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7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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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茕娘的到来;为繁忙紧张的安北牙帐增添了几许亮色。正如杜士仪交待的那样;她很快就努力串联起了少数随军前来的女眷。时人对于宗室千金总有几分敬畏;见她平易近人;待人爽利;在最初的生疏之后;全都与她渐渐熟稔了起来。以至于陈宝儿平日处理事务时;也常常会听人说起自己的妻子如何如何;让他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愉悦得很。
而在陈宝儿李茕娘夫妻抵达安北牙帐后不多久;又一行风尘仆仆的人也到了。为首的那个将领三十出头;虎背熊腰;英武俊朗。当他把随从兵马留在外头;跟着领路的牙兵来到牙帐之外通报入见时;他的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这个地方;是曾经突厥统治漠北的中心;如今竟又重回大唐了
看到那个大步进了牙帐;行军礼参见的青年;杜士仪不禁笑吟吟地问道:“光弼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
“是;从前只闻漠北塞外风光;今日北行;才算是亲见。”李光弼恭谦有礼地答了一句;随即便束手说道;“郭太守得大帅行文;便从众将之中调了末将前来听候调遣。”
杜士仪在信上直接向郭子仪挑明了把李光弼要来;得知其对李光弼的说法却是从众将之中;独独挑了李光弼;他不禁暗笑郭子仪奸猾;知道自己不会拆穿;便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也不捅破;微微一笑点点头;随即就说道:“你此前在丰州九原郡;西受降城戍守多年;颇有战功;我如今便命你为安北大都护府先锋使;将西受降城调拨来的兵马五千人;全数拨于你麾下。”
李光弼积功为偏将;如今一到漠北;杜士仪便直擢他为先锋使;他在感激涕零的同时;也不禁有些诚惶诚恐。可是;等到杜士仪授意他跟着;来到了毗邻牙帐的另一座大帐中那具沙盘前;他目睹那座惟妙惟肖的安北牙帐城模型;眼神就不知不觉变了。
“北疆历来纵有建城;也多在邻近中原的朔方之地;比如夏州境内;现如今还有统万城的遗址留存。可在这乌德犍山下;纵使突厥死灰复燃;据此多年;却只有土墙;没有真正的城池。倘若安北牙帐城最终落成;对于整个漠北诸族的震慑;绝对非同小可但是;你更要明白;如今我朔方兵马在此驻扎的;不过近万;其中还要轮换筑城;虽则我以给予保护为代价;又给出优厚的报酬;吸引那些前来投效的小部族参与筑城;可是万一有人兴师来攻;这里转眼间就会岌岌可危。我听子仪说;你治军严谨;望带好你这支兵马;击退所有胆敢来犯之敌”
面对这样的重任;李光弼立时凛然应道:“我定不负大帅所托;不让任何敌寇越雷池半步”
李光弼是契丹人;仆固怀恩是铁勒人;杜士仪此来漠北;启用的是这样两员蕃将;自然别有一番不同的意义。便如同大唐的安西和北庭都护府;历来也是蕃将居多一样;这是一种统治哲学。当然;放眼上下五千年这些大一统的王朝;汉朝虽然也用过匈奴人;但远不如唐朝能够这样不拘一格地使用蕃将。这些蕃将之中当然也出过几个赫赫有名的叛将;可赤胆忠心的却占据了绝大多数;忠诚绝不逊于血统纯正的唐人。
换言之;除了安禄山此等滑胥之辈;只要上位者不去逼反;没人会吃饱了撑着揭竿而起。
故而;在军政全都有人坐镇的情况下;杜士仪便以张兴知安北大都护府留后事;陈宝儿辅佐;仆固怀恩和李光弼各领兵马坐镇;自己带着虎牙以及牙兵千人;巡视安倍都护府东部领地。到了同罗之地见过阿布思;盘桓两日再次出发之后;阿布思立刻主动殷勤热络地亲自带着三千兵马;一直把杜士仪护送到仆固部领地;这才回返。
杜士仪在仆固部的领地也只停留了两天;通过乙李啜拔召见了那些贵族。他很清楚;一时的言语未必能够打消人们心中的疑虑;故而在嘴上安抚之外;也给出了相当的实际好处;让众人喜出望外。精美的丝绸;洁白的瓷器;以及各式各样塞外贵族很少能见到的精巧首饰;因此;当杜士仪提出安北牙帐城的修筑需要人手;只要有力气即可;他会给予各种回报;不少贵族都慨然拿出了人来。
