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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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却不是这样的好性子。他对张守畦这态度大为恼怒;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张守畦一眼;这才声音响亮地说道:“张大帅战功彪炳无人不知;也怪不得瞧不起南衙和北衙之中这些人你既是不在乎;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忠嗣;杜大帅;虽则你们在陛下面前讨了先机;可我说在前头;手快有手慢无;别怪我这年纪大的不让着你们”
杜希望这会儿和御前的谦恭截然不同;杜士仪不禁瞠目结舌。而王忠嗣见杜希望不等张守畦反击就大步走上前去;他便低声说道:“陇右杜大帅和我曾经有过数面之缘;为人其实是一块爆炭;他说不让就肯定不会让;咱们若真是慢了;可就汤头都喝不上了”
见王忠嗣也走得飞快;杜士仪不禁为之气结。这算什么;要是他看中的人被那两个抢跑了;他不是白跑了这一趟?尽管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看到王忠嗣直奔北门禁军那一行人;杜希望则是冲着南衙十六卫那些闲散军官去的;他醒悟到两人恐怕都是有熟悉的人在其中;当即稍稍松一口气;当即来到了那批曾任千牛的贵介子弟前。
尽管如今的千牛早已不像当初那么金贵;可终究出身不同;即便是他如今身居高位;这些人在他面前也都不见丝毫卑色。
这却不是人市上挑选奴婢;自然不容他一个个转圈似的挑看;因此他在前头一站;接过一旁亲兵递来的名册之后;便示意按照一排五人上前报名来见。他或是随口问其父祖;或是询其志向;十余人过后;便在名单上勾选了三个人。及至又是五个人站在他面前一一报名拜见时;他陡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目光立刻落在了左首第一个人身上;随即又不动声色地从其他人身上一一扫过
“朔方正当抵御北狄之要;尤其是三受降城更是常常有敌寇扰边。尔等都是贵介子弟;战阵搏杀刀枪无眼;可曾真的做好了准备?”
刚刚之所以十余人中只挑中了三个;就是因为不少人从言行举止中就能看出勉强来。所以;此刻杜士仪加重语气这么一问;居中的那人便低声说道:“我乃家中独子;膝下尚未有子嗣;虽有从军之愿;却还有奉养寡母之责。”
这就是很明显的不愿意去朔方了。说到底;这次的三个地方之中;河东应是最富庶;如今战事最少的。杜士仪知道;如今开元盛世;两京富庶繁华;有的人不甘寂寞;却也有更多的人不愿意丢下这等安逸的生活去戍守边疆。故而;他微微点头并未出口责备;又有三人以各色理由委婉表示了心中不愿。直到只剩下了李光弼时;杜士仪就只见这位高大伟岸的青年拱了拱手道:“若我情愿从军朔方;杜大帅是打算置之于灵州;还是丰胜之地?”
“若只让你们在灵州安逸之地;谈什么磨砺将才?其他的我虽不能自夸;然则知人善任却是众所皆知的。尔等若从军;自不必担心揠苗助长;无处可施展抱负;只需担心才具不足;勇武不足;军略不够”
在李光弼面前;杜士仪收起了谦逊;这一番话气势十足。果然;他就只见李光弼犹豫许久;最终深深躬身施礼道:“家父曾得谥号忠烈;我亦不愿辜负家名。杜大帅之名我久仰多时;愿从军效力”
这可算是到手了先来后到这种事;还是有效果的
杜士仪一时喜出望外;偏偏面上还得表现得淡然。他只是微微点头道了一声可;在名单上落下一笔;这才继续召见下面的其他人。直到在这三四十名千牛当中挑选了十余人;最终合上名册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崔希逸和张守畦似乎起了些争执。见崔希逸忿然拂袖而去;他不禁愕然。
张守畦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能把崔希逸气得连正事都忘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义儿安禄山
一百多名上至郎将;下到长上的各级军官;杜士仪王忠嗣和杜希望先各自按照筛选了一遍;把自己要的人给扒拉走了;张守畦方才接手。他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刚刚自己一席话把崔希逸给气得够呛;现如今人都不知道身在何处;连花名册都不看;只看身材体格挑选了二十个人;留给崔希逸的人可想而知。而做完这些;见杜希望和王忠嗣杜士仪正在一旁谈笑风生;很是热络;他哧笑了一声;这才欣然走上前去。
“三位兴致这么好;大热天的还在这耗着?”
