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4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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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尽力举荐;然则却是杯水车薪。至于精通武艺军略的人才;别的不说;这西陉关的旅帅段广真便是。”
仿佛是生怕杜士仪不相信;他便细细解说道:“当年开元之初大唐和奚王李大酯曾有过一战;幽州都督孙俭期败死;裴将军虽力战;却仅仅保住了部分军马。出身我代州雁门县的段广真时年十六岁;便在裴将军左右;而后又曾在营州安东都护府效力;谁知道又遇到契丹寇营州。一来二去;他虽屡立战功;但因为主将每每吃败仗;最后就被调回到了这代州来。他虽是本地人;可家里没什么人;性格又冷淡;最后便被派到了这西陉关。如今的西陉关紧邻朔州;通行不便;供给延迟不说;还常常克扣。除了主将;就连军卒往往也是犯事被罚至此戍守;实在是让人扼腕”
夏屋之名;饱读诗书的杜士仪自然是知道的。当年赵襄子北登夏屋;请代王;而后赵襄子杀代王;代王夫人也就是赵襄子的姐姐在此自尽。夏屋山与雁门关所在的句注山;也就是雁门山相接;乃是代北地势极其险要之地。在这种山里隐居;可比在嵩山更加艰苦。只不过;温正义所言的溢美之词是否值得相信;他还得暂时打个问号。然而;温正义所说的代州本土文武尽皆很难出头的事实;以及西陉关守将段广真的事;却让他分外留心。
心里沉吟着;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笑道:“温老对我如此推心置腹;就不怕我转身将你的言语置之脑后;亦或是为了结好各家;将你反手卖了?”
杜士仪如此说;温正义反而放下了心底最大的包袱。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看着两侧巍峨的群山;低声说道:“生于雁门;长于雁门;我自从入仕之后已经竭尽全力;也不过以郎官终老;致仕之后眼看代州虽有才俊锐士;却不得其门;纵有振兴雁代之心;终无振兴雁代之力。原本我已经打算效仿使君恩师卢公;设馆堂教授弟子;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弟子跻身朝堂;却不想陛下竟然让使君督雁门。使君昔日在成都;成都本地豪族得以出蜀入江南;使君在云州;多为流民等乌合之众的云州;竟然设培英堂使孤儿能够安身立命;所以我想;使君倘若督雁门;必不会使雁代继续沉沦”
说到这里;他弯腰深深一揖道:“温某垂垂老矣;但若使君真有雄心;温某愿效犬马之劳”
杜士仪到任短短几天;甚至连一应属官的具体情形都来不及去摸;却让人去四处仔细打探了温正义的为人秉性。得知其仕宦二十年;政绩斐然;颇有清名;遗憾的是两个儿子尽皆资质驽钝;全都没有出仕;孙子如今却还年幼。从此人的一贯口碑来看;说这些极有可能是真心的。因此;他上前笑着双手将其搀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温老言重了。你是前辈;今后我还多有借重之处。”
自己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总算没有白费;年纪一大把的温正义被那两只有力的手搀扶起来时;眼前只觉得一片光明。当杜士仪拉着他沿着关墙四处查看之际;他便趁此机会;说了不少代州地理民情;尤其是代州都督府的那几个属官;他都一一评点;尤其是出身闻喜裴氏和博陵崔氏的户曹参军裴海云;功曹参军崔护;他都着重加以说明。这时间须臾就过得飞快;杜士仪正仔细咀嚼着这些信息的时候;就只见冯老生已经一溜小跑回来了。
“使君;使君”快步跑到杜士仪面前;冯老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连珠炮似的说道;“西陉关的存粮已经不到十石;弓矢也多半不足;刀剑朽坏的也极多;就连战袍……”
不等他说完;杜士仪望见旅帅段广真正往这边而来;他便摆手阻止了冯老生;等到段广真近前来时;他便淡淡地说道:“段广真;你就任以来;代州都督府所拨粮秣军械的短少情况;你与我一一如实报来”
杜士仪之前分明对自己不冷不热;此刻差遣冯老生跟着自己去清查粮库武库回来;转眼间竟然迸出了这样一句话;段广真顿时露出了深深的意外。他虽然不合群;但并不是傻子;那目光往温正义的脸上一扫;见这位在代州德高望重的老者对自己微微颔首;虽说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帮自己;但杜士仪既然愿意过问;被人排挤苛待;不得不在这西陉关凄冷度日的他便肃然行了一个军礼。
“西陉关驻军五百;本当每月拨给军粮三十石;然则多数时候不足十五石;我这里有详细的账册。至于弓矢;短少就更多了;操练时的损耗我都详细记录在册;可供使君详查。”