不过是一些最不值钱的奴隶而已
此次东行的最后一站;杜士仪却是来到了如今合并了奚人度稽部的都播之地。当看到那个俨然突厥打扮;再瞧不出当年青涩样子的罗盈迎出来时;他在客套寒暄两句跟着其进入牙帐后;再没了外人;他方才主动笑着给了罗盈一个熊抱。
“直到今日;我方才能够名正言顺地来此见你”
第一千零七章 无敌无双
大唐胡风最盛;更何况罗盈从小就长在佛寺;人生最美好的岁月都放在了塞外;除了心底那点执念;他就和真正的铁勒人没有任何区别。可是;对于杜士仪这样热情的举动;他却不由自主露出了几分当年才有的腼腆;呆了一呆;方才欢欢喜喜地重重回抱了一下杜士仪。
“我也没想到;大帅真的能够到漠北来有安北大都护府的撑腰;我晚上也可以多睡几个好觉了”
“你晚上从来都是挨着枕头就睡;呼噜打得震天响;还敢说睡不安稳?”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高挑的身影钻入了牙帐中。见罗盈满脸尴尬;她便笑吟吟地看着杜士仪道:“杜十九郎;你果然是有胆色;竟敢抢了突厥牙帐建城;比我家小罗更厉害安北大都护府若是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想打哪就打哪;我绝不含糊;小罗不敢上;我亲自带着剑营冲锋陷阵给他看”
“五娘;都是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你不要拆我的台好不好”
杜士仪看着这一对年纪很不小的夫妻重现了从前那女方不饶人;男方连讨饶的一幕;恍惚间只觉得又回到了当年还在云州时的情景;不禁为之莞尔。还不等他开口;牙帐门帘打起;却是两鬓微霜的公孙大娘一手一个拉了两个孩子进来。知道这是罗盈和岳五娘生的那对龙凤胎;他不禁极其纳罕;盯着两人瞧了好一会儿;他便发现;说是龙凤胎;两个孩子却还是能从五官上看出不同来;可问题就在于…儿子更像岳五娘;女儿更像罗盈
尽管当年罗盈这个小和尚长得并不寒碜;可如今女儿只是清秀;儿子却一副绝世之姿;着实就让人捏一把汗了
岳五娘显然也知道一双儿女的这点缺陷;可却毫不在乎;上前拉过儿女走到杜士仪面前;炫耀似的说道:“虽说当初生下他们着实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可如今看看他们;我就心满意足了。无敌;无双;见过你们杜伯伯。”
杜士仪当年听说罗盈得了一对双生儿女;还备了厚厚一份礼送上;那时候只知道儿女尚未起名;如今听到岳五娘口中唤出的这名字;他着实给吓得不轻。罗无敌;罗无双?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太过威武霸气;平时罗盈叫人的时候;心里就没打个颤吗?他正扭头看罗盈的表情;两个孩子就全都叫起了人;一口一个杜伯伯;听得他立刻就把这些许问题都丢到了爪哇国。早就打算来此的他拿出了预备已久的礼物;却不是什么玉佩之类的表记。
“这是雌雄两把匕首;还未开锋的;等你们再大两岁;我再命人来;为这两把匕首开锋”
两个小家伙立刻喜形于色双双谢过;可紧跟着接过东西是;姐弟俩却因为谁拿雄剑;谁拿雌剑而斗起嘴来;最后各自不相让;竟是在那猜拳定胜负。见此情景;公孙大娘就笑着说道:“他们就是这样子;别看一个长得像罗盈;一个长得像五娘;可骨子里的性子却都随了他们阿娘;固执得很;幸好是一儿一女;如果两个都是儿子;非得打破头不可”
杜士仪见那边厢已经分出了胜负;女儿罗无双得意洋洋;儿子罗无敌垂头丧气;他不禁哑然失笑;这才问及公孙大娘近况。这位昔日宫中剑舞无双的名家;如今脱困而出多年;自是精气神绝佳:“托你的福;天天有的是良才美质可供教导;又身处这广阔的天地;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好?不说是我;就连你特地送到这里的那位太真娘子;如今也开朗了许多。只是李瑛他们兄弟三个和薛娘子也都在这里;下头需得小心不让他们两拨人碰上。”
亲疏有别;杜士仪听到玉奴的消息;立刻开口问道:“玉奴一切都好?”
