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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鸡窝-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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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加了一点作料,把女人的欢乐面限止得太窄,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对象都汇合到一起,女人才能啜饮一口这神奇的酒。世上的女人能达到这个境界的太少了,许多一辈子没尝过的女人做梦也想不到这种蚀骨消魂的滋味,现在烧鸡尝到了。她在眩晕中轻轻地哼着:“这辈子总算没白活——”她的祖先,原始社会中第一个尝到这枚禁果的女人,大胆地反抗群交,选择自己心爱的男人。今天她同样决定:不能再零卖自己的肉体,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永远是他的。管教人员大会小会费尽唇舌达不到的目的,在这一刹那间由一个男人完成。决定做得晚了一些,可是什么是晚?什么是早?和蜉蝣相比,他俩的未来长着哩!
  垛外天与地在互相较量,呼啦啦,轰隆隆,积累的能量化为风雨雷电尽情地发挥。垛内同样爆发了一场狂风暴雨,几十年压抑的感情一朝释放,凸与凹的互补,远远胜过天地间阴与阳的冲击。“吕布”融化在一片温馨柔软的尽头,听到那一声轻喟,他的嘴唇在小巧的耳垂边吐出:“我也一样……”
  他俩清醒得是时候,远远传来噼里啪啦踩水的声音。“吕布”立刻收拾停当蹿出去照顾车和马。烧鸡沉着地猫在麦垛里,直到那个亲爱的声音低唤:“出来吧——”才钻出垛来。
  “放心,过几天我就请假进城,去看孩子——”
  烧鸡回头送去一个微笑。这次相会抹去了她脸上的阴影,进了号子,芦花鸡觉得奇怪:大雨把这个迷迷糊糊的“阿斗”浇醒了吗?谁都难受得不行,她怎么容光焕发?
  鸡窝组一直到开完晚饭还缺一个,方队长隔着窗户问烧鸡,“还缺谁?”
  “白雪玲。”
  “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叫着她!还是个组长哩!”方队长烦极了。
  “我——我——”烧鸡心里有鬼,不知该怎么回答。
  “准是逃跑了!”芦花鸡撇着嘴说。
  “你怎么知道?她说过吗?”
  “这个……”芦花鸡卡壳了,她本想趁此机会踩白勒克一下,这个娘儿们揭发过她,但是没想到方队长这么认真。不能答“听说过”,否则自己会戴上“知情不举”的帽子。她灵机一动,说道:“这几天,白雪玲的情绪就不对头!”
  “说的尽是废话!”方队长瞪了她一眼,回过头去看着落汤鸡似的三王队长和小郎。
  “都找遍了!没有!不知藏哪儿了!”三王队长垂头丧气嘟囔,不知是因为这次事故责任在她,还是因为给雹子砸的,她的嗓门儿和气焰都小了十倍。
  “没准儿真的逃跑了,这种洋妓做梦都想着外国姘头!”小郎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悻悻地说。她真的乏了,浑身骨节都散了架,不想再去搜寻这个该死的洋妓。
  方队长不再答理她俩,到队部找出一盏马灯,招呼两个武警,拉着警犬,走进冥冥的夜色中。
  “她还不死心哩!”小郎惴惴不安,看出这位“头儿”生气了。
  “肯定白跑一趟!”三王队长没精打采地说,这句话与其说是她的判断,不如说是她的希望。反正是惹了祸了,找不到反而证明她和小郎确实卖了力气没磨洋工。
  鸡窝 十二(2)
  可是三王队长的希望落了空。后半夜,她刚替换了值前夜班的小郎,便听见远处传来狺狺的犬吠,接着摇曳的马灯照出三个人影。三王队长心里先是一松:三个人!没找到!后来又一紧:其中一个特别臃肿!背着个包袱?不是!是个人!
  虽然方队长在老区曾经配合武工队侦察敌情,但是这个姓白的洋妓比日本鬼子和伪军都狡猾,一行人跑了大半个农场的疆域还是不见踪影。方队长不死心,回头又转悠到那块麦地,警犬突然全身贴地匍匐前进,灰黑的脊背与地面浑成一体,只有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摆动。三个人一阵兴奋,觉得有门儿了。警犬爬了一段,一跃而起,对准一堆稀湿的麦捆猛扑过去,果然叼住一只碧绿的袖子。武警立刻跟上,拉开枪栓,大叫:“不准动!”
