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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盛唐风月-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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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众,绝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顶帽子扣下来,他要是再揪着之前的把柄不肯放,那可不就是小肚鸡肠的人了?
    见崔俭玄那一脸气急败坏却又被噎住的样子,想到这小子在外都是一张不饶人的刻薄嘴,杜士仪顿时明白崔俭玄这古怪脾气从何而来了。要是他有这样一个妹妹,没有坚韧的心脏和利索的嘴皮子,可不是消受得起的!
    于是,面对崔九娘那突然看过来的得意目光,他便仿佛没瞧见似的,对榻上的杜德深深一躬道:“晚辈京兆杜陵杜十九,见过齐国太夫人。九娘子想来也是一时年少淘气,故而才会女扮男装前来相试,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玩笑罢了。还请齐国太夫人不要苛责了九娘子,否则杜十九岂不是要背上以大欺小之名?”
    此话一出,他果然便发现崔九娘那张酷似崔俭玄的脸上最初满是惊愕,随即就露出了深深的不忿。而在她另一边的崔俭玄则瞬间眼睛一亮,竟是笑得咧开了嘴来,一时连连点头道:“祖母,你看,杜十九倒是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果换一个人,可就没那么便宜了!”
    杜德侧头打量着崔九娘,见其被一口一个年少,一口一个小人说得脸上涨得通红,凤目嗔怒地瞪着杜士仪,她这才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来,正色说道:“九娘,你往昔在家中胡闹也就罢了,可今日杜十九郎初次登门,你和五娘做得着实过分了。而且最不应该的是,竟是还硬拉了二十五郎给你们打掩护!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十一兄都知道读书习字练武,你也不能成天卖弄这些小聪明。你回房去,闭门思过十日。”
    见崔九娘满面不可思议,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一声,随即忿然起身离去,崔俭玄在最初的快意之后,想起从前祖母每每都要自己让着她,今天却突然大异从前,他不由得又迷惑了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就只见祖母突然招手示意杜士仪上前,一愣之下,他连忙亲自去把一具坐榻搬近了些。
    然而,让他更出乎意料的是,杜士仪甫一落座,杜德却看着他说:“十一郎,你去你母亲那儿一趟,就说是我说的,九娘今日不合胡闹,我拘管她几日。还有,让五娘不要一直纵着她妹妹。”
    打发走了不情愿的崔俭玄,杜德方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杜士仪,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虽说五娘和九娘确实是唐突了,但实则就连我也好奇得很,所以才纵容他们胡闹了一场,还请你别放在心上。十一郎从小便是我行我素不听劝的人,纵使我和他阿爷阿娘教训,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想出去一趟回来,做事不但不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就连读书也不比从前三心二意半途而废。”
    杜士仪哪里会把这种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连忙谦逊道:“都是卢师因材施教,再说十一兄天赋博闻强记,如今只不过是开窍了。”
    “嵩山悬练峰卢公确实是隐逸高士,有教无类,但杜十九郎你也不用谦虚,能让十一郎推崇备至的人,你是第一个。”杜德微微一笑,随即便说道,“说起来,先祖杜仁则杜公官居本朝上大将军,与你家先祖杜君赐杜使君,都在樊川置宅,虽非邻舍,可因为同姓同源,却颇也有些交情。没想到多年之后,两家后人还能因缘巧合结交。若非我这一年身体所累,一定会遣了十一郎回卢公草堂继续求学,一为明师,二为益友。”
    杜士仪带着杜十三娘在外这几年,除了视若亲长的卢鸿之外,别的长辈便再也没有了。此时此刻,见杜德慈祥和蔼,他惦记着心头那最大的顾虑,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太夫人,请恕我直言,既是太夫人希望十一郎继续跟着卢公求学,可否……”
