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4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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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广真闻言不禁微微一愣。杜士仪点了他随行;又让他在镇守西陉关的所有军卒之中挑选了二十余人;余下的尚有来自云州的精锐护卫四五十人;代州都督府的护军三十余人;再加上岚州刺史为了以防万一添的护卫;总计好歹也有一百三四十人。然而;即便岢岚军的兵马不过一千;若真的全部冲杀出来;这一百三四十人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更何况;他如何担保其他人一定就会听自己的?眯了眯眼睛的他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之中时;杜士仪又冷冷撂下了一句话。
“狭路相逢;勇者胜若你有胆量迎敌;自我以下;全都听你分派”
最初的短短七个字立时激起了段广真的血气。他立时沉声应道:“遵使君命”
这一路上段广真本就充当护卫首领之责;此刻又是非常时刻;杜士仪于脆利落地连自己一起都交给段广真分派了;其余人等纵使有异议的;也不敢摆在脸上或宣诸于口。因而;当那既有骑兵;也有步卒的数百人军伍渐渐接近的时候;这边厢的护卫们已然迅速结阵。
除却岚州刺史送来的护卫以及段广真随行的二十步卒之外;余下的骑兵都是从云州拨来的精锐护卫;段广真不过一句话;他们就已编成了突击的锥形阵。这些人都是固安公主精挑细选出来;送给杜士仪大半年的;一个个单刃长刀出鞘;竟是在黄昏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岢岚军使刘宇意图谋逆;罪在不赦;已经为我等诛杀;闻听杜长史莅临岚谷县;敢请杜长史入城”
听到那个大嗓门如此叫了一声;杜士仪眉头一皱;继而便看向了身旁的张兴。不用他明言;这位他在代州上任以来征辟的第一个巡官便拍马上前;提起嗓门大声喝道:“既说岢岚军刘大使为叛逆;谁人指认;谁人平叛;自当谁人向杜使君陈情尔等闭门不纳四境百姓;而后又在杜使君莅临之际出兵马佩刀剑相向;是何居心?还不快快下马请罪”
若只看张兴这张脸;还以为是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但他一张口就是劈头盖脸的反驳和痛斥;顿时让对面那个大嗓门为之噎住了。好半晌;那声音方才再次响起;但却带出了几分仓皇的决绝。
“我等奋力诛逆贼;杜使君非但不奖赏我等功劳;反而严词质问;这莫非是要逼反了我们?各位军中兄弟……”
他这话还没说完;张兴便用更大的嗓门吼了回去:“岢岚军上下儿郎们听着;杜长史有命;无论岢岚军刘大使身死是何内情;只诛首恶;余者不问你们投军是为了让一家老少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不是为了被朝廷认作叛臣;跟着欺瞒你们的主官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杜使君仁义天下皆知;立时放下兵器跪地陈情;必然不究前罪若依旧执迷不悟;那便是给你们自己招祸;给妻儿老小招灾”
仿佛是他这声音太过洪亮;话语句句锋利;杜士仪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二三百人的军伍之中出现了少许的骚乱。也不知道是谁率先丢下了兵器;紧跟着就听到叮叮当当各种丢下兵器的声音;但还有一多半人仍然犹豫着没有放下武器。而就在这时刻;他陡然之间又听到了一声厉喝。
“以下犯上的杀人大罪;你们以为就凭着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赦免?想要后悔;晚了如果还想自己活命;还想着父母家人活命;那就杀了这狗官
随着这个声音;杜士仪就只见一骑人排众而出;竟提着手中那长枪风驰电掣朝这边冲杀了过来。也许是此人带头的激励作用;军伍之中须臾便有十余骑人呼啸跟上;一个个挥舞着兵器张牙舞爪大叫大嚷;一时颇有威势。而在这些人带领之下;不断有人出列跟上;既有骑兵也有步卒;须臾竟是汇聚了有六七十人。面对这情形;刚刚丢下兵器的不少士卒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杜士仪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喝令;眼神就瞥见了段广真脸上的表情和手中的动作;立刻住了嘴。
平举佩刀;倏然前指;几乎就是在段广真刀锋直指那一支急袭而来的军马时;他身后的一队步卒突然就动了。
