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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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今夜您是……”一旁的内侍见闵钟劫满脸不愉,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两年来,令姬独享椒房之宠,给他们的赏赐也是远远高于正妃敬姬斗氏,因此他们无不卖力巴结。
闵钟劫本就心乱如麻,此时冷冷地瞟了身旁一向受宠的那几个内侍一眼,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留下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地在殿内发愣,好半晌才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驾幸拂阳殿!”闵钟劫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听在旁人耳中不啻是晴天霹雳。谁都知道,敬姬斗氏虽为夏侯元配夫人,却早已失宠,若非斗御殊在国中极为强势,怕是这夫人之位就拱手让给了别人。如今夏侯闵钟劫已经足足两年未曾驾幸过拂阳殿,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遭,保不准就是敬姬东山再起的预兆。
“臣妾恭迎主上!”大概是太久没有迎驾的关系,敬姬斗氏的面上尽是慌乱,就连拂阳殿中的宫婢内侍也都是如此,慌慌张张地在敬姬身后跪了一地。
“起来吧,都是寡人这些年过于糊涂,方才冷落了你许久。”闵钟劫用少有的温和语气开口吩咐道,竟亲自弯腰搀起了妻子,“你们全都退下,寡人有话和夫人说!”
敬姬性子本就懦弱可欺,此时早已年老色衰,故而愈加惶恐。“主上言重了,您日理万机,自然无暇时时顾及臣妾。”她见自己的手始终被丈夫紧紧抓着,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红晕,看上去竟显得格外娇媚。饶是她始终想着重获恩宠,此刻也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想着令这一刻再长一些。
“是寡人不好!”闵钟劫忆起了往昔夫妻恩情,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性子柔和宽宏,一向不喜与后宫嫔妾相争,结果便老是被人压过一头去。寡人实在难以想象,以你父兄一向的强势秉性,你又怎么会生得这样好性情?唉!”
敬姬不知丈夫此言真意,以为自己失宠都是性情所致,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许久,她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答道:“主上,臣妾为家中独女,自幼为父兄庇佑,自然不知道相争的道理。可是……”也不知从何处鼓起的勇气,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趋奉夫君乃是女子之责,倘若我也像令姬那样善妒阴狠,后宫诸嫔妾又何来立足之处?”大约是省到了自己言语偏激,她连忙偏身一礼道,“请主上宽宥臣妾失言,臣妾……”
闵钟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苦苦压制敬姬的失策,一时间心中苦涩不已。他不由分说地将这结发妻子拥在怀中,禁不住感慨万千,要是早知今日,他又何必防范着自己的妻子?“唉,敬姬啊敬姬,倘若你的兄长也似你这般通晓事理该有多好?你知不知道,如今为了立储之事,寡人已经焦头烂额了!”他轻抚着妻子的后背,口中喃喃说道。
敬姬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但只是片刻便松弛了下来。也不知是心底郁积太久还是其他缘故,她突然挣脱了丈夫的怀抱,一字一句地道:“主上,臣妾既为您的妻子,便事事以您为主。立储虽是国事,却也是家事,倘若主上早有定论,便一人决之即可。臣妾虽为斗氏之女,这一点分寸还是知道的。”
闵钟劫审视着妻子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终于点点头道:“好,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轻轻揽住敬姬的腰肢,一把将其抱了起来。今夜,拂阳殿注定将迎来一个不同寻常的春宵。
尽管女儿大婚前的诸多准备极其繁琐,但斗御殊从未忽视过宫中的一举一动。听闻夏侯闵钟劫昨夜驾幸了妹子的正宫之后,他终于感到了一股迫在眉睫的压力。夏侯为何疏远正妃,其中道理斗御殊一清二楚,却除了在后宫命人护持之外,从未在夏侯面前抱怨过一句。斗家世代秉政,威权日重之余也着实有了功高盖主之忧,所以,为了斗家的将来,他没有打算让女儿走妹子的老路。
斗家的大婚相当热闹,除了新人两方的父母之外,前来贺喜的各国宾客也是络绎不绝,练钧如也代表中州送上了不菲的贺礼。当夏侯闵钟劫携夫人令姬斗氏亲至孟尝君府时,整个婚典顿时推向了最高潮。夏国上下都知道夏侯和敬姬的夫妇之情早已名存实亡,如今两人却一同驾临孟尝君府,无疑是代表着一个耐人寻味的讯号。
“主上和夫人亲至,臣真是感到万分荣幸。”斗御殊不卑不亢地上前行礼道,随即便将夏侯夫妇请到了正座之上。他早料到了今日这一出,因此准备颇为充分。
“各位宾客,今日乃是小女出阁的大喜日子,得蒙主上和夫人垂爱而亲至观礼,本君不甚荣幸。各位之中,既有我夏国肱骨之臣,又有列国贵客,今日莅临陋舍,实乃万千之喜。”说了一大套场面话之后,斗御殊这才请出了孟韬,喜气洋洋地介绍道,“我斗家和孟家今日联姻,自然也希望周国和夏国能够日益昌盛,来,亲家,我先敬你一杯!”
