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8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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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遗憾的是;张良娣嫁入东宫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两人几乎如胶似漆;可直到现在却也没能有个一儿半女。每次一看到那些其他妃妾所出的子女;张良娣总是难免妒意。这一日;两人独处时;张良娣就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广平王和建宁王都已经娶了妻子的人了;竟然还都挤在这么小的一个别院里头。三郎;要不我出面去试探试探陛下;要不就换一个更宽敞的地方;要不就把他们都分出去?”
“现在什么节骨眼上;谁还有工夫管我们是不是住得宽敞”李亨立刻紧张了起来;一反平日对张良娣的纵容;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口气竟是非同一般的严厉;“你要知道;安禄山举兵叛乱;眨眼间就要渡河;如果不能挡住他;就连洛阳都不知道是否能保住”
张良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即嗤笑道:“这安禄山不过一介胡儿;靠着李林甫方才有今天;有多少真正的战功?他是因为在河北道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方才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打下河北;可一旦过了河北进入河南;我就不相信大唐这么多兵马;还胜不过一个安禄山别说卫尉卿张介然已经去了;听说此次奉命领兵去潼关的;不就是原来的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鼎鼎有名的勇将?可惜了;如果陛下真的亲征;这长安……”
李亨破天荒没有制止爱妾的浮想联翩;事实上;父亲竟是没有能够御驾亲征;他也觉得很可惜。他这个太子从入主东宫之后;就从来没有过一分一毫的权柄;监国两个字更是提都不用提了。而且在李隆基的默许;李林甫的清洗下;他的羽翼完全折断;宫外朝臣的交通渠道几乎全部堵死
“会有机会的”
李亨才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只见大门被人撞开;一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又惊又怒的他霍然起身;见地上狼狈不堪的赫然是李静忠;不禁愣了一愣。在他莫名惊诧的目光下;李静忠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的面前;竟是带着哭腔叫道:“张娘子;你一定要救救郎君”
张良娣被李静忠这么一句突兀的话叫得心头咯噔一下;神色大变。等发现外间一行如狼似虎的卫士突然闯了进来;她终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可是;李林甫已经死了;杨国忠纵使和东宫不对付;但还顾不上对付他们;再加上外间安禄山举起反旗叛乱;这种时候李隆基为什么要对李亨出手?
别说她不明白;就连如今已经锻炼得城府深沉的李亨;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幕。然而;他更清楚李隆基这个君父的冷酷;想当初李瑛李瑶李琚兄弟三个可比他要得宠得多;最后结果如何?顷刻之间;他根本掩饰不住心头慌乱;就这么瘫软了下来;只是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是要于什么?”
“太子殿下;奉陛下圣命;宣召殿下前往宣政殿。”
李亨既然腿软起不来;自有人直接把肩舆给抬了进来;强行扶着李亨上去坐了;就这么径直又抬了出去。张良娣恍然醒悟;提着裙子就要追;却在屋子门口被两个宦官死死拦住。这两个宦官对这位和天子母家渊源深厚的良娣倒也客气;口口声声地奉圣命不得已;但在张良娣的苦苦哀求;甚至直接褪下手中一个嵌玉镶宝的赤金镯子作为贿赂后;总算还是有人透露了口风。
安禄山竟是发布檄文数道;直指李林甫和杨国忠先后两代奸相祸国;压制陷害太子;以至于失尽民心;自己则声称要拥戴太子
直到与其说是护送;还不如说是押送李亨的这一行人再也瞧不见了;张良娣方才再也维持不住自己;就这么瘫坐了下来。那一刻;嫁入东宫时虽然带着几分惶恐;却同样盼望着将来母仪天下风光的她只觉得心情一片昏暗。如果李亨真的倒台;哪怕她能够像韦坚的妻子姜氏一样;能够安然回到母家荣养;可曾经嫁给过李亨的她还有什么未来?怎么可能还有未来?