由于西陉关地处崇山峻岭之中;上下山骑马不便;因而关城之中少有骑兵;十有**都是步卒。自从杜士仪补上了西陉关的军械之后;这一队步卒竟是换上了北都军器监精制的陌刀。可即便换装未久;陌刀在手的他们竟是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生涩;结阵趋前时步伐队列丝毫未乱;当对上那率先袭来的一骑人时;只见为首的军士陌刀横劈;血光乍现;不过一瞬间;他身前那匹坐骑便断了前腿;一声惨嘶后就将背上的主人直接掀翻了下来。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尽管不过区区二十余人;但随着他们彼此的配合;杀入敌阵竟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刀起刀落;不是马丧便是人亡;一时间;后头无数原本手心捏着一把汗的叛军竟是瞠目结舌。当战场之中仅剩下这一行提着陌刀的步卒傲然挺立时;四周围竟是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也一时都摒止了。
直到这一刻;张兴回头看了脸色纹丝不动的段广真一眼;面上闪现出了一丝敬服;随即这才猛然间迸出了又一声大喝:“降”
第六百五十二章 平定
一场本以为会捅了天闯下弥天大祸的兵灾;须臾间便犹如闹剧似的收了场。
岚谷县廨中;劫后余生的县令卢川以及属官们仍然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大堂上平日里只有县令方才能坐的主位上;如今却被一个不但三十的青年占据;可每一个人都屏气息声;只有目光不停地在他们对面那一队扶刀而立杀气腾腾的护卫身上打量。
城外那一场乱战的情形到底如何;一直被拘在县廨之中的他们自然不知道;可乱军乍起时那种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们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冲击县廨的少说也有三百多人;谁敢相信这么一会儿就消弭无形了?
主位上的杜士仪沉着脸打量了一番岚谷县廨的这些官员。
县令卢川的额头上还有些青紫;胳膊上吊着绷带;县丞一瘸一拐;主簿的一边脸颊肿得老高;还能看到清晰的巴掌印子;可两个县尉却只剩下了一个;而此人看上去人倒是囫囵完好;可两条腿还抖得如同筛糠似的;他看在眼中;也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
“乱兵乍起;看来你们都吃了不少苦头;受惊了。”见卢川连忙带着几个人诚惶诚恐躬身行礼;杜士仪突然话锋一转道;“可是;岚谷县和岢岚军固然不相统属;既然身在同一个县城之内;不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某些端倪你们就该及早察觉现任岢岚军刘大使既然和先锋使乌罗艺不和;甚至能让乌罗艺不惜杀人谋叛;事先会一点端倪都没有?若是及早禀告岚州刺史;抑或是直接急告代州都督府;也不至于闹得今日这般”
他这疾言厉色一训丨斥;众人顿时无地自容。尤其身为岚谷县令的卢川更是不得不低头谢罪;讷讷说道:“使君责问的是;刘大使和乌罗艺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乌罗艺起自微末;承蒙前任周大使的器重方才有今天;我是麻痹大意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到如今;不用解释了。”杜士仪摆手阻止了卢川的辩解;再次扫了一眼众人就开口问道:“岚谷县按照规矩应该有两名县尉;如今另一人何在?”
听到这话;卢川的脑袋就垂得更低了;竟有些答不上话来。最后;还是那一瘸一拐的县丞低声说道:“乱军冲击岚谷县廨;我等虽然尽力抗争;可敌不过这些乱军杀红了眼;从明公以下;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最后;是孙少府站了出来声色俱厉地痛骂了这些人一顿;又在乌罗艺亲自过来;打算把明公带到军中勒索本县库粮和财物的时候;说他虽是县尉;但岚谷县最重要的户籍田亩以及仓库诸事都是他一人管的;所以……”
“所以你们就看着孙少府被乱军带走了?”杜士仪陡然色变;厉声一问;只见县廨中如今仅剩下的这四个官员谁都不敢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答案。他此次巡视代州都督府所辖六州;原本就不仅仅是为了巡视;也是为了亲自考核宇文融给他那张长长的名单上正好如今在这六州为官的人;其中就有岚谷县尉孙万明。刚刚打量着那个双股打颤战栗不敢言的县尉;他就觉得不像;如今得知了孙万明竟然身陷敌中;他自然更加恼火面前这几个人的无能软弱。
“来人”
杜士仪也不理会这些羞惭无地自容的岚谷县官员;高叫了一声;很快;一个人就一溜小跑地进了屋子;竟是岚州兵曹参军陈嘉。见其毕恭毕敬行礼;他便开口问道:“前去四处弹压安抚的段广真和张兴可有消息?”