  被狗叼住的那一个出奇的老实,一动不动,不声不响,软里咕囊,活像一袋棉花。方队长心里格登一下:死了?摸摸鼻子,微微还有点气。她一个趔趄坐在泥水里,悬了一夜的心这才回到老地方,忽然觉得那么累,胳臂腿都抬不起来,到底是四十岁的人了。“管教”这碗饭真不是好吃的,犯人受罪是她们自找,咱们犯了什么?也来这里陪绑?但是这一埋怨像黑夜的闪电一闪就灭了,当了多年的老公安养成的习惯,忠诚、责任又占了上风。她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拨拉这袋“棉花”:“别装死!走!走!”
  “棉花”站不起来,早已失去知觉。方队长趴下拽住两只绿袖子想背着她走,但是“棉花”真叫沉,居然背不动。还是那个年轻的武警把枪交给伙伴,一弯腰背了起来。
  游大夫倒霉了,正睡得香,被小郎一把拽醒。她闭着眼说:“行行好吧,困死我了!病人?等明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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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儿?明儿死一口子,你也该进去了!”
  “什么!”游大夫一愣怔,睁开眼。
  “神吗?在庙里!”小郎没好气,“要是死在地里没你的事,死在这里你就跑不了!”
  白勒克轻盈地跳着快三步,旋转,再转,转得飞了起来,周围一片暗红,灯光、地板、屋顶全是红的。应该穿那件粉红的舞衣,在这深红的厅里像一朵盛开的牡丹,效果更好,穿这件绿的就俗气了。这种场合三分相貌七分打扮,男人有一个算一个看重的都是外表,蜜蜂蝴蝶都是冲着花儿的色与香飞来的。女人,尤其是干这种行业的女人当然要懂得一点男人的心理。不过自己还是出众的,第六感觉告诉她:许多眼睛盯着她转哩!舞伴是个黑大汉,黑得发亮,怎么那么黑!穿着晚礼服吗?不对?不对!他浑身精光,一件衣服没穿,像个黑猩猩围着她转。两只铃铛似的大眼瞪着她,大嘴嘻开,露出巉巉的白牙,是那个水手。黑大汉像陀螺一般转得飞快,跷起的大腿之间一堆嘀哩嘟噜的物件中突然竖起一门加农炮,瞄准她发射。她躲避不及,打中了!打中了!怎么?是液体炮弹?洒遍全身……许多声音响起来:“看,这里,这里一块,这里还有……”许多手指戳着、挖着、刺着……
  “哎呀——”她呻吟一声。
  “醒了!醒了!”
  “疼啊——疼——”
  “哪儿疼?”
  她说不出来,哪儿都疼,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不疼的地方。
  “哼!娇气包!淋了雨着了凉了呗!给几片APC得了!”是三王队长的高嗓门。
  “光是着凉?不见得!着凉还出一身疱儿?瞧!这里,这里,都连成片儿了,这儿出脓头了……”声音又尖又快,是游大夫。
  “啊!真是的。这叫什么病?是出疹子吗?不像!难道是天花?”三王队长紧张起来。
  “你说到哪儿去了!瞧她的胳臂,种过牛痘,不是天花。她验血好几个+号,是杨梅大疮!当心,别沾上脓血——”
  “嗬!真了不得……”三王队长的声音退到门外去了。
  “水——水——”白勒克张着嘴,呼呼地喘着,她觉得自己成了个大火炉,鼻子、嘴唇、咽喉、全身的毛孔……都冒着火。
  游大夫量了她的体温:三十九度八;用手电照了照她的咽喉:发现好几块指甲大的白斑,忍不住冷笑一声:“没错!梅毒!够典型的!”
  值班室外传来三王队长的声音:“老方,您来瞧瞧,又是梅毒!送医院得了,放值班室里传上我们才糟呢!”
  “不会吧?春天体检的时候这家伙身上光溜溜的,没长疮呀!”方队长脱去沾满泥水的衣服鞋袜,换上干衣,一边扣着钮扣往值班室走,一边对游大夫的能力产生怀疑:明知缺少治梅毒的药,就都说是梅毒,不如干脆承认自己没能耐治疗得了!
  游大夫不搭茬儿,只是掀起白勒克盖着的那条绿色提花毛巾被,顿时方队长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一只五月端午节的大赤豆粽子。脱去湿衣裤的白勒克,赤条条仰卧在铺板上,雪白的躯体上布满豌豆大小的红疱,特别是臀部和大腿,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铜纽扣似的中间凹陷发黄,有的已经破了,流出黄油状的脓液。游大夫那双戴着胶皮手套的手分开“赤豆粽”的两条大腿,两位女队长只见一片湿漉漉的粉红,腿缝中央那道弯曲的弧度上满是一块块锯齿形蛤壳形的疙瘩。
  “像不像烂桃?”游大夫带着一丝报复,残酷地说。
  鸡窝 十二(3)
  “倒像堆烂桔子瓣!”三王队长躲在方队长身后咕噜。
  “怎么回事?几个月前她还好好的呀!”方队长也被吓得闷住了,“一场大雨会浇出杨梅大疮来?”
