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见冬日,还闻夏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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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天中午小卖部的这出插曲之后,小夏便闻名全校了。
插队的高一男生通过广播站进行了公开道歉,称自己的行为有悖学校的教育,扰乱了秩序,为同学们添了麻烦。他的态度很诚恳,公开道歉后,全校同学都知道小夏光荣的赢得了这次“战争”,走在校园里,大家都会上来和小夏打招呼,她的人气一下爆棚。学校同学称小夏为“正义和霸气的化身”,学生会甚至还宣传了小夏的事迹。
一个插队行为,竟一下把小夏推到了风口浪尖,小夏感到后悔不已:“早知会这样,我干嘛管这个闲事儿!那天真是不知道哪儿来的无名火!”
小夏自己是希望这个事情早一点消磨在大家的讨论中,她很不希望提起这件事情,反之,她正在为这“插队事件”烦恼。她为那天误伤韩东夏的行为感到自责不已,同时也担心自己会在韩东夏的心里留下野蛮的印象。可她不敢道歉,甚至,现在如果她老远地看到了韩东夏,她就会立刻换条路走,尽量避开和他会面。她一直在踌躇该如何道歉,一直在考虑该怎样改变韩东夏的看法。
于是,一拖再拖,转眼又一个周五了,插队事件的宣传热度不但还没消散,她的道歉也还没说出口。
在这一个星期,我和小夏除了上课,就是共同在纠结“如何道歉”的问题,一下课谁也不理谁,都闷着头郁闷事情。她是因为韩东夏,而我则是因为陈翰林。
自从上次在银杏林的事情后,又一个星期他没有出现。而我一直难以忘怀的,是他离开的时候落寞的背影。他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里,明显透露出对我的失望,和对自己的放弃。他一定觉得,我是在害怕他,在厌恶他,是想试图逃离他。但其实,那天我只是被那些摩托车人吓到,并没有丝毫对他的畏惧。
可我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一切?我还能见到他么,见到之后,我能说出口么,就算说出口了,他的心已被伤,还来得及补救么?
带着这些充满歉意的问题,我和小夏又迎来了一个周末,可我们却一点没有迎接周末的心情。所以放学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在要分开的时候,小夏拍拍我的肩,说:“各自加油吧。”
我点点头,和她挥手告别。
独自走在最后一点回家路上,我心中所想的还是陈翰林。
明天再去上周遇到他的地方碰碰运气吧,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见他一面。
正走着,迎面骑来一辆熟悉的自行车,还没来得及看清骑车的人是谁,那车已停在我面前。
陈翰林痞痞地笑看着我,我心内有些激动,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站在原地。
“上车。”他说。我没有动。
“哎,你不用害怕我,你是我喜欢的女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他语气里的落寞让我心疼。我当即坐上了车。他有什么可害怕的?他和我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自行车行进起来,车速缓缓的,车上的两个人都不说话。
一会儿后,我们又来到了那片银杏树林。斑斓的银杏叶在淡淡的夕阳和秋风中起舞,树林宛然变成金灿灿的世界。
“想听故事吗?”他下了车,靠在一棵银杏树上。
“什么…故事?”我平复心情,望着他,小声道。
“反正不是童话故事。”他笑嘻嘻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他顺着树干滑下,坐到地上,然后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我:“今天,你就是来听故事的。”
我屏住呼吸,银杏树林里安静的只剩叶子随风舞动的声音。
“我的家乡不是这个城市。
“我的家在一个杂乱无章的地方,那是政府行政的盲区。我从小就在肮脏混乱的地方长大。人们说,一个人不要忘记自己的故乡,但任何人有那样一个家乡,一定都会很想摆脱的。
“我的家庭也是如此。我拥有一个流浪的人所具备的所有家庭条件。我妈妈去世很早,我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五六岁左右。她死后,爸爸开始赌博,吸烟,甚至嫖娼,吸毒。社会上所有肮脏的事情他都做了个遍,他沦为社会最底层的败类,而且不知悔改。
“终于,在我上初一的时候,他死了。他留下的,只有一屁股债等着我来还。