下意识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就冲着李静忠喝道:“别愣着;你既然让我救郎君;就来出出主意”
李静忠慌忙膝行爬了过来;等挪到张良娣跟前时;他使劲压制住咯咯直打架的牙关;用几乎变调的声音说道:“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突然陛下就令人宣召郎君;显然这个消息还被死死捂着;长安城中还少有人得知。只有一个办法;置于死地而后生;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要让人知道;陛下就因为安禄山这样宣扬;便要问罪于郎君;这岂是明君行径”
张良娣立刻体会到了这一招的用心。这些日子以来;由于各式各样的流言充斥朝野;若是再压上这样一根稻草;李隆基就会坐实昏君之名。也许就连杨国忠这样和东宫不对付的也会出面谏劝;至于能否在军中民中顺便建立起对李亨的同情;那则是后话了
想到这样大的事情只靠自己;只靠李静忠完全不够;她便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快;你去请广平王和建宁王来”
广平王妃乃是韩国夫人之女崔氏;这种时候也该让其登门去求杨家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对于李亨来说;突如其来的恶讯简直是砸在脑袋上的重重一棒。直到他被人架着进了宣政殿;匍匐在君父脚下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很想表现得无辜一些;但结果却是他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似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答话;甚至连到了耳边的咆哮和斥责;他也有些听不清了。
见李亨这般脓包;李隆基越发震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要彻底发落;一直侍立在御座旁边的高力士终于忍不住了。向来只锦上添花;不雪中送炭的他;破天荒地躬下了身;用很低的声音说道:“陛下还请暂且息怒;安禄山那等慧黠胡儿;说不定就是用这等诡计;激陛下问罪于太子。”
“激朕问罪于太子?你是说;安禄山杀杨国忠拥戴太子的话只是为了让朕问罪于太子?太子是有经天纬地之能;还是有冲锋陷阵之勇;用得着安禄山如此费心?”
高力士只是悄悄进言;李隆基却忍不住厉声质问;一时间;偌大的宣政殿中一片寂静。李亨意识到高力士竟然在为自己说话;心头大震;用眼角余光瞥了那边一眼;却只见李隆基的面上完全不见任何消气;而高力士已然扑通一声伏跪在地;他那一颗心忍不住又再次沉到了谷底。
他的想法和高力士的并无不同;安禄山的宣扬把他推到了杨国忠的对立面;可也同样将他推到了李隆基的对立面。如果是时光后退二十年三十年;也许李隆基会识破这样的奸计;暂时放他一马;事后再让他悄悄病死;但时至今日;已经遭到了一次最严重背叛的天子怎么还可能容得下他?
李隆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高力士本打算缄默;可是;忠心耿耿侍奉天子这么多年;到了眼下这样的紧要关头;他更怕的是李隆基真的中了安禄山的奸计;以至于真的再次做出废太子又或者是杀太子的事情来。要知道;李瑛李瑶李琚的所谓三王之乱和现在的情形完全不同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连连以头点地;苦苦劝谏道:“太子虽远不及陛下英明神武;文不能安国;武不能定邦;可却是国本;正当安贼叛乱;民心飘摇的当口;一旦长安城中再有巨变;天下臣民定然无所适从;军中士气更会一举颓丧陛下若是要废太子;可于官军大破叛贼之后;不可在如今叛贼正当气盛之时;陛下万望三思”
眼见高力士额头已是血肉模糊;瞥了一眼惊恐不安的李亨;又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左右近视;李隆基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想到他在确定安禄山叛乱之后;本想杀了安庆宗和刘骆谷以泄心头之怒;可却没想到人早就无影无踪了;由此可见;安禄山确实早有准备。沉吟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说道:“来人;将太子带下去;别宫安置。”
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对于李亨来说;却犹如九天仙乐;因为这意味着他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被人拖出大殿的时候;他虽说状似浑浑噩噩;但眼睛却一直都盯着高力士。他很清楚;这当口高力士根本用不着对他示好;也根本用不着这样拼命;这个老阉奴纯粹只是因为对李隆基;对大唐的一腔忠诚;这才豁出去谏劝了那样一番话。就连声称可以等到叛乱平定再处置他;也完全是高力士的肺腑之言
所以;他对高力士没有太多的感激;因为对方捅破了那一层最脆弱的窗户纸。
他李亨确实文不能安国;武不能定邦;只是个放着好看的泥偶太子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忠臣良将不可再少
宣阳坊杜宅自从年前开始;便是冷冷清清;一片萧瑟景象。当年杜士仪声势最盛;门前列戟;节度三镇;爵封国公;兼同中书门下三品之时;他每每从边镇归来;门前偌大的巷子都会堵塞得严严实实;墨卷盈门;谒者无数。现如今那样的风光景象一去不返;就连家中仆婢私底下议论昔日盛景的时候;也不禁各自叹息。眼看安禄山高举反旗;倏忽间席卷了整个河北道;他们一面担心主人主母安危;一面却也不乏忿忿不平;可这两天最要紧的却不是这个。
“热水呢;怎么这么慢?”