李隆基尽管并未提到要他们回去复命;可人都挑完了;总不能不向君王去辞谢一声;就各自散去回家。再说崔希逸还没回来;各自都是节帅或相当于一方节帅的人物;即便察觉到刚刚那龃龉;总不能连一点城府都没有。可是;张守畦这样的态度实在可以说有些轻率;即便杜希望自己都嘲讽过崔希逸;可此时此刻还是不禁沉下脸道:“张大帅若要先去陛下那儿辞谢;那便先去好了;我三人再等一等崔大帅。”
“那诸位便一起等吧;我就不奉陪了”
张守畦一拱手便大步离去;面对这光景;杜希望顿时气得骂了一声娘;继而就沉着脸说:“这张守畦简直是打了几个胜仗;就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名将了要不是当年信安王就曾经把契丹打得丢盔弃甲;后来换了他去镇守时;也不见得能有那样的战绩麾下一堆骄兵悍将;上次还好意思把一个打了败仗的捉生将送到京城来请陛下处置;若是我麾下有那样不成器的家伙;直接一刀杀了于净听说是叫什么……安禄山?”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杜士仪不禁瞳孔猛然一收缩;继而方才故作好奇地问道:“安禄山?此姓却有点像昭武胡姓;张大帅很看重此人?
王忠嗣镇守代州;距离幽州最近;因而对于那边的情景;也比杜士仪和杜希望更加了解。听到杜士仪询问;他就主动解释道:“听说和陇右安思顺乃是兄弟;但情分倒是寻常;张大帅对此人极其爱重;如今已经不是一介捉生将了;而是军中裨将。”
“没错;张守畦爱此胡将如子;这次也随行到了长安来。我远远看见;就只见容貌憨肥;看不出有什么出众之处;竟能让张守畦这样煞费苦心你二人也许不知道;我在幽州却有一二相熟的人;据说张守畦在那镇守;常常拿契丹和奚人试刀;每岁小仗不计其数;蕃人叫苦连天;军将却都视之为夺取军功的好机会;全副心思都在琢磨着如何挑起边衅。所以说;杜大帅你和他说不到一块去;你是能打的仗都尽量不打;他是不打的仗也尽量要打”
见杜希望竟是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杜士仪不禁汗颜。张守畦固然态度不好;可从前在幽州时;信安王李炜对他也是如此冷淡;若这些都放在心上;那他就气都要气饱了;所以他不得不含含糊糊把话头岔开了去;心中却在思量安禄山既然到了长安;自己又能做什么。可转念一想;就凭李隆基这样的帝王心术;好大喜功;没有安禄山也许也会有康禄山何禄山;他又打消了那念头。
等见上那胡儿一面再作计较
须臾崔希逸就回来了;眼见得张守畦挑剩下留给自己的那二十余人;老的老小的小;无论体格还是精气神全都谈不上;他不禁为之色变;见杜希望和杜士仪王忠嗣正在等自己;他便强压下了心绪;上前赔礼道:“我路上疲乏;刚刚被日头晒得有些发昏;让三位久等了。”
“我们等一会倒也无妨;横竖张守畦睨视我等;早已先去见陛下复命了。”杜希望随口说出这话;见崔希逸的脸色又阴了阴;他因同仇敌忾;倒也没有再提旧事;而是咳嗽了一声道;“时候不早;我等也去向陛下辞谢如何?”
此话一出;自然无人异议。待四人又大老远回到兴庆宫中辞谢了天子时;就只见张守畦依旧尚未离去。一想到李隆基竟然留着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杜希望和崔希逸自然心里都不是滋味;而李隆基仿佛听到张守畦说了什么;便又看着崔希逸道:“崔卿此前大破吐蕃;据闻你觉得背信弃义?”