“至于受到的教育…我倒是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小学,但我对小学的印象真的不太好。因为家庭的缘故,老师嫌弃我,同学唾弃我,他们造就了我如今的个性。而到初中,我爸死后,我就没学可上了。我出去打工挣钱,还他欠下的债。
“我每天都很努力,但依旧没办法同时还那么多的债。债主们等不及了,每天都来闹事。有一次,一群人又过来我家闹,他们把所有东西都砸烂了,还…还砸烂了妈妈的骨灰盒,和她留下的…一个遗物,你懂吗,这些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动力!我忍无可忍,于是就…
“我没想杀死他,可我当时失去理智的控制了。刀插进去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杀了人,我就逃到了这里。由于双亲去世,我得到了政府的经济救济,也上了高中。我用那些政府给的钱还了大部分债,但是依旧无法挽回一个被我杀死的生命。
“那个被杀的人是混黑社会的。他们虽不报案,但也绝不会让我好过,他们一直在找我,等找到后再为他们的兄弟报仇。我想…我想活下去,所以只得继续逃来逃去,根本没有闲心读书。我流氓痞子般的打扮和为人让周围同学害怕也嫌弃不已,没有人愿意亲近我。
“但是,我见到了你——陆冬儿。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干净美丽的好像一块碧玉。你…你特别像天使,从天而落,即便落入凡尘,却不被任何世俗的东西污染,那么纯净,透彻…我家乡的女人,都是浑身异味,整日口出狂言,粗暴不已,而你则如此不同。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保护一生的女人。高一一年,我每天放学都跟着你,我以为,你不会害怕我,你没有嫌弃我,可那天我们一起躲到这里的时候,你却也想逃离我…陆冬儿,我真的…那么可怕吗?”
句句凿心,字字入骨。他平淡冷静地叙述,好像讲述的是别人的人生经历。那些本该惊心动魄的部分,被他道出来却只觉平常,回头品味,他人生的每一刻都是艰难不易的。
他真的…那么可怕吗?他的那句话问出来,我也在问我自己。
他手上或许沾染的鲜血,他或许冷漠,无谓,甚至蛮横无理,但最后,这些都化成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即使无措,却必须要接受妈妈的离开和爸爸的堕落,最后都化成一个单薄身影的青春男孩,背负着愧疚和自责的鲜血枷锁,苦苦寻求着安慰,友情,和温暖。
他本良善,只是命运唬人,让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我望着他的眼睛——我第一次与他的对视。然后,我笑了。我拼尽全身温暖,尽力绽放出一个美丽温柔的笑容。
“陈翰林,其实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有担当的男孩。你一点都不可怕。”
斑斓的银杏叶在淡淡的夕阳和秋风中起舞,树林宛然变成金灿灿,暖洋洋的世界。
☆、【6】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人们往往不擅长把歉意说出口,可是道歉,其实是一件很简单,也毫无坏处的事情呀~(@^_^@)~
周六的清晨,下起了毛毛秋雨,凉意直侵人心。
我多裹了一件外衣才出门,却还是被冻到了。温度下降的太快了!
小跑着跑到学校附近的一个早餐店买早餐,正打算捧着热乎乎的早餐回家时,却看到了学校小卖部的那座小房子,插队事件的记忆一下涌到我脑子里。
我怔了怔,想起韩东夏面无表情离开时的样子,心里顿时毛毛的。
哎,该去道歉了吧,林小夏。我对自己说。
踌躇了几步,我走到小卖部。周末,学生不来学校,没人光顾这家小店。
店主是个高大的男人,看到我进门,大笑着打招呼:“哟,这不是‘正义和霸气的化身’嘛!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大周末的还来,真照顾生意。”
我干笑了几声表示回应,那天的事情被这个店主知道后,他每次看到我都会大笑。
我不再搭理他,使劲回忆当时韩东夏手里抱着的东西有什么。唯一记得的是,他拿了三瓶矿泉水和几包零食,但零食具体是什么却完全没有印象。
我干脆就买了很多零食。因为那天的事,他本来应该也排了挺久的队,最后却因为被我溅了可乐而没有付钱买到,我该赔的。
店主给我结完账,临走时笑呵呵地给我来了句:“慢走不送,正义的小姑娘。”
我心里十分不舒服…每个人都要抓着那件事不放!我本是因为自己着急而去挑衅,最后却变成伸张正义,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我一手提着零食袋,一手抱着早餐,在细雨中匆匆往家赶。
回家吃完早餐,我抱着零食袋跳到床上,久久犹豫着。
专门送到他家么?这么隆重的道歉?穿的温文尔雅一点,好改变他的印象?见面该怎么说?要不要提高一第一次遇到的事呢?难道只道个歉就完了?
