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7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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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撞上;也是我行为不谨;和你无关”
“可是阿父;你我相见被人瞧见;就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来;不若让帐外亲卫推说我不在……”
不等仆固怀恩把话说完;乙李啜拔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杜大帅必是知道你在此;这才亲自前来。挡是挡不住的;不要说了;我是你的父亲;听我的”
“那我出去将杜大帅引到别处”
乙李啜拔正要开口;仆固怀恩却不管不顾冲了出去。见此情景;他眉头紧皱;面色阴沉;随即方才缓缓坐了下来
只带着虎牙和三五牙兵的杜士仪快到仆固怀恩的大帐前不远处;就只见几个守卫的亲兵连忙迎上前行礼。他微微一颔首算是还礼后;正要开口时;却突然意识到;以往听到自己来时;必会匆匆出来的仆固怀恩竟到现在还没出现。正在他微微踌躇之际;大帐中一个人影快速钻了出来;疾步迎上前来行礼道:“大帅有什么吩咐;让人叫我一声就行了;怎么亲自来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没有半点问题;可杜士仪却清楚仆固怀恩不是这样假客气的性子;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他突然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门前的几个亲兵。见他们有的心虚别开目光不敢和自己对视;有的则是面露强笑;他在沉吟片刻后便微微笑道:“我找你本是为了安北牙帐城的事;不过并不紧急;晚间你到牙帐来;我与你详谈。最近有不少小部族来投安北牙帐;奇骏正在安置他们;我正打算去看看;只是顺道经过你这里;于是过来看看。没什么别的事;你自去忙吧。”
仆固怀恩没想到杜士仪主动改口;一直等到杜士仪离开;都仍然有些茫然。等到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大帐;乙李啜拔刚刚也听到了外头的所有对答;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不管如何;至少这一关是过去了。你可千万别太老实;自己去把此事招认出来。我也不便多留;托你之事;你打探打探就行了。你如今是安北大都护府的重将;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不要太勉强了。有朝一日若是我父子不幸沙场对决;那也是时也命也;不能怪别人。”
虎牙陪着杜士仪离开仆固怀恩大帐;走了一箭之地他就忍不住轻声问道:“大帅;仆固将军分明是有事瞒着;为何……”
“每个人都有秘密;无需过分紧盯。”杜士仪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更何况;怀恩是我亲手提拔起来的;多年几乎都在我身边;我很了解他这个人。你越是不问;他越是憋不住;到时候说不定会主动说出来。如果为了一点小事就硬是深究;岂非坏了我和他之间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
尽管杜士仪这话只是对左右牙兵说的;可人人都觉得入情入理;虎牙自也无话。可是;虎牙统管牙兵;负责护持杜士仪的安全;自然绝对不会有半点麻痹大意。就在这天晚上;他便得知了有形迹可疑之人悄悄与仆固怀恩相见之事;而且;那人身形极似乙李啜拔。他这个人除却步战马战尽皆骁勇;还有一个习惯是当初在固安公主身边;协助张耀统管狼卫时养成的;那就是多疑。他心里不禁存下了一个大疙瘩;思来想去;便索性亲自前往牙帐。
他刚到牙帐之外;一个牙兵便快步迎了上来;却是轻声说道:“是仆固将军来见大帅。”
虎牙知道杜士仪之前那个说法不过是借口;如今仆固怀恩竟是如约而来;他不禁心底犯嘀咕;随即就打了个手势示意那牙兵不用多说;竟是亲自上得前去;在牙帐大门口把守。身后;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渐次传来;听着听着;他便不禁眉头一挑;继而就渐渐舒展了开来。
“你是说;今天来见你的;是你父亲?”
