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3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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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惠妃登时语塞;可她正想探问司马承祯可有什么相中的人时;却只见玉真金仙二位公主已经联袂回转了来;后头的楚国夫人杨氏用无奈的表情对她摇了摇头;竟是表示拦不住两人。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可是这天气炎热;陶光园中呆得气闷?”
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自然不会怠慢武惠妃这天子宠妃;金仙公主颔首欠身笑道:“我和元元与杜十九郎素来交好;这几天实在是被司马宗主吊得胃口不上不下;就担心他那相人的本事会不会不可靠。”
她这么说;玉真公主也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斜睨司马承祯道:“就是;司马宗主之前一句话;让杜十九郎拖到了如今二十有四都尚未婚配;如今千万别随便找个人敷衍;那时候他就算感恩于你答应;我们也是不答应的”
“哎;老道的话就那么不可靠吗?”司马承祯故作郁闷似的唉声叹气;旋即便饶有兴致地屈指算道;“唔;看老道给你们好好算算;杜十九郎的意中人究竟在何处……”
饶是武惠妃;都被司马承祯这街头巷尾算命神棍似的神态语气给逗笑了;恰在此时;她突然瞥见不远处有内侍拼命打手势;一瞬间就知道是李隆基到了;而且竟是从自己身后的地方绕过来。尽管预计到天子会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但没想到竟会这么早;她心念一转便配合着司马承祯的语气笑道:“要知道司马宗主竟然用这种掐算的方式;我何不如于脆下个帖子;遍邀一些适龄女郎来让你好好挑挑哎;这风声传出去之后;不知道多少人上我这里来打听了……
李隆基并没有带着随从;此刻已经单身信步来到了众人身后不远处;听到这些对答;他不禁眉头微蹙。高力士这几ri辗转也在他耳旁吹了些风;说是不少官员都在自己那些侄女外甥女当中相看;显是因为得知了司马承祯这话;这让他心情很有些微妙。即便柳婕妤他已经送了去修道;可一想到当初许婚长女永穆公主;却因为那种缘故被婉拒;现如今各家推出来的都是些父祖不显的;他这几年梗在心中的小小不快也为之根除了。
早年若是谈婚论嫁;杜士仪就算天子婿当不成;诸王佳婿公主佳婿宰相佳婿;其他各式各样的皇亲国戚;谁不乐意招一个名满天下的女婿;哪会沦落到现如今这般;只有次一等甚至次两等的女郎候选?司马承祯这等名满天下的道人一句话;还真是害死人啊幸好司马承祯这么些年;几乎不曾给人批过命数;自己问及膝下诸子;司马承祯推拒以只看人婚姻;不推休咎;而皇家命数素来为天机蒙蔽;不能以术数之道妄自猜度;让他着实没办法。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莅临;继而在众人回头瞧见自己慌忙行礼之后;伸手把武惠妃扶了起来;复又说道:“朕听说惠妃召人游园;怎么不听你们谈及其他事情;竟在此纠结一介臣子的婚事?”
这话各人听在耳中;各有不同的滋味。武惠妃是心头咯噔一下;暗想所幸司马承祯提醒了她一声;自己没有涉入过深;因而片刻便醒悟了过来;因笑道:“陛下;这不是近来洛阳城中最热议的话题么?既然司马宗主在此;二位观主一时按捺不住;自然追问了两句;司马宗主又煞有介事地举手推算;说来不过都是彼此玩笑罢了。”
“哎;这些天送到我面前的生辰八字;可比我之前大半辈子收到的还要多。”司马承祯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却是又冲着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故作恼怒地抱怨道;“都怪二位金枝玉叶实在是太声张了;如今一个个都想方设法求到我面前;老道到时候如何对得起杜十九郎?”
“谁知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杜十九郎一外放就是三年;竟然还如此招人惦记”玉真公主故作气恼地耸了耸肩;这才冷哼说道;“与其便宜了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淑媛丽人;还不如便宜了自己人阿姊;你的徒儿玉曜就不错;索xing让司马宗主给卜算卜算?”
“好你个元元;你也带了几个徒儿来;怎么不让司马宗主也给算算?我统共就玉曜一个得力的徒儿;嫁了人ri后谁在我身边给我拾遗补缺帮手?”
这两个妹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斗起了嘴;李隆基看着看着;不禁笑了起来;武惠妃也不禁莞尔。司马承祯仿佛被这两位金枝玉叶挤兑得颇有些无奈似的;摇了摇头后就笑着说道:“二位贵主自从修道之后;文武官员多遣家中女儿相随;道观中那些女冠;千金贵女居多;怎还领来消遣老道?”
