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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绚日春秋-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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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青云却没有说。他看了飞鸟一会,沉思说:“撒满作法祈求封号。真正得到称号的未必是巴特尔。我今天更像是说了一句戏言。那好吧,等你长大了,立了足够的功劳,我再赐你巴特尔的封号。”

※※※

宴会散去,龙琉姝看着踏雪打闹的孩子失神,她突然觉得自己怎么看飞鸟怎么不顺,究竟哪点不顺,心里又说不上来,就把飞鸟喊到身边,问:“龙沙獾今晚说你的坏话,你敢不敢和他打一架?”飞鸟伸伸头,大叫道:“两天不教训,他就屁股痒痒,人呢?”龙琉姝记得龙沙獾到营地边角去了,领着他往前走,正走着,前面真有两个少年脚来拳往地打架。

她立刻指了过去,要求说:“去,帮左边的打右边的。”

飞鸟愕然,连忙问:“为什么?”龙琉姝厉声问:“你敢不敢?”飞鸟抠抠冻硬的鼻子,疑惑不定地说:“不敢。”龙琉姝冷冷地推了他一把,大步往跟前走,说:“你们俩别打了,帮我教训个人。”飞鸟差点被她推坐下,正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听她这么说,只以为她帮自己拉俩伙伴,一起去打龙沙獾,连忙说:“我一个人就对付得了。”龙琉姝甜甜说:“好呀。”说完回身指住飞鸟,要求两个发愣的少年说;“快。一起上。别让他跑了。打哭他为止。”往常飞鸟和人斗架,龙琉姝都护着。今是怎么了?飞鸟以为听错了,摆着手嚷:“你让我们替你打龙沙獾,有没有弄错?龙沙獾可是瓦里格呀。”

两个少年也反应不过来,不禁站在那儿发愣。

龙琉姝看飞鸟离得远,小声地安排话。于是,两个少年相视片刻,一前一后地向飞鸟抄去。

飞鸟觉得不太对,奇怪地嘀咕:“这是怎么了?”他看少年呈现出围追堵截的势头,团了雪团“呵吆”地掷出去,正来回奔跑,发觉抄上来的少年提了一把短刀,不由紧张万分地问:“不是要捅我吧?!”少年停下来揉了揉红肿的鼻子,晃着短刀,狰狞地问:“你说呢?”飞鸟心虚地朝他奔去,“啊、啊”大叫,像是已经恼羞成怒。

那少年掂量着短刀犹豫,刚一回神,就见飞鸟一转身,顺着两张小帐间的缝隙逃之夭夭。

龙琉姝心说:果然不出意料,竟不住一点吓唬。她上前跟俩少年说:“挤住他,直到他磕头求饶。”两人有点不放心,问:“他要反过来拿刀捅我们怎么办?”龙琉姝说:“别看他动不动和人打架。其实胆特别小。我就死要训练、训练他。”说完就走到前面带路。

飞鸟呼呼跑得帽子都掉了,忽然跑过堆放各部首领进献礼物的帐篷,一头扎了进去。他几爬几不爬,正觉得这里并不安全,听得身子底下“咯咯吱吱”碎响,立刻把鼻子凑去闻一闻,大喜说:“是胭脂花。”他溜下来,拉起一大袋狂奔到龙妙妙的帐篷,扑通跳了进去,大声叫道:“大猫。大猫。我给你送胭脂花来了。你保护我。我给你制胭脂油。”

龙妙妙的那窝女丫都在帐篷,纷纷问:“什么叫胭脂油?”

飞鸟麻包一扔,飞快地往里蹦,不忘宣传说:“比粘糊糊的胭脂浆好许多倍,还能防冻。我阿妈、阿妹一到冬天就把自己的脸蛋拜托给我。”龙妙妙寻思片刻,听到外面找狄阿鸟的嚷嚷声,连忙把他按进皮褥子,一边往外看,一边气呼呼地说:“你说是托人去中原买的,还要钱……”飞鸟一边喘气一边回答:“很难做的。我不说是买的,没法开口要辛劳……”他的“费”字没说完,龙琉姝就掀开帐门,带了一阵冷风。她问:“阿妙。你见狄阿鸟跑过去没有?”