对于仆固怀恩的坦白;杜士仪并没有太多意外;可对于其坦白的这个人;他却有些意外。可再细细一想;葛逻禄俟斤聂赫留致力于推进左厢右厢的统合;同时在已经日暮西山的突骑施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没工夫顾及安北牙帐城;回纥如今是有心无力;阿布思在他的笼络政策下;纵有异心;也会稍稍按捺一下;反倒是当初和他关系最密切;多年来也受惠不少的仆固部之主乙李啜拔;会生出某种进退两难的情绪来。
要知道;仆固部一面和同罗部接壤;更东面是都播;西面是安北牙帐;如果乙李啜拔还是当年的区区夏州一群胡户的首领;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可现在就不得不考虑;他杜士仪对于仆固部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大帅;我之前不该蓄意欺瞒……”
“这是本能;不算蓄意;你如今能来坦陈此事;就已经很难得了。”杜士仪伸出手将单膝跪着的仆固怀恩搀扶起来;想了想便索性开口为其父子释疑。
“你可以明确告诉你父亲;他用不着如此试探我的心意;大可明着前来询问。漠北广袤无比;大唐兵员有限;不可能真的派兵将这数千里山河完全占据;所以仆固部世世代代保有的领地;大唐自然予以承认;放任其自治;绝不会派兵侵扰。至于回纥内乱;虽则是季珍用计;可你想一想;倘若不是吐迷突盛气凌人;围困他一行;倘若不是他们兄弟父子叔侄的关系本就不佳;区区一计;是否会有那样的结果?与其因为回纥内乱惶惶难安;不如约束部属;不要让仆固部任何人做出犯我大唐官军之事”
仆固怀恩没想到杜士仪如此轻巧就宽宥了父亲偷偷来见自己的事;而且还索性挑明了他最担心的问题;不禁喜形于色。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杜士仪伸手在他肩头重重按了按。
“怀恩;今天的事情;你不说;也许很快就有人来对我禀报。那时候我纵使不深究;心里也许就会存下一个大疙瘩。而你亦是因为有事欺瞒;而会动辄疑神疑鬼。你做得很好;我没看错人”
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评价;仆固怀恩只觉得又庆幸;又感动;松开手又退后了一步后;他便深深下拜道:“若无大帅提携;怀恩怎有今日?日后;怀恩定当忠心耿耿;绝无隐瞒”
等到又交待了仆固怀恩一些需要向乙李啜拔转达的话;而后又吩咐其明日启程前往仆固部领地;杜士仪亲自把人送到了牙帐门口。眼看其在三五随从的簇拥下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他就一瞥门口如同一根木桩一般矗立不动的虎牙;笑着打趣道:“若是怀恩不来;你大概就会禀报乙李啜拔悄悄混进来见他地事情了吧?”
“职责所在;不敢轻忽。”虎牙用这样言简意赅的八个字回答了杜士仪的疑问;继而就用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因素的口气建议道;“大帅虽说信赖仆固将军;可有句话说得好;不能把所有果实放在一个篮子里。如今安北牙帐城兵马近万;而且接下来便是筑城大事;不容任何闪失;大帅最好能够另外再用一位有能力的将军。即便郭将军轻易调动不得;也可用一个老将坐镇。”
杜士仪很明白;虎牙的话确实中肯;他如今调来的兵马;其将领多为偏裨;和仆固怀恩相比就有些不够看了。统帅兵马不能单单用人不疑;更不能完全倚靠一个大将;以免把人娇惯出毛病来。更何况;他如今身在漠北;和在朔方文武人才济济却又不相同。而且;调动归调动;却不能伤及朔方人事根本。
于是;他在思量片刻后;便点头说道:“你此意很好;少时我便会行文朔方。”
乙李啜拔日夜兼程赶回仆固部牙帐;当确定上上下下并无任何;一片安定祥和的时候;他方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大气。自从回纥那场内乱;他生怕仆固部也被人来上这么一招——这绝不是他瞎担心;陈宝儿对于回纥都能有那样真切的了解;更何况呆过多年的仆固部?可是;一想到此去安北牙帐和儿子仆固怀恩见面;可竟是险些就被杜士仪撞破;他的一颗心仍然不能就此放下。
即便今次涉险过关;可如果杜士仪真的怀疑他和仆固怀恩父子里外勾结呢?
“俟斤。”
门外传来了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乙李啜拔先是一惊;而后不禁哑然失笑。正妻同罗夫人施那仍旧留在夏州仆固部;他身边除却当初判阙特勒的女儿之外;还有好几个姬妾;外头的那个女人娜罗诗虽是汉蕃混血;但在仆固部牙帐却和别人一样;会被人尊称一声小可敦;正是他的一个爱妾。这来回一路上;他积攒了太多郁结;此时当即便霍然站起身来。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何必一直纠结?
