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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草清-第7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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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皇帝后知三百年,甚至比三百年后的化学盲还懂得多一些,不仅随口道出了“雷汞”这个名词,甚至还知道用硝酸与水银反应获得硝酸汞,再与无水酒精化合得雷酸汞,也就是雷汞。

可从硝酸到无水酒精都还是实验室产品,先得解决原料的工业化,才能谈雷汞的工业化。同时这个流程所得的还是灰雷汞,要保证军用级别的可靠性,还得再进行纯化得到白雷汞,这就非皇帝所知了。

因此这个概念皇帝虽然在十多年前就拿了出来,化学研究所依旧没能变成工业制品,研究中遭遇到一系列挫折,还让研究所不得不同时进行几条路线的研究。

“我们需要尽快看到成果,不能再广种薄收了,既然雷汞路线只剩下纯化的问题,研究所就该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这条路线上。先生们!这是团结一心的时刻,我们不能再只考虑个人的荣誉和利益!”

陆盛谛要拼了,研究所的化学家们也齐了心,不拼真不行了,陆盛谛的方案获得了研究所一致认同,战争是科技第一推动力的法则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让陆盛谛如此搏命的原因不止是战争,还有归属感。

他正面临将作监总头目田大由的“政治审查”,原因是法兰西人在天竺正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他必须拿出实际成绩,来消除田大由对法兰西人的怀疑。

“弗勒里那头蠢猪,准是被不列颠佬给忽悠得敌我不分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陆盛谛就满肚子气,整日腹诽着法兰西首相弗勒里。

这事源自于第三次锡兰海战的收尾事宜,不列颠人大败,退出了印度洋,在可预见的未来,估计再没力量跟英华争夺印度。即便不列颠人发了疯,要派出一半战列舰来印度洋,面对规模相当的英华海军,也是没一点胜算。

不列颠政府被这场战败震惊得哑口无言,除了赶沃波尔下台之外,根本来不及对英华作出什么回应。但已丢掉落脚点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却反应神速,干了件缺德的事,或者说是早就作了这一手准备,他们把法兰西人卖了……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通过公司特使波普尔的私人渠道,向英华通报了不列颠政府与法兰西政府的非正式合约,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跟法兰西东印度公司更有正式的合作协议,那就是双方携手抵抗英华对印度的“侵略”,在此基础上,双方瓜分印度。

不知道是不列颠人忽悠技术太高,还是法兰西人当时正为波兰王位战争焦头烂额,希望与不列颠人保持一定的和平状态,或者是法兰西首相弗勒里对英华始终不开放罗马公教的宗教政策不满,如果再让英华获得整个印度,广布福音的脚步就要在亚洲大步后退,罗马教廷也将对身为红衣主教的弗勒里施加更大压力,总之……法兰西人不顾跟英华多年的友好交流关系,以及在印度已经达成瓜分协议的事实,悍然准备跟不列颠人一同驱逐英华。

可惜,不列颠人失败得如此彻底,法兰西人还没将背叛实施,就被不列颠人转手卖了。

第三次锡兰海战后,法兰西人乐颠颠地要去“收复”马德拉斯和圣大卫堡,却被当地高挂的血红双身团龙旗阻止。当时贾昊等人还不知道法兰西人跟不列颠人的密谋,只是纯粹基于“谁付出谁获得”的法则行事。而当法兰西人严厉指责英华违约的时候,西洋大都护府才收到不列颠人的情报,暴跳如雷的胡汉山带领二十艘战列舰和两营伏波军逼压法兰西人在印度的老巢本地治里,要法兰西人“给个说法”,法兰西人才慌了阵脚。

法兰西历史书上有一场本地治里海战,夸耀印度洋舰队以弱敌强,挡住了赛里斯人数倍于己的进攻。可在英华史料中,本地治里海域所发生的战斗不过是一场小小“冲突”,六艘法兰西战列舰企图夺港而逃,被英华战列舰打烂一艘,余者再不敢动弹。

双方在印度洋的冲突很快波及到了政治和经济领域,在华的法兰西人都被严密监视,并被要求接受定期审查。

这就是陆盛谛的烦恼来源,为此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把法兰西国籍换成赛里斯国籍。

“可我终究是法兰西人啊,我爱我的国家,爱我的民族,我怎能更改自己的国籍呢?”