“有;有”尽管杜士仪放着自己这个岚州兵曹参军不用;反而用自己人来弹压安抚一度大乱后的岚谷县城;但陈嘉不敢有半点的不满;此刻连忙陪笑道;“段将军坐镇四处城门;严防叛军再有作乱;那位张巡官更是好胆色;亲自进入了军营;晓谕只诛首恶;余者不问;因而岢岚军副使本来因为来不及应变;后来又因为家小被挟持投鼠忌器;以至于乌罗艺率众叛乱;还在惶惶不安;接到晓谕后立时亲自带人跟着张巡官巡查全城安抚人心。所幸叛军为乱时间短;所以这会儿全城已经渐渐安定了……”
全城安定的消息并没有出乎杜士仪的意料;但他更欣喜的是张兴和段广真一文一武;搭档得倒是相得益彰。然而;他如今最关心的不是别的;正是岚谷县尉孙万明的安危。因而;不等陈嘉啰啰嗦嗦把话说完;他就举手阻止道:“先不用说这些。立时命人去打探岚谷县尉孙万明身在何处;生死如何”
难道除了岢岚军刘大使被杀;那胆大妄为举兵反叛的乌罗艺;竟然还扣留了岚谷县尉?
陈嘉只觉得喉咙里就和吞了黄连似的苦;连声答应后便立刻匆匆去了。他这一走;杜士仪也没心思再去看堂上这些垂头丧气的官员;径直站起身道:“尔等现在既然已经无事;接见城中耆老;安抚人心善后;这都是你们的职责。想要将功赎罪的话;就不要在这里再呆站着了”
卢川以下慌忙行礼告退之后;杜士仪也带着人出了岚谷县衙。他却是等不及陈嘉的回报;径直先去了岢岚军的驻地。一场动乱之后;这里处处能够看到焦黑以及血迹;外头守着的也不是岢岚军的人;而是两个手持陌刀面色刚毅的军士;正是段广真的部下。即便只有区区两人;但那种精悍之气仍然让军营中被勒令不得外出的军卒们不敢越雷池半步。而眼见得他这一行人过来;两人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低头道:“见过使君”
尽管乌罗艺已经在之前狂妄得想要拿杜士仪这一行人立威时;就被段广真的二十陌刀军杀得人仰马翻;自己重伤不支;其亲信几乎损伤殆尽;可这会儿岢岚军中还不能说是完全肃清;副使又跟着张兴去全城弹压安抚了;整个军营里剩下的人鱼龙混杂;这会儿听到这一声使君;顿时众多军士都往杜士仪这边看了过来。此时此刻;杜士仪已经换去了路上行装;改穿了一身绯色官袍。这显眼的颜色再加上那称谓;军营中顿时起了阵阵骚动;旋即又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杜士仪左右护卫都少不得紧紧跟随;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生怕还有人暴起发难;而杜士仪本人却盯着军营;沉声问道:“岚谷县尉孙万明被逆贼乌罗艺带走;有谁知道其所在何处?”
这一声之下;没有半点回答;杜士仪登时眉头紧皱;不由得再次提高声音喝问了一遍。在最初的沉寂过后;终于有人开口答话道:“使君问的是乌将军带回来的那位孙少府么?他被带回来之后;乌将军让心腹把守门外;亲自审问了他;后来据说是因为孙少府不识相;乌将军一时大怒动了刑后;就把人押到地窖中去了。后来乌将军带人出城后;军营中好一番乱;也没有人去看过那位孙少府……”
听到这里;杜士仪登时打断问道:“你可知道押人的地窖在何处?”
“知道。”那答话的军士很利索地迸出了两个字;但片刻就有些犹疑地问道;“某斗胆问使君一句;真的是只诛首恶;余者不问么?”
尽管最初乌罗艺带兵来袭时;张兴说降的时候就自作主张提出了只诛首恶;但杜士仪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别看岢岚军只有区区一千人;但乌罗艺既然在军中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各式各样的关联;倘若真的层层追究下去;整个军中清洗掉上百人甚至数百人;那就牵连太广了。
因此;眼见得这个军士旁边的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他便沉声说道:“乌罗艺因与岢岚军刘大使有嫌隙;一时怒而炕上袭杀上司;又聚众为乱;甚至一度袭击于我;自是罪无可恕。除非是和他一起共谋杀了刘大使;抑或是参与了袭杀于我的人;余者尽皆宽宥不问”
即便这是之前张兴就再三允诺的;但如今杜士仪再次肯定了这一点;军营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紧跟着;在前头为杜士仪引路的何止之前那答话的军士一人;而是五六人争先恐后。
等到一路跟着这些人;低头走进了那阴暗而又通风极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