第一千零六章 夫人政治,赤胆忠心
整整两个月后;陈宝儿方才回归安北牙帐;随行的还有新婚妻子李茕娘。当初谈婚论嫁的时候;嗣韩王妃杜氏在对这桩婚事有所意动之后;便让王容出面;撮合这一对男女见了一面。虽则只是一次简短的会面;陈宝儿对于善骑射;通女红;性格爽朗的李茕娘颇有好感;而李茕娘对于年长自己十余岁;谈吐气度都和京师贵介子弟截然不同的陈宝儿也有些心折。于是;在陈宝儿父母抵达京师之后;这桩婚事就紧锣密鼓地办了。
陈宝儿至今还记得;新婚次日拜见舅姑的时候;父母长年在乡野居住;纵使官府照拂;乡邻敬仰;可终究第一次进长安;又娶得贵媳;颇有些手足无措;慌张畏缩;可妻子毫不勉强;言行举止始终落落大方;对他的兄弟亦是恭敬有礼。婚后不数日他便要启程回漠北;在父母兄弟的一力主张以及王容的支持下;他问过李茕娘的意思后;见她竟然真的愿意离开长安;当即就带着妻子一同出发了。
尽管是伯父承袭了王爵;可李茕娘终究落地便生在宗室之家;看到的只有歌舞升平;对于塞外的生活着实又陌生又好奇。和陈宝儿一同来拜见杜士仪的时候;她没有太多新妇的羞涩;反而在寒暄之后主动开口说道:“恩师;陈郎今后有的是各种事务奔忙;可安北牙帐不比长安;没有那么多需要女人费神的家务;可有什么我能出力的地方?如果闲着无所事事;我可就白来了。”
按照京兆杜氏的辈分;李茕娘应该称自己一声叔父;而按照官场上的习俗;则应该称一声大帅。如今她却随陈宝儿称恩师;而且还主动表示不愿闲着;杜士仪看了一眼微微愣神的陈宝儿;不禁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就点头赞许道:“不错;如今安北牙帐城还没建成;再大的官;也就是营帐多一些;仆从多一些;余者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那么多需要迎来送往的地方;和长安那种时时刻刻都少不了女人去交际的帝都不同。漠北春夏秋极短;冬天却很漫长。一旦入冬;漫天飞雪;寒风凛冽;需要很多准备;尤其是如今正在筑城之际。你既然主动请缨;我就交一桩重要的事务给你。”
他顿了一顿;见李茕娘面露凛然之色;他就吩咐道:“你师娘留在长安;安北长史张奇骏的妻子还在灵州看顾孩子;怀恩此行也没有带妻室过来。也就是说;如今的安北大都护府上下文武;家眷跟来的少之又少;但人少;却不意味着没有。从朔方远来此地;将士们想的是建功立业;守御边疆;但女眷们却不免心中不安。茕娘;你是宗室之女;身份尊贵;如今随夫来此;便当义不容辞地安抚好这些女眷。她们心安;安北牙帐就会安定。”
对于一个年方十七刚刚出嫁的新妇提出这样的要求;杜士仪知道;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可王容给他捎来的家书上说;她这两年和嗣韩王妃杜氏来往的时候;一直觉得李茕娘身上有一种迥异于千金贵女的柔韧特质;不若让她试一试。所以;话出口后;他就细细审视着李茕娘的表情。
“恩师交待的;还真是顶顶重要的事。”轻轻嘟囔了一声之后;李茕娘便抬起头来;“我不敢说一定不出纰漏;可我一定会尽力的”
“好。”杜士仪顿时笑了;“等到回头你把所有军中女眷拧成一股绳;我再吩咐你别的”
杜士仪留着陈宝儿还有要事吩咐;李茕娘便先行告退离去了。看着她出帐的背影;杜士仪便笑问陈宝儿道:“娶得新妇的感觉如何?”
陈宝儿又不是那些青葱少年;被这样打趣了一句;他也只是面色如常:“我当初只怕她身份尊贵;为人傲气;可却没想到出其意料的好相处。师娘真是好眼光;我家阿爷阿娘送我出发时;都说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才有今天
比起当个富家翁就已经心满意足的兄弟们;他从云州到漠北这一连串经历际遇;实在是太精彩了就连娶妻也是;他何尝想到能够娶得宗室女为妻?
“你能有贤妻照顾;我和你师娘也能放心些。如果茕娘真的能够安抚好这些女眷;那些来投奔安北牙帐城的小部族中;也可以走一走夫人路线;或是联谊;或是其他往来;总之就能进一步加强联系。对了;茕娘应该还不懂突厥语吧?你抽空教教她;身在漠北;语言不通就太不便了。”
“一路上她已经学了不少。”想起比自己年少许多的小妻子;陈宝儿不禁觉得心头微热;“我原本还担心她会觉得一路骑马劳累;可她愣是没说半个字。我想;再有一个月;她应该就能用简单的突厥语对话了。”
李茕娘的到来;为繁忙紧张的安北牙帐增添了几许亮色。正如杜士仪交待的那样;她很快就努力串联起了少数随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