夜晚,陆盛谛执笔踌躇,他正准备写入籍申请,但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原本轻飘飘的羽毛笔就如铅条一般沉重。

人是有国界的,科学是没有国界的,再说了,国籍不管怎么变,也改变不了自己属于法兰西民族的事实……

“为了科学!为了全人类!”

陆盛谛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之后毅然落笔,眼中还闪动着自我感动的泪光。

法兰西人陆盛谛毫不纠结于自己的国籍,而在北方,寒冬十二月的紫禁城里,正进行着一场纠结难解的大辩论。

“以农为本是华夏历代祖训,也是我大清根底,血可流,头可断,祖宗之法不可变!”

“不变法,连供祖宗牌位的地方都要没了!”

“一面读着圣贤书,一面行着禽兽事,这怎么可能呢?国人之心该怎么自处!?”

“考虑国人之心干什么?就只需要考虑满人……不,栋梁之心!汉人礼教不过是咱们满人用来粉饰一国的东西,你怎么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呢?”

乾清宫正殿,十岁的嘉庆皇帝怯生生地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中王公大臣们争吵不休,吵得不可开交时,小皇帝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身后两面珠帘高挂,各自遮住了一个身影。

居左珠帘里,慈淳太后一直没发声。

爆发这场争论,她早有预料。大清全面转向,以工商立国,攀附英华工商,以求自保,这种就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完成的。国中保守派不断跳出来反对,甚至在朝堂上也开始汇聚出一股清流派的势力,以道学礼教和圣贤正统,抗拒大清转向。

此时茹喜才品到掌握一国权柄的感觉,寝食难安,但又食髓知味,就如福寿膏一般,让人难以割舍。

见殿中吵闹已有变成殴斗的迹象,茹喜嗯咳一声,尽管低若蚊蝇,满殿却瞬时寂静。

茹喜悠悠道:“国策要与时俱进,大义也要创新……”

第八百六十三章 大义衍化,满清新政

“太后所言极是!”

得了垂帘人表态,吴襄的气势顿时如山峦一般巍峨。

“大义若是不着人心和国势,便是虚妄!不止我大清,自秦以降,历朝历代,江山社稷求的就只是两字:存续!怎样做才能让江山不变色,社稷万万年,这就是我们的大义!大义只能由国策而来,怎能先举大义,再定国策呢?”

“太后睿识高远,托着我大清度了前一劫,也只有在太后的指引下,我大清才能继续坐看南蛮风云,卧薪尝胆,谋复再起。今日我等所议,就该以太后的栋梁论为根,再提那些个道学礼教,无益于国者,不是南蛮的反间,就是燕国公的直间,其心可诛!”

吴襄砸下来两顶大帽子,以汉臣为核心的清流派再没话说,但脸色依旧很难看。

张廷玉赶紧来抹糨糊:“吴中堂所言极是,我等就该正心自省,万不能遭了南蛮和燕国公的蛊惑。只是太后微言大义,朝堂行事怕还没悟透太后的苦心。一国之利大矣,如何让栋梁分匀,心利合一,还有太多不明之处。大家所言也都因此惑而起,不知中堂于国策有何新见?”

听到这话,不仅吴襄哑口无言,茹喜也皱起了眉头。张廷玉所言正是大清目前所处困境,尽管已定下开放工商,栋梁谋利,以稳待变的国策。但这都只是大面上的精神,具体该怎么调节,还存在很多问题。

满人有满人的利,朝堂有朝堂的利,地方有地方的利。怎样协调三者的利是一项大工程,若是分匀得不好,三方冲突,不等南蛮北伐,自己就先散了架。

总理大臣衍璜出声了,就一帮汉臣在太后耳边聒噪,出的主意显然都不利于满人,“国策还有何疑问?太后已准了以内务府统管一国工商事,金融、贸易、矿冶、粮盐茶马等业都发执照运营,除了内务府皇商外,民人买执照,受内务府监查,也可运营。南蛮工商入大清,均由内务府接手,与内务府分润股份。”

“设于各关隘的省关由户部直管,地方厘金局则由厘金事务衙门直管,利之权柄都握于中枢,一国方能稳,这都很清楚嘛,还有什么可惑的?”