当秋娘扶着一个婢女;心急火燎出来催促的时候;院子门口当即有婢女进来;手忙脚乱地把热水送进去。等在院子里等候着的仆婢看见屋子大门再次随着秋娘入内而关上;不禁彼此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毕竟;这是宋锦溪第一次分娩;虽说其亲生母亲早早从嵩山赶了过来;可如今河洛情势吃紧;潼关据说已经封锁大道;不许河洛来人到关中避难;怎不叫人担心?偏偏天子今日是大朝会;杜幼麟不得不去;直到现在人还没回来
屋子里;宋锦溪在母亲和秋娘的轮番安慰下;紧咬牙关硬挺着那一阵阵剧痛;一颗心却分了至少一半在父亲和丈夫身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窗前传来了叩击声;然后就是杜幼麟焦急的嚷嚷;她不禁心里一松;绷紧的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便在这时候;她听到秋娘一声惊喜的嚷嚷;“看到头了”;她不禁奋起最后一点力气。又是足足许久;只听屋子里一阵乱糟糟的声音;随即就是一声响亮的婴啼。
而匆匆赶回来的杜幼麟听到这一声孩子的啼哭;也不禁松了一口大气。等到里头秋娘收拾了襁褓抱了孩子出来给他瞧;喜气洋洋地恭喜连连;刚刚添了儿子的他虽则心中狂喜;但紧跟着想起今日朝会上的那一幕;得子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他轻轻摩挲着儿子的脸颊;又拨弄了一下那黏糊糊的头发;这才轻声说道:“大母;锦溪和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小郎君放心;有我呢”秋娘一口答应的同时;犹豫片刻就开口说道;“娘子一直在担心嵩山草堂;还没有消息吗?”
杜幼麟轻轻摇了摇头;但随即就抬起头说道:“你对娘子说;三师叔已经亲自去了;他为人最是沉着冷静;一定能够妥善安排;岳父会平安无事的。”
母子平安;了却一桩心头大事;等到杜幼麟回到书房的时候;他就专心致志地思量起了今日朝堂上的那件惊天巨变。哥舒翰这才刚走;一夕之间;李隆基把李亨宣召入宫而后软禁的消息;文武官员立刻人人都知道了;而且安禄山的檄文亦是传得人尽皆知;所以今天有不少官员苦苦谏劝李隆基不要中了叛贼奸计;就连杨国忠也破天荒为李亨说了几句话;但结果却是激得李隆基雷霆大怒;竟是就这样撂下群臣拂袖而去。
想到群臣撂在那儿时的一幕;杜幼麟不禁轻哼了一声:“昏君”
只不过;他可不像很多臣子只能在背后捶胸顿足。因为他还刚刚截获了另外一个重要讯息;不能有半点耽搁;竟是连本要去的另一个地方;也只能让从者代劳了。宣阳坊杜宅的仆人看似很少;平素也并不经常到各处串门;但都是父亲给他留下的精细人。很快;他就召了一个从者来;命其前往外公王元宝处报喜捎信;自己也悄悄带着于将出了门
等到信使匆匆来到那座长安城内有名的豪宅时;王元宝亦是正在和两个儿子商量章程;得知自己喜添外孙;他登时眉开眼笑;等那从者从怀中又拿出一封信送上时;他方才稍敛喜色;若有所思地接了过来。
“阿爷;信上说什么;是不是杜大帅有消息了?”王元宝次子王安对于杜士仪这个妹夫总有几分发怵;因此习惯性地称了一声杜大帅。
“说的是另外一件事。”王元宝面色数变;随即把信仔细折叠好放进怀里;又赏了信使;命其回去告知杜幼麟会照办。等人走后;他方才看着两个儿子道;“幼麟的意思是;现在陛下多疑;甚至连太子都因为叛贼奸计而不能幸免;我们最好也不要再呆在长安城;可南下山南道暂避。之前陛下确定安禄山叛乱后;便要杀了安庆宗和刘骆谷等人;可谁想这么些大活人竟然能够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虽满城搜捕却依旧不见踪影;日后还不知道会闹腾得什么样子。
“离开长安?”王宪有些意外;王家基业都在关中;外地固然也有产业;可总不能丢掉根本。他本要反对;可当发现父亲那异常凝重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