第六百二十九章 巧言令色,雷厉风行
成都县令;正六品上;云州为下都督府;长史官居从五品上;代州为中都督府;长史官居正五品上。
单单从这职官的官品差别上;仿佛杜士仪这先后三任外官;相差仅仅仿佛。然而;倘若算上他那正职以外的种种差遣;那就和别的普通外官大不相同了。在成都时;他判成都两税使;茶引使;在云州长史任上;他兼任云中守捉使;云州宣抚使;而现如今任代州长史;他身上兼的官衔就更多了;无论是河东节度副使;还是判都督事、支度营田使抑或大同军使;全都不是一个寻常五品外官能够得以企及的。
所以;和在云州时不同;如今的杜士仪;已经完全够格让人尊称一声杜使君了。
叶惠全离任;杜士仪新官到任并没有立刻拿人立威;仿佛一切都是因循守旧的一套;但并没有人敢就此小觑了这位顶头大上司。都督府内的诸曹直房内;连日以来一直都萦绕着一股难言的沉肃气氛;连带下头的参军事和录事也人人陪着小心。唯有素来不管事的代州司马司徒晓;整日里依旧如同旧日一般无所事事;常常流连酒肆之中买醉;至于官妓叫回官廨陪饮;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傍晚时分;同为名门子弟的裴海云和崔护在出了直房彼此打了个照面时;往日关系颇为冷淡的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崔护先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杜使君突如其来督代州;想来裴兄家中的亲长;都是意外得很吧?”
博陵崔氏的发源在河北道;河东道本是王氏裴氏以及其他各世家的根本之地;崔氏的利益并不算多;因此;崔护此刻的话语之中;多有几分幸灾乐祸。面对这样的挑衅;裴海云眼中厉色一闪;继而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家中亲长都在长安;对于代州却也不甚关注。更何况;我这一任就要期满;何人为上司倒是无所谓的。崔贤弟刚刚就任代州不满一年;可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哼;你任满便要回朝等待集选;使君的考评可是至关紧要的”
“那就要多谢裴相国的循资格之法了。多亏此法;那些庸才尚且可以高枕无忧;更何况我自忖在户曹参军任上一向兢兢业业?”
裴海云一提到裴光庭这位侍中;崔护登时哑然。相比博陵崔氏只在中宗年间出过两位宰相;裴氏却着实是人才济济;据说裴海云是裴光庭的从祖子;单凭这一点;只要裴光庭尚在;裴海云的下一任官定然会顺顺当当;不像自己还得小心翼翼看杜士仪的脸色。他是开元十一年进士及第;从七品上的代州功曹参军是他的第二任官;第一任则是登封县尉。相较寒素;他已经算仕途平顺;可若要和杜士仪比;那就着实让人只能叹气了。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彼此缠枪夹棒讽刺的时候;外间一个差役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见这两位参军在说话就嚷嚷了一声:“使君回来了”
今天杜士仪带着温正义前去西陉关;众人留守各司其职;心里却本来就有诸多猜测。此刻闻听杜士仪归来;须臾人就全都聚齐了起来。尽管杜士仪到任之后就说过不喜排场;不用出入迎接;但不到大门;众人还是都到大堂前头的院子里迎了一迎。当他们发现;连日以来平素笑脸待人的杜士仪竟是罕有地脸色阴沉时;本就在不安地猜测;杜士仪什么时候会来一个下马威的他们;立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虽说已经过了理事的时候;但诸位既然都在;我先回房换一身衣服;诸位留一留;大堂上说话吧”
是大堂;而不是杜士仪私底下见人的书斋;此中意义自然让人更加提心吊胆。当杜士仪换了一身绯色官袍踏入大堂在主位上落座的时候;从上至下的属官无不被那鲜红的颜色给刺得心底好一阵激荡。大唐官袍并不以职官为准;而是往往和文散官挂钩;所以;哪怕当到了一州刺史;因为文散官的官阶还没有踏入五品这一门槛;往往也只是借绯;而不是真正的服绯。所以;整个代州;也只有长史是真正服绯的。
至于正三品的都督;大多数时候都空缺无人;因为那往往是服紫的真正高官了
“想来各位都知道;今日;我巡查了西陉关;粮库和武库也一并巡查过了。”杜士仪用了开门见山的开场白;果然;在他的目光一扫之下;大多数人显得镇定自若;但也有人显然表现得十分紧张。他知道;镇定的人未必就是于于净净;而紧张的人也未必就有所牵连。
“西陉关粮库中存粮不足十石;据旅帅段广真说;最初调任西陉关;还曾经因为粮秣不足而专程到代州讨要;可一来二去全没个说法;只能带领士卒在山中狩猎补足。至于军械;更是弓弦易断;箭矢不足;刀剑也不知道是多年之前的东西了。我只问一句;西陉关的粮秣军械;谁人负责?”