“消遣什么;司马宗主不是见过人吗?阿姊身边的玉曜;是我一直都想抢过来的人所以;当年王守一那个混蛋险些坏了她的名声;我恨不得把人宰了泄愤”玉真公主重重冷哼了一声;旋即才仿佛想到和已经死了的人计较大没意思;一时有些意兴阑珊;“说起来;要不是我和阿姊当初拜托杜十九郎去救人;说不定她就香消玉殒了……算了算了不说她了;这两年我和阿姊一直让她在各处名山替我们还愿;只希望上苍也能庇佑她一些。”
武惠妃心细;起初还没注意到这玉曜是谁;等听得玉真公主骂王守一;她立刻醒悟到金仙公主的这个徒儿是何许人;心中不禁一动。长安王元宝固然身为关中首富;名扬天下;但在官场上并没有太大的根基;只听说长袖善舞;很会做生意;在王公贵戚中间也多有好评;其女拜入金仙公主门下后;亦是在金仙公主身边呆的时间最长的女冠了;居然能够博得这两位金枝玉叶的青睐;聪敏灵巧可见一斑。
既然之前的念想显而易见不太实际;她便索xing大方地笑着建议道:“我倒是忘了;从前二位观主进宫;也常常带着她的;我倒是见过几次;三郎应不曾见过?那位玉曜娘子是长安王元宝之女;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很讨人喜欢;否则何至于让王守一也一度生出了歪心?”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王守一这个名字;李隆基顿时为之一怔;等玉真公主和武惠妃先后一说;他终于隐隐约约记起了当年王守一掳人的传闻。尽管事情最终只是以盗匪结案;不了了之;但他深恶王守一;便是由此而起。而王元宝白手起家;以一个琉璃坊创下如今的家业;在两京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只他是君父;总不可能因为好奇;就把人召入宫中看看;如今听说其女就在外头;他便欣然点了点头。
“也好;宣进来让朕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以至于你们人人都赞一个好字。”
今ri陶光园之会;不同于平ri奉金仙公主入见后妃能够随侍在侧;王容也和其他各家随从一道;都等候在外。等闲婢妇之流;自是等候在陶光园之外;而她和霍清则是在回廊入口;此外则是陪侍楚国夫人杨氏的一个大归杨氏族女;嗣韩王妃的一个出身良民的ru媪;宁王宅中的两个女官。几个人彼此大多数并不熟识;自然是各管个的;霍清因为深得玉真公主信任;刚刚瞧见李隆基进去后;便轻声说道:“玉曜娘子得做好预备;只怕随时随地都会宣见。”
“我知道。”王容感激地看了霍清一眼;又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今天这种时候;身边有个伴;她才不至于太紧张;更不消说往ri霍清来来去去;也帮过自己无数的忙。“霍清;谢谢你了。”
“玉曜娘子哪来的话。”霍清常常奉玉真公主命去杜宅;同行最多的人就是王容;对待人谦和的她也一向很有好感;此刻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句;“金仙观主这两年总有些小病小痛;虽则御医调治;最终都平平安安;但总是令人担忧。观主转瞬就要四十了;此次为了玉曜娘子的事如此不遗余力;几乎就是存着嫁女儿的心思;所以;只希望玉曜娘子一会儿能够顺顺利利的。
这嫁女儿三个字让王容心中一紧;随即竟是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惭愧来。早先她在幽州和杜士仪话别的时候;就决定拜入金仙公主门下入道为女冠;可那只是为了打消别人觊觎的;甚至都不曾对金仙公主透露过自己的心思。可四年师徒情分;自幼丧母的她自然而然地把金仙公主当成了母亲;一想到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撮合她和杜士仪;她终于忍不住垂头掩饰了眼角的泪光。
骗了她们这许多年;倘若此番事成;她是否该把一切和盘托出?
“谁是玉曜娘子?陛下召见”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这里等候的人齐齐为之一惊;众目睽睽之下;王容连忙上了前去应道:“是我。敢问这位内侍;陛下真的召见我?”