    “十九郎可是想问,缘何不能设法使圣人收回成命?”杜德打断了杜士仪的话,见其沉默不语,她便坦然说道,“泰之虽则久在中枢,然则因诛二张方才跃居朝中前列,资历尚浅。而谔之亦是更显而易见,否则也不会以赵国公爵,而一直在外任上。清河崔氏家名清贵,然则论器重,不及姚宋苏诸相,论亲近,远不及朝中如楚国公霍国公等等近臣,若贸然行事,只会让卢公处境更加艰难。其实,此前为十一郎拜入卢公门下,原是我以为卢公隐逸多年,与世无争,兼且学问出众天下皆知,必然是最好的师长,如今看来,是我料错了。”
    “太夫人见谅,是我见识浅薄想左了。”
    见杜士仪起身深深行礼,杜德连忙抬了抬手吩咐其起来。等其再次落座,她便轻叹道:“如今朝中文武济济,论者皆以为是小贞观,圣人心中亦是如此想的。兼且高位之上都绝非尸位素餐的官员,这也是我一向觉得朝廷屡征卢公而不起,应当就会渐渐揭过去的缘由。却不想前相国姚公那一道奏疏,让圣人生出了求贤若渴的心思。毕竟,能让贤才悉列朝堂为己所用,正是圣明仁君的标志。”
    杜德对自己剖析得如此细致入微,杜士仪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存心点拨。因而,他定了定神便深深欠身道:“还请太夫人再指点。”
    看着面前这少年郎,杜德只觉面前不知不觉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随即连忙轻轻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卢公虽则名声赫赫,但圣人若是授官,必然不会是实职,而会是那些名义大于实质的虚衔。虽朝中有不少徒具尊荣的官位,但就算这些,朝中公卿大臣也都有意举荐自己亲近的人,所以,对于卢公,实则是否留朝为官,无碍大局,可也对大多数人无利。如若圣人犹豫,这些人的意见便大有可为。”

第六十一章赫赫崔氏,天子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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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的崔宅夜宴,和前一日毕国公窦宅那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的盛况不同,尽管那座轩敞的前堂也同样坐得满满当当,但从上到下全都是清河崔氏许州鄢陵房的子弟。上一辈崔知温等兄弟六个都去世了,下一辈崔泰之崔谔之崔韪之等兄弟众多,如今同居东都永丰里的便有崔氏六房,彼此和睦宛若一家,每逢节庆便是合家团聚济济一堂,因而今日这般正堂挤满的场面并非第一次。只是,这样家宴的场合出现一个外人,杜士仪自然仍是众矢之的。
    只这个众矢之的,却并非敌意,而是善意。可这样的善意,却依旧让他感到头皮发麻。无论是崔泰之崔谔之这样的父执长辈,还是崔俭玄长兄崔承训,抑或是其他老老少少,个个都在频频打量端详他,邻座的崔俭玄嫡亲幼弟崔錡甚至还黏人似的凑了过来,一个劲打听崔俭玄在卢氏草堂中究竟是怎么过的,最后被崔十一郎没好气地敲了好几个栗枣,这才不情不愿地苦着脸抱头离去。
    而如此家宴,崔家少不得尽遣家妓歌舞娱乐,作为长辈的崔泰之等人也多有考较晚辈诗文,但却没有一个人挑上杜士仪,连带着崔俭玄也躲掉了往日最怕的事。
    夜宴结束,崔俭玄二话不说拉着杜士仪回自己的院子安置,走在路上这才得意洋洋地说道:“杜十九,我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公孙大家近来在河南府都畿道京畿道河北道各地名声大噪,那本就精彩绝伦的剑器浑脱配上壮乐雄词,还有冯家三姊妹的歌,一时之间连那些想仿效她的人都没辙。我可是对人说,那些诗都是你写的,我还替你改过几个词,于是刚刚九妹虽说不服气地找了好几个兄弟,可谁也不敢上来挑衅你,就连我也不用绞尽脑汁作诗了!”
    面对得意洋洋替自己扬名的崔俭玄,杜士仪只觉哭笑不得。然而,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说他昨晚上自己也禁不住柳惜明一再相激又破了例,因而也不好说崔俭玄什么,只是借故敲打道:“怪不得此前见齐国太夫人的时候,我险些被问得汗流浃背,原来是你这小子嘴也太快了,生怕人不知道似的什么都说,你就不能藏些秘密?”
    “藏什么藏,就算我不说,你以为七叔在登封当县令是白当的,风吹草动全都传回了东都,一个人知道其他人就都知道了!”见杜士仪顿时语塞,崔俭玄方才笑吟吟地借着酒意和杜士仪勾肩搭背,随即轻声说道,“一世人两兄弟,你好我也好!总之卢师要真的坚辞出仕,回头启程回登封的时候,你千万到这来一趟,把我一块捎回去!这兄弟姊妹多的麻烦你也瞧见了,尤其是我阿姊和……哎哟!”