既然都督府分诸曹参军;这种事是最好问责的;仓曹参军管的就有仓库;而兵曹参军管的就有兵甲和军防;所以;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他们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可在年轻得几乎可以当他们儿子的杜士仪目光逼视下;两个人虽想极力表现出冷静;但还是略有差别。仓曹参军范若诚躬身禀报道:“使君;西陉关粮秣不足;我真的不知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手头有西陉关旅帅段广真的签押回执;每月粮秣都是准时送到的。”
然而;兵曹参军钱通却拱了拱手;面色惶恐地禀报道:“使君;军械不足的事确实有;不但西陉关;东陉关乃至于代州军中都有短缺。实在是因为太原军器监所给代州军器本就不足;并非我故意短少。而且西陉关久未有战事;又在崇山之中;演练颇少;故而……”
“既然北都军器监给军器短少;就该及早禀报呈文。可有呈文?可有签押?否则何来事到临头却以此推诿塞责”
钱通这种听着仿佛合理的话;却根本瞒不过先为西南成都令;再到云州长史;前后地方官当了将近五年的杜士仪。因此;他一声厉叱之后;见对方登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便转向了范若诚。果然;范若诚没想到钱通只说出了一句话就被驳得作声不得;额头上滚滚汗珠分明可见。
“范仓曹说的签押回执;呈来我看。”
听到杜士仪是要看回执;范若诚的脸色稍稍缓转了一些。他答应一声;立时便当着杜士仪的面唤来了一个吏员;吩咐其去调取西陉关每月粮秣的记录来。须臾;一卷记录被送了过来;可杜士仪拿到手中展开一瞧;嘴角就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他随手将这卷宗向范若诚丢了过去;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看看;签押在哪里?”
范若诚闻言一怔;等到展开这一卷记录之后;他登时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整个人呆在那儿动弹不得。镇守西陉关的旅帅段广真无依无靠;是典型的孤家寡人;即便如此;为了生怕出纰漏;他还是强令送粮秣的人一定要段广真签字画押。段广真没有后台;申诉无门;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完全克扣于净;总能勉强让那些人混个半饱;所以;段广真当然不得不在回执上签押。可是;这些他曾经一一核对;然后令人存档的回执;签押的地方竟赫然空白一片
就仿佛他刚刚在杜士仪面前的振振有词完全成了笑话
见范若诚失魂落魄;杜士仪只瞥了一眼便再不去看他;当下在下头诸曹参军中一扫;目光最终落在了户曹参军裴海云的身上:“裴户曹;仓曹账目以及西陉关的一应粮秣往来账目;由你负责清查。”
尽管杜士仪新官上任迟来的第一把火不是烧在自己身上;但裴海云仍旧心中凛然;此刻一听到点名便立时躬身答应。而下一刻;他就听到杜士仪又叫了另外一个同僚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崔护。
“崔功曹;调取三载之内的官吏考课;我要一一过目”
崔护也被杜士仪西陉关之行回来后的雷厉风行给震得颇为吃惊;迟疑片刻方才慌忙答道:“遵使君之命”
等到杜士仪吩咐散去;众人离开大堂的时候;全都有一种目弛神摇的感觉
要知道;杜士仪起意去巡查雁门东西两关;是因为温正义的邀约;东陉关回来之后平安无事;西陉关回来之后却骤然发作;是那段广真终于受不得欺压愤而陈情?可三年前前任代州长史叶惠全上任的时候也去过西陉关;段广真并没有说出半个字来;缘何现在却突然能够破釜沉舟了?
而当消息传开之后;底下的吏员之中;一时更有人面如土色。整个代州;短少粮秣军械的;并不仅仅只有西陉关;而西陉关少的;也不仅仅是粮秣军械。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