“那还有假。”那内侍只是李隆基身边一个寻常伺候的人;打量了一下王容便客客气气地说道;“还请玉曜娘子随我来。”
尽管这条回廊从前也走过;可此时此刻王容的心情却和从前截然不同。及至那小小的台阁将近;她渐渐露出了恰如其分的谨慎小心;随着入内之后便低头下拜道:“拜见陛下。”
“平身;抬起头来。”
今ri既然本就是谋划了一定要面圣;在妆容上;王容也下了一番苦功夫。平ri那般素面朝天不施脂粉自然要不得;但浓妆艳抹就更行不通;因此;她只是薄施粉黛;淡扫柳眉;眉间敷了宫中流行的梅花花钿;着重在颧骨和下颌上做了些掩饰;乍一看并不是十分出挑。果然;她敏锐地察觉到;李隆基的端详之中并未流露出别的意味;心里顿时放下了一桩心事。
“就连不少官员第一次见到朕的时候;尚且还有人进退失据;她一介女子;确实从容大方。”李隆基细看王容相貌;只觉得身材容长高挑;但稍显瘦削;而五官轮廓虽则秀美;可颧骨和下颌过于突出;固然胜过宫中大多数妃嫔;却及不上武惠妃的妩媚丽质;因而那好奇之心也就纯粹了许多。他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道;“朕且问你;为何要拜入八娘门下?你家世豪富;在道观中就不觉得清苦么?”
此话一出;在场也不知道多少人暗自腹诽。
洛阳的景龙女道士观;南北占去了道德坊半坊之地;至于长安辅兴坊的金仙观;占地不及;富丽尤有过之;在这样的道观修道还算清苦;那天底下还有什么富贵的地方?唯一值得同意的是;王容放着富家千金不错;而到金仙观随侍金仙公主修道;这种落差很不小。尤其是那些千金贵女多半是因为父兄的政治目的;数月或是一年便回了家;尤其是金仙公主身边;那是流水似的换人;而王容留的时间确实长。
“回禀陛下;家父虽则如今豪富;早年间却是一度困窘到年节之夜;一碗肉汤尚且要妾和二位兄长分食。如今纵使家中再不缺银钱;但妾还不至于耐不得寂寥。”王容巧妙地把清苦二字改成了寂寥;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至于为何拜入师尊门下;妾亦不敢隐瞒;实则有两大缘由。”
“哦?说来给朕听听?”
“一则是家父豪富;别人看到妾曾经代家父巡理产业;未免觉得奇货可居;能够人财兼得。妾不得不求一安身立命的清净之所度ri。”
知道这个缘由兴许会得罪很多求娶过自己的人;但在李隆基面前说实话远好过那些漂亮话;毕竟;天子要想知道从前旧事;探听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因见李隆基面露哂然;显见料到了如此;她方才继续说道:“二则是我自幼通读《道德经》及不少道门典籍;师尊处既有各种珍藏;又常常有道门宗师往来;妾相随其间;总能另有所得。”
“那为何是金仙观主;而不是玉真观主?”武惠妃突然笑吟吟地插话问了一句。
“玉真观主处;相从修道者众;金仙观主处;相从修道者寡。要求清净;该选何处自然不言而喻。”
“你呀你呀;还不如说我这里常常宾客盈门;动不动就是诗会文会;你嫌吵闹”
玉真公主扑哧笑了一声;这才看着司马承祯道;“司马宗主;不用看了;玉曜肯定不合适;阿姊是不会放人的”
她一面说一面对王容连连摆手道:“玉曜;见过陛下就罢了;赶紧退下
李隆基被玉真公主这急急忙忙赶人的架势给逗乐了;当即目视金仙公主。金仙公主却是嗔怒地瞪了一眼玉真公主道:“阿兄面前也敢胡言乱语”可怒过之后;她便和颜悦sè地对王容颔首笑道:“玉曜退下。”
见王容行礼告退;李隆基便若有所思地问道:“道兄不曾推过此女的生辰
“都推了百八十个;怎会缺了她?”司马承祯轻松闲适地一耸肩;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要知道;这推八字是否适合;街头有的是卜者可以担当;可用不着老道去抢别人的生意。百八十个人中;若单单论八字;至少也有数十人和杜十九郎相宜;当然也包括她。但杜十九郎命格特殊;若非他还有个妹妹;险些便是天煞孤星;如今亦是命里太刚……”
司马承祯一张口就是长篇大论玄之又玄的命理玄学;而且越说越是滔滔不绝;听得一大堆人面上糊涂心里更糊涂。而李隆基对这些玄学却颇有涉猎;等司马承祯说完;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道兄可否陪朕在陶光园中一游?”
见天子邀了司马承祯而去;余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