衍璜所列的国策是嘉庆皇帝即位后,大清所行的新政。要义是将工商、厘金乃至南蛮入大清之利都握于中枢。明面上是开放工商,实际上是将过去那套皇商和官商制度以执照形式公开并且统一化。

内务府、户部以及各省手中所握的行业权全部集中于内务府,由太后所委任的内务府班子统筹管理。这些收益都用来供养满人,内务府为此扩充建制,设立的各业督管衙门,又给了满人大量差遣。同时获得执照的皇商官商们也必须在产业里设立监理,由内务府所派遣的满人充任监理,监督账目和业务运转。

除了皇商官商,民人也获得了名义上的自由工商权。只是买执照的门槛很高,明暗的花费可不是一般民人能承受的,银子够了,还得看内务府的脸色,就算买到了,没有过硬的关系,也是被满人监理吃干刮尽的下场。

当然,工商的面太广,内务府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大小通吃。因此只将要紧的产业划拉到管辖范围里,而单纯的行商事业,只要没过省,内务府也暂时放手。目前要在大清营运银行、票号,要搞海运,或者是开矿、大规模织造,以及南北贸易,尤其是粮食、盐茶、马匹等事业,都得去买执照。而跟南蛮工商合作,更是内务府的禁脔。

如果未来有什么行当兴起,利大量足,内务府当然不会放过。每年内务府都会发布新的执照则例,总之最活跃、利润最丰厚的行当,都必须置于内务府的管辖下。

慈淳太后能够获得满人的一致拥戴,就在于这一项国策每年至少能带来几百万两银子的收益,还有上万差遣,不乏肥缺,满人不再依靠田亩钱粮过活,日子比过去快活得多了。

内务府把持了国内工商的大头,而省关则是一张网眼中等的渔网,将跨省贸易尽数罩住。这部分利虽在名义上属于户部,但省关监督的人事权却是内务府把持的,这也是沿袭自顺治朝起钞关的旧例。

非但大工商和省关,厘金更是一张网眼细密的大网,罩向地方细小的工商事务。大清朝堂以厘金事务衙门管治地方,利在两面,一是四六分成,地方四,中央六,二是地方厘金局总管的人事权也在朝堂。

总结而言,慈淳太后这项国策是将大清立国时的旧策发扬光大,由满人集团把持国内工商业的管控权,所有活跃的工商活动都置于满人手中,而相关的利益当然由满人独享。这一策能顺利实施,同时也能获大利,当然还得益于南北来往的大环境。

张廷玉叹道:“国策自是好的,可中枢手太紧,地方患不均,怕存内争之患啊。”

难得这位冯道出言争利,张廷玉所言正是朝堂清流派以及地方的牢骚。在张廷玉看来,以汉臣为核心的地方官僚也是国家栋梁,甚至是栋梁的基础。不让他们分享到足够的利益,一国根基不稳。而眼下大清所行国策,给汉臣和地方的利太少了。汉臣若是不能跟满人同心,栋梁分裂,大清社稷就有崩塌的危险。

地方虽还有田丁钱粮,因工商大起,朝廷还着力宽免,以求治下民人稳定,同时提高了地方田丁钱粮的存留比例。但工商大起,民心对撞,地方治理要下的力气十倍于前,光靠田丁钱粮和厘金局分成,很难维持局面。不对民人下狠手,很难再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旧事。

当官没有好处,读书人就不会趋之若鹜,读书人苦于当官,汉人精英分子就没出路,汉人精英不依附于满人,就会大量涌向工商,甚至投靠南蛮。如此人心渐渐败坏,大清对地方,对汉人的统治大义就会逐步削弱……

衍璜还要说话,茹喜又悠悠一声叹:“张中堂所言也未尝没有道理,我大清之栋梁,本也是满汉一家。只是一国之利的饼子就那么大,分了你就少了他的,哀家也颇为难啊,张中堂有何见解呢?”

张廷玉欲言又止,他本想提议提高地方分润厘金的比例,同时进一步提高田丁钱粮存留地方的比例,可太后这话已经堵住了这法子,他怎么好再开口。

吴襄转了转眼珠,开口道:“南蛮素有谋食于外之法,未尝不能借来一用。臣观内务府所管工商,即便要缴纳执照费,每年还有若干税负,但购执照行业者依旧络绎不绝。这说明工商之利大矣,内务府独享也未能食足利,若是允地方也能分沾其利……”

张廷玉顿时了悟,接口道:“臣请行工商落籍制,内务府所掌工商驻于何地,当地官府也可收一些籍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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