁亦是端详着这个自己一番施为救回来的小小童子;冷不丁想到了杜士仪的弟子陈宝儿;心中不禁一动。
“裴兄;你家大郎心xing不错;若是你舍得;把他交给我;届时等他经史底子打扎实之后;再拜名师抑或是前去嵩山草堂;都是求学之路”
第四百九十二章 长痛不如短痛
倘若不是身边有ru媪伸手搀扶;门外的顾八娘几乎摇摇yu坠。她怎么都没想到;好容易把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顾佑给盼了来;可对方踏入寝堂之后;直截了当问了她一个问题;她支支吾吾还想遮掩;他却反身就走;还撂下话说早已经查问分明;刚刚甚至在书斋中更是吐出了大归两个字。
兄长的xing格她是最清楚的;把话说到那个份上;那就真的会抚育她将来生出的儿女;真的不会让她再嫁;真的打算要把她关在佛堂中一辈子
就因为她一念之差;便要遭到这般报应么?
顾八娘只觉得眼中满是泪水;心中更是苦痛酸涩。她堂堂顾氏之女;若不是因为当年和陆氏结亲;未婚夫却早早亡故;她也不至于嫁给一个鳏夫。这就已经很委屈了;兄长为什么不肯多偏帮她一点儿?
而那自始至终就知情的ru媪;也因为听到里头顾佑的话;心中暗自叫苦。三郎君素来温和;平时对嫡亲妹妹八娘自然是极好的;她本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顾佑都必定会护着妹妹;可谁曾想顾佑竟然会这么绝情直到听见裴宁开口说话;她才好容易打起一点jing神;低声劝道:“娘子先别太焦心;那位裴御史如此说;对于大郎来说也是另一条锦绣前程。如果郎主答应了;将来大郎不在苏州;说不定今ri的困厄也就能解了去。”
不但这ru媪起了侥幸之心;就连顾八娘自己也不禁握紧了拳头;暗想这兴许是最后一丝转机了。然而;让她一颗心跌到无底深渊的是;却只听到里间顾佑沉声说道:“裴御史爱重大郎心xing;想要教导提携他;这自然是好事。只不过;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叔德;你不妨先把这件事处理好;再思量大郎的将来。”
“我……”
裴舒同张了张口;可却一时间陷入了两难。长子固然是他和发妻的唯一骨血;但要说对于继室顾八娘一丁点情意也没有;那却决计是自欺欺人。尤其知道她有孕在身;将来那也同样是自己的子女;他在踌躇良久之后;终于下了决断。
“等八娘他ri分娩过后;无论是儿是女;毕竟都是我的子嗣;自然应当冠以裴姓;留在我身边。然则她犯下如此大错;若是仍为裴家主妇;我不知如何见她;料想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见我;便如顾兄之前的话;让她与我和离之后大归。届时我也不会将今ri之事宣之于口;不会误了她将来的婚姻。至于我;也不会再续弦继室;免得再有今ri之祸;也请杜侍御和裴御史给我做个见证
杜士仪本来还觉得裴舒同此人有些优柔寡断;此刻听见这番话;他暗叹关键时刻;此人倒还清楚和稀泥是行不通的。他不动声sè地瞥了顾佑一眼;却只见顾佑亦是微微颔首;赫然赞同裴舒同的决定。
“我也是这话;还请杜侍御和裴御史做个见证。”
裴宁本打算倘若裴舒同自己家里也收拾不清楚;那就把刚刚自己亲手救下的孩子带走;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被乌七八糟的家里环境给拖累了;而今裴舒同既然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他面sè稍霁;便点点头答应做这个见证。就在杜士仪也欣然点头的时候;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声悲呼。
“裴郎;阿兄;你们就真的这般狠心?”