飞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只听得龙妙妙问:“他干嘛要跑?”龙琉姝冷冷地一哼,说:“你不要管。”说完就走了。飞鸟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龙妙妙帐里放了炭炉,很暖和,她穿得很单薄,压自己背的胸口上有软软的疙瘩,不禁生出热热痒痒的感觉,连忙把她推开,问:“去哪熬胭脂?”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二十八节

花流霜嫁给狄南堂时已二十多岁的老姑娘,甚怕红颜易老,曾以巫术知识改良美容秘方,以求青春永驻。后来她杂事太多,再顾不得讲究,倒让暗中偷师的狄阿鸟一脉单传了去。狄阿鸟不是为了美容,而是借以掌握草木金石的特性。他手上有什么放什么,有时毫不吝啬地投进去蛇胆、熊胆、野山参;有时放狼毒花汁、棘豆叶汁,红脸草汁;还有时候放石沫,米脂,松脂,草灰……一开始段晚容还肯傻乎乎地试用,可自打被他那为增红而炮制的红脸胭脂毒害后,闻着味就躲得远远的。

其实飞鸟绝非有意害人,他只是觉得红脸草、乔子叶,蛤蟆泡涂到皮肤上都可以让皮肤自然发红,按道理说比胭脂效果更好,哪会知道涂到脸上,红肿不褪?自此之后,他只好自己试,试好再给人用,即便如此,也只有龙妙妙和一些不知情的女孩子才趋之若鹜。

飞鸟自觉成本高,试用还冒有被毒害的风险,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价要得高高的。

有时价格太贵,没人愿买,他也会为浪费过心血而不受欢迎苦恼,降价降到赔本为止。一来二去,龙妙妙摸到这个窍门,不许别人私买,等他降价后,随便拍给他俩钱全拿去,向下分发。随后,飞鸟也针锋相对地改变策略,把自己胭脂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每次先说中原求购,成本多少,运费多少,而后给出个价格,要就要,不要扔掉也不卖。

交了几次手,龙妙妙哪次都讨不到便宜。

此后不管龙妙妙拍不拍钱,给龙妙妙的价格就是明价,背后还有个黑市价。王本就是飞鸟的黑市代言人,有时有目的地通过美丽少女的追求者获取暴利,有时通过女儿打通背后的阿妈,总是赚得肚鼓肠肥。

两个黑心商人出名就出名在这上面,以至于龙青云都能在众多的亲戚子弟中对他这个表外甥王小胖印象深刻。

此刻,龙妙妙倒也没有追究往事,只让几个女丫去库帐翻出来香料、贝壳粉,撕扯棉纱,滚来一排铜炉和铜锅,就地烧水、熬胭脂花。飞鸟指挥她们统一行动,等熬出胭脂花糊后,就兑酒洗出颜料,澄撇黄汁,滤出杂质。

几经周折,夜已渐深。众女丫烟熏火燎,甘愿被指挥来指挥去,无非是眼巴巴等着胭脂出炉,此刻根本无心去睡觉,非要飞鸟一口气制成。这本就不是一股劲做成的事。飞鸟发了愁,却也只好略带恳求的语气给龙妙妙说:“这就不是一晚上做得完的,大家睡觉去吧。”龙妙妙以为他要偷懒,反复以“去找阿姐”的威胁和“一只海东青”的报酬恩威并用,说:“你要是想睡觉就快快做,大不了明天到我马车上睡觉。”

飞鸟没办法,一遍一遍嘀咕“瞌睡”。他向几个女丫要来半盘牛羊油,兑入清水水,加入木耳人参等干货,熬出一大锅香喷喷的鲜汤。待半油半水的汤煮沸,指挥几人小心滤出一锅油汤,剩下一锅补品和渣滓,接下来,则一边在油汤中兑入奶子,以小火煨;一边在补品那锅加水加盐,下肉煮汤。

一锅宵夜转眼焖好,浓郁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飞鸟一人发一只碗,自己先喝,摆出理由说:“劳逸结合。”

几人见他扳了块石头坐上,抖着腿唏嘘喝汤,相信这“结合”法不错,也呼噜、呼噜开动,不大功夫,竟把一大锅东西连肉带汤吞个干净。

此时浑身舒透,大汗淋漓,也离大功告成不远。

几人放下装满油汤的铜锅,撇出沾有香料粉末的油脂再冷却,把第二次捞出油脂换入小锅,加入少许蜡饼,加热融化。

这样,胭脂油的油已经制好。飞鸟又要龙妙妙把贝壳粉、花露、香粉加入颜料酒,过滤后酿成红白色溶液,再倒入少量油脂,搅拌烹煮。他看着几女忙碌,又是一阵困顿,心说:“之后不过是烧尽水,搅拌均匀,冷却出胭脂油,人人都会,我还是睡一觉吧。”想到这里,他就趁被窝空虚,偷偷潜入。几个女丫也没有故意吵他,托腮而坐,相互叽叽喳喳地说话。

睡不大会,一阵蹦跳声惊醒跺得地动山摇。

飞鸟“啪”睁开一只眼睛,眨几眨,只见女丫都美滋滋捞油膏揩脸,龙妙妙抱着什么东西,扎着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姿势,还激动地嚷:“全是我们的。”猜是胭脂制成,心想:全给了她,琉姝阿姐会生闷气的,她的脸也都皴啦。