我把零食袋扔到一边,趴到床上!林小夏,你什么时候这么左右摇摆了?
在心里教训了一顿自己的懦弱,我拎上零食袋,喊了一句:“爸妈,我出去一趟。”便匆匆跑到雨里,前往韩东夏的家。
高一的时候,我默默地喜欢关注着他,也曾经无数次尾随他回家,对他家所在的地点十分熟悉。小跑着不过一会儿,我就赶到了他家楼下。站在那里,我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面对喜欢的人,竟比面对一场月考,面对一次歌唱大赛还要忐忑。
终于,我叩响了他家的门。门开的时候,门前的韩东夏面色清冷,穿着家居服,显得十分纤瘦。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淡淡地问:“你是…?”
“嗨!你…你好!我叫林小夏!你还记得我么?”我有点语无伦次。
“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
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么?
“啊…我是…我和你是同校同学,就是…那天在小卖部,不小心弄脏你衣服的人。”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来道歉的。不好意思把你的校服弄脏,这是你那天没能买成的东西,我给你买过来了。因为忘记有什么零食了,所以就多买了点。请收下我的歉意!”我诚恳而慌张地把零食袋递到他手上。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送吃的给我?这我不能收的。”韩东夏想把零食袋递还回来。
“不不,无论如何这是要补偿你的。”
他向袋子里看了看说:“这里面有很多巧克力的零食,我不可以吃,吃了会过敏。”
“啊?”我拿过袋子向里面看了看,确实有很多都是巧克力做的,可我不知道他会过敏。
“谢谢你,但你可能搞错了,再见。”他把袋子递过来,礼貌地笑了笑,就把门关上了。
我站在关着的门外,呆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等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我刚才的表现有多失败!我刚才慌张的险些连话都说不利索,自我介绍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清楚来龙去脉。简直一败涂地!
我懊恼的拍了自己几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心情。
林小夏啊,你应该清楚吧,门内的那个男生,是你默默喜欢了一年的人。
你已经耽误了整整一年,你没有鼓起勇气对他表白心意,甚至都没有勇气和他认识、交朋友。你爱慕他,但如果因为爱慕而怯懦,难道不是很可笑的吗?面对其他事情,你都可以无所畏惧,为什么偏偏面对韩东夏你就次次犯怂?追求一个人,如果没有决心和勇气为基础,是永远不会成功的。
我整理好心情,然后蹲在地上,把零食袋里和巧克力有关的东西全部挑选出来。
拎着剩下的零食,我再次叩响了他家的房门。
他又一次开门,面露惊讶:“嗯?你好,还有什么事吗?”
我笑着问他:“你是韩东夏吗?”
他点点头:“是。”
“那就没有搞错。”我坦然自信地笑着,“我要找的就是韩东夏。”
我把零食袋递到他手里:“抱歉,之前不清楚你对巧克力过敏。我把巧克力都挑出去了,还剩下几袋,你一定要收下,是为了周一的时候,我和其他同学吵架时,弄脏你的衣服,耽误你的时间作赔礼。做错事了,就一定要为它负责,不是么?”
我对他灿然一笑,是发自内心的坦然和真诚的道歉。
“额…”
“那,韩东夏同学可以原谅我了吗?”我俏皮地望着他。
“…啊,可以…”
“谢谢!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