孟韬无奈之下只得一饮而尽,随后便只能敷衍了一通贺辞。座上的夏侯闵钟劫始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下面的宾客,却没有打断任何人的话,只是间或和妻子低声交谈几句。练钧如夹在人群中打量着一众宾客,心中暗自盘算。今日的大婚只是一个契机,按照先前的打算,孟尝君斗御殊还会趁势让霍弗游宣布霍玉书的婚事,如此一来,闵西原纵是再不情愿,身在孟尝君府怕也难阻此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随着司仪的一声声吆喝,婚礼终于进行到了最高潮。只不过宾客中却总有那么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尽管斗嫣容貌无从而知,但孟准的其貌不扬却让不少人大失所望,因此三三两两的冷言冷语几乎从未少过。好在孟准听惯了这样的言辞,仪式之中始终面不改色,就连最后应对诸宾客时也是彬彬有礼得体大方,让那些老成持重的重臣暗自赞许。
终于,待到众人酒酣之际,闵西全见大哥闵西原已经被斗御殊派人灌得烂醉,终于离座而起,行至父亲跟前双膝跪下行礼道:“启禀父侯,借着今日大喜时节,儿臣有一事求恳,还请父侯允准!”不待夏侯闵钟劫有所反应,他便深深叩首道,“儿臣正妃早已过世,希望能迎娶霍大人之女玉书!”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在场众人全都愣住了,谁都知道闵西原也对霍玉书志在必得,今日闵西全居然胆大到在斗御殊嫁女的时候提出此事,难道准备和斗家撕破脸?
就在人们惊疑之际,霍弗游也借着酒意略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躬身向夏侯和宾客行了一礼道:“主上,各位宾客,大家都知道我霍弗游只有一个独女,却始终因为婚约未曾许嫁。虽然信义乃是人之根本,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却是不得不虑的事。小女玉书已经到了婚嫁之龄,之前我屡次以婚约之故而拒绝了提亲,实在是抱歉。由于那一纸婚约的另一方早已不知踪影,我也不愿再耽误了小女的终身大事,所以在此恳请主上允婚!”
第十八章 冲突
闵西全和霍弗游的先后发话把整个婚宴推向了另一个方向,孟韬不由向一旁的孟尝君斗御殊投去了疑惑的一睹,以他的经验阅历,决计不会相信这其中没有这个亲家的推波助澜。毕竟,今日的婚礼非同小可,闵西全和霍弗游都不是那种莽撞人,若没有斗御殊的暗中许可,绝不可能选择这种时候提出婚事。
夏侯闵钟劫脸色阴沉地看着下头跪着的儿子,突然又扫了霍弗游一眼,心中的恼怒几乎无以复加。今日他破例和敬姬一同驾临孟尝君府,无疑是给人一个信号,然而,本应该感恩戴德的斗御殊竟然让人闹这么一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论情理,闵西原乃是敬姬的亲子,斗御殊的嫡亲外甥,斗家绝对没有偏帮闵西全这个外人的道理。既然如此,今日的婚事之说隐藏的是怎样的内情?
可是,闵钟劫却不可能沉默不语,一个是身为夏国上大夫的霍弗游,另一个则是他的儿子,倘若他不问情由地加以拒绝,那在这么多宾客的耳目之下,将来必定流传为笑柄。只是略一沉吟,他便点头笑道:“西全的要求也是人之常情,霍氏玉书的美名就连寡人也是听闻多时,又何况是你?”他说着就朝长子闵西原的座处望去,见其完全是大醉不省人事,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依旧是笑容可掬,“如此美事佳话,自然只有玉成的道理,寡人就准了你二人所请!”