“好;常常骑马到外头去闲逛;前一阵子竟然对剑营起了兴趣;磨着我要学剑术;我都不好意思说她年纪大了;学这些有些晚了;拗不过她就教了两手。”岳五娘原本对皇家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可玉奴是杜士仪的徒弟;她爱屋及乌;也总得对人好一些;“李瑛他们也倒是奇怪;我原以为他们未必留得住;谁知道罗盈给了他们三个选择;他们对于回中原做富家翁之事一口回绝;对于西行游历之事也不置可否;竟是心安理得留下来了。”
“五娘;毕竟是当年储君;你留点口德。”
见公孙大娘出口劝止;岳五娘却嗤之以鼻;杜士仪想了想便冲着罗盈微微颔首;两人悄然出了牙帐。在这都播之地;罗盈是绝对的主人;了若指掌;在他的带路下;杜士仪跟着他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小丘;居高俯瞰;他就只见营帐数千;人马牛羊不计其数;一片繁盛景象。
“从前我只是一介小沙弥;后来当过领兵的将军;现如今却成了一方之主;要对众多子民负责;想想人生还真是转折众多。”罗盈一边说;一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身看向了杜士仪;“大帅可否明示;将来打算怎么做?”
“如果天下承平;你这个都播之主;便不妨太太平平地传承下去。我想;你也好;五娘也罢;甚至是公孙大家;都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园;不会再愿意回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中原去。”杜士仪见罗盈脸色一松;他就继续说道;“如果天下大乱;那么;漠北必定也不能幸免;到时候;你振臂一呼;由北统南固然是一句疯话;但席卷漠北;不使其于涉中原;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
罗盈听到杜士仪连以北统南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一颗心忍不住狠狠悸动了一下。纵使他如今已经是一方雄主;可比起回纥、葛逻禄、同罗、仆固;却还有所不及。眼看大唐扬威四域;即便雄霸一方如突厥;如突骑施;也在那强大的攻势下土崩瓦解;而契丹和奚人之流则更加狼狈;吐蕃虽夺回石堡城;可交战仍是败多胜少;他根本没办法去遥想异日大乱的光景。所以;听出杜士仪话中分明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他方才心中释然;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就依从大帅此言。”
大唐秦国公;朔方节度使兼安北大都护杜士仪东巡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李瑛等人亦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昔日的龙子凤孙;如今虽苟延残喘;却成了见不得光的人;平心而论;他们并不是真的如同表面上看这么淡定;李琚甚至开玩笑似的提出;不妨设法见杜士仪一面;也好吓人一跳。尽管李瑶几乎想都不想就否决了;可薛氏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丈夫李瑛心中隐隐还有那么一丝念想。
多年青灯古佛;薛氏那颗心在遇到李瑛之后虽起了几许涟漪;但早已没有当初的争胜之心了。杜士仪抵达的这一天;她见李瑛倚门沉思;便上前给他加了一件衣服;随即低声说道:“二郎;别想这么多了。当初纵使他曾经帮你说过一句仗义的话;让你躲过被废之劫;可那终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东宫有了新的主人;不是武惠妃的儿子;而是当年的忠王;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可安慰。如若真的贸然去见他;他如今权握一方;甚至都不用禀告上去;就能让我们横死当场而且;还要连累让我们得以重聚的恩人;还有收留我们的都播之主;这是何必?”
李瑛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苦涩地长叹了一口气:“也罢;我听你的;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边厢薛氏说服了李瑛;那边厢李瑶也说服了李琚。而他们从躁动不安到彻底平静的这些变化;岳五娘早已通过眼线了解了清楚;等到亲自陪伴杜士仪去见玉奴的路上;自然而然就都转告了他。得知李瑛等人最终还是安分了下来;杜士仪便点了点头。
“如果他们到现在还想见我;那么便证明;他们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这么多年;还没看透勘破。可既然他们能够压下这种念头;就证明他们至少还明白自己已经是见不得光的人。我把人放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至少;如今还说不上是否有人能够认出他们;等再过三五年;想来他们就算跳出来说自己是曾经的废太子以及鄂王光王;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了。那时候;任凭他们想去哪就去哪。”
“反正你就是滥好人。换成是我;把他们弄到手;怎么也该奇货可居……咦?”
岳五娘正说到这里;就只见那边厢一座洁白的帐篷中;正好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从里头出来;正是玉奴。眼见她又惊又喜;不管不顾提着裙子便往这里跑来;她想了想便索性斜退两步;悄然离开了。
“师傅;师傅”
见玉奴又惊又喜地上了前来;杜士仪便伸出手来搀扶了她一把;因笑道:“别跑那么快;万一绊倒可就是个大跟斗”
“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你真的会到漠北来;真的会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