    他那话头突然打住,继而发出了一声惊咦。杜士仪闻声抬头,却只见傍晚时曾经一度误以为是赵国夫人的崔五娘笑吟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和早先刻意沉稳端庄的装扮不同,此时此刻,她不施粉黛淡扫蛾眉,满头秀发不用金玉,只用一根骨簪松松绾了一个堕马髻,身上一袭大交领胭脂色襦袄,外罩一件泥金蜀锦半臂,下头一条金泥簇蝶裙,脚踏一双织锦小头履,双臂之间则搭着一条长而宽的银泥帔子。乍一见朴素华贵并重,再加上她容色殊丽,通身散发出一种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别样风情。
    “十一郎,这是带杜十九郎去你那儿歇息?”见崔俭玄半捂着眼睛,却敢怒不敢言地有气无力答应了一声,崔五娘方才莞尔笑道,“难得你有个形影不离的友人,阿姊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你自己别忘了,这一旬要交的功课。唔,正好卢公在东都,我索性让人把积攒下来的那些都送过去,想来他也一定会满意于你这弟子上进好学。”
    崔五娘说着便又冲着杜士仪点了点头,却是只说了一句,十九郎但请把这儿当成自己家,随即便带着几个侍婢飘然而去了。她这刚一走,杜士仪方才发现,崔俭玄仍然无奈地伸手遮住了眼睛,赫然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了早点回嵩山去,对她们说卢师要求严格,每月都有月考,每旬都有课业要交,我若是错过将来就惨了,结果被她逮着空子,硬是禀告祖母和阿娘,让我每旬都把课业交给她,说是汇总了一块送嵩山给卢师批答!这下完了,我此前交上去的课业好些都是凑数的!”
    “你这是自己作茧自缚!”
    杜士仪嗤笑一声后,暗道自己在嵩山没了裴宁那么个魔鬼师兄,崔俭玄在东都却有个魔鬼姊姊,不禁暗叹这家伙从小吃亏还不长记性。回了崔俭玄那院子,他原以为不拘腾出东西厢房哪一间也就够了,却不想崔俭玄早已让人在正房之中给他另收拾了一具卧榻。知道这家伙执拗起来挡都挡不住,他也只能由得人去,待沐洗换了一身崔俭玄的衣裳躺下,他勉强打起精神说了公冶绝传剑法的事,继而甚至没精神去听隔壁另一张卧床上的崔俭玄都说了些什么,翻了个身须臾就沉沉睡着了。
    连日旅途劳顿,再加上前一夜又是宿醉,尽管白天补过两觉,但终究是累过头了,杜士仪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香甜而又安稳,甚至连个梦都没有。当大清早被一阵鸟鸣惊醒的时候,他甚至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嵩山悬练峰的草屋,等睁开眼睛看见屋子里的陈设,这才陡然想起昨夜夜禁,他是留宿在了崔家。
    那会儿听说是正堂宴崔氏子弟,寝堂则是崔氏女眷,散席的时候他随着崔俭玄一路回来,因掌灯的时候屋子里毕竟昏暗,又带着几分醉意,并没有注意到房中格局。此时此刻,就只见这屋子里摆着两张矮足卧床,他对面那张上头是空的,连衾枕都已经收了起来,临窗是一方长坐榻,显然是平时崔俭玄看书或是闲坐时所用,角落里还能看到散落了两三卷书,此外还有几本形似他那首创线装书似的书籍。而在这外头,则是悬着一道竹帘,影影绰绰能看到有人在外走动,却是悄无半点声息。
    他一骨碌坐起身来,而这起身的动作自然而然便使得身下卧榻发出了一阵响声,下一刻,便有一个侍婢挑帘快步进来。只见她白衫红裙,外头罩着短半臂,手中捧了杜士仪昨夜换下的那套衣衫,上前行礼后便默默动作轻柔地服侍他更衣,继而又有婢女捧了铜盆送水洗漱。待到一切都停当了,此前那侍婢才恭恭敬敬地开口说道:“杜郎君,十一郎君去了太夫人那儿,临走前留下话,说是请您告辞之前,务必再去太夫人那儿一趟。”
    “什么时辰了?”
    “巳初了。”
    杜士仪在嵩山哪天不是卯初起床,一听此刻已经巳初,再一见格子窗外,着实已经天光大亮,他不禁暗自苦笑出门在外一个不留神,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就丢了。点头答应之后从这屋子出去,他就只见外头已经摆好了早饭,六色白瓷碗碟,一品粥二色点心三色小菜一应俱全,都是家常风味,睡了一晚上饥肠辘辘的他自然二话不说就风卷残云扫了大半,等到出屋见是一个大晴天,他忍不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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