  游大夫解释:几个月前姓白的身上就出现一片杨梅疹,给她抽血做康瓦氏反应,有好几个+号,要是及时打药,也许能治好。看样子她传染的是恶性梅毒,闪电奔马式的,潜伏期短,不是按部就班地由一期二期进行,这种梅毒几个月就可以跳到三期。雨淋着凉是外因诱发,主要是她体内有毒……
  “你说她这算梅毒‘跳班’?”方队长好不容易算是听懂了。
  “书上没这个名词,意思差不多吧!”游大夫答,“这种病我只是听说,没见过,请场部医院院长治吧!”
  “对!对!”一句话提醒了方队长,这个烫山芋应该踢给院长,谁叫他不给药!送到医院出什么事就没有女劳教队的责任了。
  小郎推来一辆手推平车,车上铺着几捆麦秸,游大夫用毛巾被把白勒克包好,就动手和小郎两个往车上抬,被方队长拦住了:“等等!给她穿上衣裳!”
  游大夫张着双手,站着不动,心想: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事吗?到了场部医院,大夫检查,还是得脱光了。
  “听见没有?你戴着手套哩!给她穿上!肉虫似的送到场部医院像个啥?”方队长有她的打算,姓白的再下作也是个女的,医院里的大夫护士有不少是男就业,长期不见女人都憋疯了,这会子送个正当年的女病人去,又是昏迷不醒,再脱得一丝不挂,万一引起骚动怎么办?把她捂严实了,谁要检查让他去脱,出了事追不到女队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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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大夫气鼓鼓地抓起滴着水的绿纱衣,往白勒克身上套,又被方队长拦住了:“小郎,去三组号子给白雪玲拿套干衣裳,顺便把她的褥子带来!”
  天色已经大亮,淡墨色的天空染上桃红的朝霞,太阳摆脱了乌云的束缚,冉冉露出脸来,雾气缓缓上升消失。远远近近的树丛、庄稼、水洼都被这个光亮的大火球点燃了,发出浓浓淡淡翠绿、橙黄、浅白的闪光。一切都预告:又是一个大热天。
  方队长站在大门口,望着游大夫、小郎和那辆小车,艰难地在泥水中往场部医院走去,心里默默祷告:院长千万别刁难,千万收下病人!无论如何,按规定,危重病号应该送医院,不能在号子里断气!
  鸡窝 十三(1)
  白勒克进了医院,女劳教队中掀起一阵汹涌的羡慕:农忙住院,风吹不着,日晒不着,这叫享福。“三进宫”的老母鸡却觉得住院不是好兆头,皱着眉嘬牙花子:“我进来过三次,没见过住院的出来的!”
  烧鸡不爱听:“老鸹嘴!别瞎叨叨!白子哪点对不起你,这么咒她?!”
  老母鸡一愣:“我可没那么缺德,说的是实情!”
  “实情?白子那么壮实,发一次烧都禁不起?你瞧她家里到现在没来人领东西,准是治得能下地就从医院保外回家了!”烧鸡净往好处揣测,到底她跟白勒克的交情不是一年。这话说得有点边,女劳教队哪回死了人都得叫家属来领遗物,除非家里没人才把那些破烂扔进仓库。白勒克住院一个多月,家里又不是没人,到现在不来,难道真的保外就医了?老母鸡听了先点头,接着又摇头:“你想得倒美,等着瞧吧!我怎么一想起白子,脊梁上就凉嗖嗖的!”
  芦花鸡在旁边听了,心里腾地冒出一股后悔:要是割麦那天不给她“点眼药”——撺掇三王队长叫她出工——她歇两天,退了烧还得在这里受着。现在反倒促成她离队了,看样子贴准是保外就医。自己费大劲策划没达到的目的,歪打正着给这个对头帮了大忙。鬼灵精似的芦花鸡想到这里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等着等着没把白勒克等来,队部采取了一项新措施,倒让全体鸡窝组成员包括芦花鸡觉得白勒克实在重要,不可缺少,大伙更想念白勒克了。那天傍晚收工以后,方队长突然出现在鸡窝组,命令她们“并号”腾一间号子。刚接到通知:城里和农场通车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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