见ru媪扶着面sè惨白的顾八娘进了门;杜士仪再看那一双郎舅;裴舒同垂下眼睑不出声;而顾佑则是淡淡地开口说道:“你若是记得当初出嫁之时;爷娘的告诫;兄弟姐妹们的提醒;何至于闹出今天这种事?你私心太重;事后更想着灭口;如此胸襟;就算叔德能够覆水重收;顾氏又怎敢将你留在裴家为主妇?若是你想得开;便好好调养身体;把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将来顾氏自会待你一如其余大归的女儿。”
眼见兄长毫不松口;丈夫却不吭声;顾八娘终于完全绝望了下来;甚至当外间有人进来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而身边那ru媪什么时候松开手;什么时候被人堵住嘴拖了出去;她也完全无知无觉;竟是形同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架出了门。
这时候;方才有一个侍童引着一个大夫进门;向众人行过礼后;快步到长榻边微微眯起眼睛诊了脉;又小心翼翼掀起锦被查看了孩子身上的情形;取出针具施了几针;最后便长长舒了一口气:“万幸万幸;总算是救治及时没有大碍;只要开一帖防治伤寒的帖子;静心休养几天再看看有无其他杂症;应该就无碍了。”
话虽如此;经历了刚刚这番变故;裴舒同着实难以释然;勉强对那大夫点头称谢;令侍童带了人下去开具药方结算诊金之后;他来到长榻边;见儿子已经沉沉睡去;他就歉意地站起身来;再次长揖说道:“今ri我心绪已乱;着实不知道再说什么;还请杜侍御和裴御史将住处告知于我;来ri我亲自登门谢罪;届时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宁也知道今ri不适合留下再谈正事;当即点头答应;遂和杜士仪一同转身出了书斋。然而;还不等他们出了裴宅大门;后头却有人扬声呼唤;两人转头一看;却只见是顾佑。刚刚在顾八娘面前尚且还冷静淡然的顾佑;这时候却是面sè黯然沮丧;到两人面前时便拱了拱手。
“杜侍御;裴御史;若早知道二位今ri造访裴宅;我本该早些赶回来一同拜见的;奈何此事突然;我实在措手不及;只能来ri再拜见了。今ri之事;万望二位为我顾氏稍稍遮羞;我在此拜谢了”
“我和裴御史都不是多口之人;顾郎君不必担心。”
得到了杜士仪如此答复;尽管顾佑依稀觉得仿佛见过对方;但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把今ri之事告知家中亲长;因而顾佑也不及多说;再三道谢之后便匆匆出了门。而等到杜士仪和裴宁上马回到了客舍;想到今ri这一场变故;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真是何苦来由
一夜无话;次ri一大清早;杜士仪就接到了吴琦的拜帖。见上头落款谦恭;又从赤毕口中得知吴琦双目血丝密布;显然一整个晚上没睡好;他不禁莞尔;当即吩咐把人请了进来。见吴琦匆匆进来之后;咬咬牙便一撩袍角长跪在地;他便对身旁侍立的陈宝儿使了个眼sè;后者立时眼疾手快地上前把人搀扶了起来。等到陈宝儿回到身边站定;杜士仪却也不提一个坐字;只是轻轻扬了扬下巴。
“旧事就不必重提了。”
吴琦闻言松了一口大气;但心情仍然有些忐忑。如果不是为了旧事;他如今不过客居苏州;又能为杜士仪做什么?
“你不是买了几百亩地种茶么?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此来既是重修过吴氏祠堂;又在苏州吴氏之中颇有好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妨让这些人家也都跟着一道种茶?”杜士仪见吴琦满脸茫然;他就加重了语气说道;“蜀茶之利;你自然是最知情的;否则不会一到苏州不买别的田地;只是一心种茶;既如此;何妨让别人也尝到茶叶之利?”
吴琦这才明白;杜士仪叫了自己来;竟是真的要他推广种茶相比他预想之中的那些可能;这是对他有利无害的;唯一的小小妨害兴许就是要和别人分享茶利。可是;相较于杜士仪秋后算账的后果;这是他完全力所能及;也能够弥补前过的事;他只稍稍一想就重重点了点头。
“杜侍御既然如此说;那我一定尽力而为”
既然吴琦满口答应;杜士仪接下来无非是对他挑明了种种茶引司的扶持措施;从倘若没有销路;茶引司负责组织商人以指导价统购;到提供各种种植辅导;再到提供茶叶品质管理等等各种规范;一个个名词把吴琦说得眼睛圆瞪;只有倾听点头的份;最后告辞出门时仍有些迷迷糊糊的。
而吴琦一走;杜士仪便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