想到这里,他连忙爬起来,告诉女丫们说:“可以用无色油护手,也可以用胭脂油涂嘴唇。你们看!”说完,就用食指沾油抹唇,上下拨捻作示范,而后顺势讨要,不大严肃地说:“给我一半。我也要涂胭脂呀。”

龙妙妙极不情愿地分他许多,却好言哄骗说:“我知道你要拿去卖。只要你下次还来给我做。只管拿就是。”

※※※

往常群猎,少年们都整夜、整夜不睡。临时司学官不许孩子们到处走动,不许孩子们点灯,更不许孩子们到别人的帐篷里去玩。派出巡营的大人出来抓人,抓到轮值大帐,逼着孩子们睡觉。飞鸟离开龙妙妙的帐篷时不知到了几更。只知道还有人声。

他使劲揩着被龙妙妙她们擦花的脸,抱包胭脂油低头回去,怕见到人却偏偏见到人,还恰恰是巡营的大人。这些大人见飞鸟脸颊嫣红,红唇似火,几乎不敢认,他们都弯腰爬在脸上瞅,好奇地问:“阿鸟宝特。你咋学起女人来了?!”说完,偷偷乐着先走。

飞鸟也知道逮上要去轮值大帐,只好跟在他们身后走。

他有觉就睡,有猎就打,很少进轮值大帐,更不像某些小孩,心照不宣地让人逮,去到大帐赖一起玩。这下被逮,只觉得更加困乏。眼看就要快到轮值大帐了,里面人声汹汹。飞鸟突然醒悟到什么,连忙落到几个大人的后面,打雪地里抓把雪擦脸。

他这脸涂的是油,用冷水、冰雪自然是越洗越娇艳。

大人已经打帐门口回身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办法,只好抱着胭脂小跑两步,顶头往里进。

此刻,轮值大帐早已人满为患,个个带着游戏用具。龙琉姝、她的几个女伴也在,她们各坐毡毯,坐在男同窗对面甩骨牌,不时抿嘴娇笑。狄阿鸟初进来没有刚过多人注意。但从几个人到全部人的过程也只在那一刹那,旋即,他们的惊叹汇集成齐齐的“哦”和几声尖锐的口哨。飞鸟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实,“啪、啪”踩着小马靴,打他们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穿过,把胭脂奉送到龙琉姝面前,说:“阿姐。我送你的胭脂!”

龙琉姝早已面红耳赤,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钻下去。她心里又急又气地嚷:“我将来要嫁一个这涂胭脂抹粉的小丑?真是没脸见人啦。”于是干脆装作没转脸,从而当是没看到,并以一个大个子的身影打掩护。她极希望无人注意自己,好让自己找个机会溜回去睡觉。着实想不到,飞鸟进来就找上她,当众温柔体贴地送去胭脂。

对龙琉姝来说,这种的表现更像是母天鹅正在天鹅面前展示,湖中爬上一只癞蛤蟆,告诉所有的天鹅说:其实你们前面这位高贵而美丽的小姐是我蛤蟆的女人。

她陡然恼羞成怒,“噌”地站起来,甩手打了飞鸟一记耳光,并夺下胭脂油摔在地上。

飞鸟一脚略向前踩,双手平伸上交,转眼间就保持成这个姿势木木怔怔,旋即“嗖”地被脸麻耳响的感觉带回宴后追撵场面,再“嗖”地站回来面对这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一巴掌。他连忙弯腰去找那包胭脂油,在人屁股下爬来爬去地说:“我把胭脂油送阿姐,就是为了不让阿姐生气。你的脸都裂啦。咦。胭脂油呢。”

龙琉姝不知怎么的,脑子“轰”地一炸,拿脚踹向飞鸟的背。飞鸟“嗯”地疼呼,虽及时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仍挨了好几脚。他大声说:“阿姐。阿姐。你消消气我再给你说话!”说完,退步摆手。

他转过身,倒也觉得当众挨打没面子,一边往对面走,一边靠“唏、唏”地口哨声挽回尊严。龙琉姝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教训到该人,怒气更胜,冲他的背影大喝:“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靠上你阿姐我,人家早就打改了你!”

飞鸟因而跟大伙嚷嚷说:“阿姐大旗不该阿弟扛么?没办法呀。”

他尽管心里很难过,还是以为龙琉姝会为这句话高兴,忘掉自己无意中的错事,可刚一回头,就听得龙琉姝大吼:“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

飞鸟见她说完路也不看,哭着往外趟,不等她的女伴起身就往外追,却被声色俱厉的大人拦住训斥。此时,连一干捧星追月般围绕在龙琉姝身边的少年也莫名其妙地走到前面嚷:“把你阿姐气哭了吧?”他们大大小小把飞鸟挡到背后,自己往外赶。飞鸟出不了门,只好自后大吼:“关你们什么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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