宾客中的知情者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可是,看着烂醉如泥的闵西原,谁都知道木已成舟,根本就没有再挽回的余地。随着闵西全和霍弗游的先后谢恩,霍玉书的花落谁家终于尘埃落定,而一些心思灵动的大臣们,则是开始暗暗揣测其中深意。而众人望向斗御殊的目光中,大多是带着征询和怀疑,夏国的第一名门斗家,难道真的要倒戈向闵西全么?
直到午夜曲终人散之时,婚宴才真正告一段落,随着夏侯夫妇的一同离去,不少宾客也顺势告辞,只有几个向来和斗家来往甚密的重臣留了下来,个个的脸上都是阴霾密布,而斗御殊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斗家的几个长者和斗御殊的三个儿子周旋于一众宾客之间,言语却不漏一点口风,只是虚词敷衍,令那些想要探听消息的人焦躁不已。
借着送客之名,斗御殊用金蝉脱壳之计离开了自家府邸,换了一身护卫服色坐到了练钧如车中。今夜他的默许举动虽然不是完全摆明了立场,但已经隐隐流露出了其他的意思。这样一来,夏侯闵钟劫就会打消了原先的看法,斗家并非只有死保闵西原一条路可走。
“殿下,这一次你可是好手段,居然能说服霍弗游那个老顽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安坐车中,斗御殊却是神色轻松,丝毫不见任何的紧张,“说来闵西全也是好福气,不仅即将迎娶一房如花美眷,而且又如愿以偿得到了外援,身为母亲早已去世的庶子,他已经是攀上了最高的顶点。”
练钧如和斗御殊虽然未曾交锋过几次,却是知道这位斗家掌舵的心思缜密,因此清楚其并非真的有什么感伤。“此事既然已成,便只需等待夏侯的反应了。有了今夜大人的默许,想必不少支持原公子的人都该知道怎么抉择阵营才是。将来一旦闵西全登上世子之位,大人便可以依照心意将原公子掌控在手中,这不是更有奇效么?”
斗御殊见练钧如赤裸裸地道穿了自己心意,面色不由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就连这些也瞒不过殿下,唉,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他长叹一声,又想起了昨日中州传来的线报,口气更是笃定了些,“只不过,殿下请恕我多言,中州陛下怕是不会喜欢您这样太过明察的个性吧?据说,中州各城已经受命开始寻找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其人身份似有干碍,若是被各国诸侯知道了其中缘由,怕是……”
饶是练钧如先前早已从孔笙之处得知了这个消息,此时也不禁心中大震。此事从斗御殊口中吐出,却又与孔笙相告的意味不同,也就是说,其他国家的诸侯权臣也会辗转得到这个消息。算起来他已经差不多离开了中州两年,倘若真的一夕巨变,就连可以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黑水宫是盟友不假,可是,万一伍形易不计后果地将所有情由都散布出去,那他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练钧如的后背已是被汗水沁湿了大半,却仍旧要装作神情自若的样子。
“大人,中州积弱已久,所谓的天子威权,也不见得真能够普照八方。”练钧如冷冷地甩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大人也应该知道,倘若父王真的有意立储,就不会轻易放我出来,所谓的众人趋奉,也都是赌一赌运气而已,大人不就正是如此么?”话说到这里,他已经知道自己流离在外的时间不长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尽力争取最后一个外援。须知在他曾经待过的那个时代,三家分晋和齐国易主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既然要保住自己在乱世的最后一点牵挂,他又何惧于让风暴更加猛烈一些。
“大人如今就是在赌,我也一样,所谓的成败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谁都说不清楚。斗家已经在夏国存留了那么长时间,是取彼而代之还是仍旧照原样秉政,这都是大人的一念之间而已。”练钧如突然想起了大醉不醒的闵西原,嘴角露出了一丝同情的微笑,“只要能够审时度势,我不认为真有事情难以挽回。”
“好!”斗御殊轻轻击掌叹道,随即便重重点了点头,“就凭你这一句话,我便放手一搏就是。殿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斗御殊和练钧如在兴平君府密商的时候,闵西原也终于知晓了霍家业已允婚的事,顿时暴跳如雷。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处处忍让的闵西全会突然向父亲提出这种要求,而霍弗游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