崔希逸面色遽变;他挣扎了片刻想要开口回答;杜士仪便正色说道:“陛下何出此言?崔大帅到河西之后;先检视仓廪;上书褒奖牛相国;而后又抚民垦荒;甚至连朔方都听说河西良田阡陌相连;一望无尽;此后更是一战大破吐蕃;扬我大唐国威;何来背信弃义之说?兵者;诡道也;更何况吐蕃背信弃义攻打小勃律在前;陛下行文申饬;他们却听若未闻;此捷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杜士仪在陇右时;虽则也和吐蕃在赤岭边界打过几次马球大赛;而且竭力遏制边衅;但并不代表他就认为吐蕃不是敌国。崔希逸那次大捷的细节;他也隐约听人说起过;这时候替崔希逸开口转圜;亦是看不下去他被人一再挑衅。果然;他一开口;王忠嗣也好;杜希望也好;竟全都替崔希逸说了两句好话;尤其是之前还仿佛瞧不起崔希逸的杜希望;竟是把话说得极其慷慨激昂。
“背信弃义?这是何人如此荒谬;竟敢如此指摘河西那场大胜陛下;吐蕃之前求娶我大唐公主的时候;何等恭顺;何等谦卑;可一旦实力稍稍强大;便立刻挑衅我朝;种种手段无不用其极;当年张大帅曾经镇守过瓜州;缘何在其兵锋之下竟只能用空城计来对付?还不是因为吐蕃纠集大军进犯这等虎狼之国;不体恤当年陛下结和议的慈悲之心;反而还悍然攻我大唐属国;打他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大唐天威不容亵渎”
尽管和官拜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南阳郡开国公的张守畦相比;在场众人的官职都有些不如;可张守畦猛然露出怒容后;立时想起这是在御前;而且杜希望口口声声都是天朝和夷狄之分;他竟是找不出什么破绽。再者杜希望文官出身;他与其吵起架来;到时候别人再加进来也不好对付;只能硬生生忍下。对此;李隆基仿佛不以为意;笑着问了众人挑人的成果;见他们一一呈上名单来;他随眼一扫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朕连日已经召见过你们数次;诸边情形已经差不多尽知。让这些军官回去准备;你们各自收拾一下;便早日归去吧。”
等到众人告退离去;李隆基便若有所思地问身边的一个小宦官道:“你看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幽州这五位节度使如何?”
那小宦官只是随行侍奉;哪曾经历过这样的问题;一时仿佛给吓呆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用人如神;诸位节帅都是豪俊之士……”
“只是豪俊吗?”
平日里李隆基根本不会对自己说话;那小宦官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吓得腿都软了;竟是不由自主地说道:“只是张大帅仿佛有些瞧不起别人…
这一句话李隆基听着不禁眉头一挑;却没有出口斥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他历来对于战功彪炳的大将都极其礼遇优容;无论是王竣;还是当年败死的王君鼍;抑或是萧嵩、李炜、牛仙客……可是;像张守畦这样被排斥成这个样子的;那却有些少见。杜希望和崔希逸有些不和;之前有送他们出宫的宦者禀报过此节;可今天杜希望却口口声声替崔希逸说话;由此可见;今日挑选军官时;肯定发生过什么。
因此;他只是微微一沉吟;便命人去打听。
宫中天子因为察言观色而有什么样的情绪;杜士仪自然不知道。出了宫门;前来迎接张守畦的众人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身材迥异于其他人的安禄山。此人约摸三十出头;年纪和自己仿佛;面皮白净;看上去憨厚而又恭顺;确实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而看到安禄山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牵马执蹬;一口一个义父叫得异常顺溜;目不斜视;仿佛眼里再没有旁人;他不禁更加着意打量起了此人。
仿佛是因为杜士仪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安禄山终于瞅空子往这边瞥了一眼;见看自己的青年小麦色的面庞;身材颀长;看上去仿佛并不怎么孔武有力;可那眼神却犀利得很;虽然周遭的三人中还有一人也在如此盛年;可他还是本能地判断出对方是谁。
河东节度副使王忠嗣的勇武之名他听说过;绝非如此身材;那定然是三十出头就已经先后担任陇右以及朔方节度的杜士仪了如果再加上当年任过河东节度副使;这位年纪轻轻却不是在中枢;而是一直辗转各大边镇的世家子弟实在是异数
张守畦终于也注意到杜士仪在打量安禄山;他哧笑了一声;拨转马头过来;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杜大帅对我这胡儿有兴趣?不若我割爱送给你?”
第八百八十九章 问君愿从否?
尽管张守畦一张口就要把自己当成仆婢一样送人;但安禄山脸上却分毫不见异色;照旧憨憨地笑着侍立在一旁。然而;杜希望崔希逸和王忠嗣听到张守畦竟这么说;不禁都皱起了眉头。至于首当其冲的杜士仪;他仍然若有所思端详着安禄山;这才笑了起来。
“我刚刚只是在好奇张大帅骁勇彪悍之名天下皆知;身边义儿会是怎样之人。可没想到就多看了几眼;张大帅突然张口就要送了他给我。那我可就认真说一句话了;若是我肯用他;张大帅莫非真的愿意割爱?”
自从张守畦重用安禄山;甚至将其收为义子;朝夕随侍左右之后;幽州部将中对此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