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富贵-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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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将军铁骨英雄啊……”宋九听完叹息一声,又说道:“张大郎,你放心吧,对你父亲转达一句话,民间有谚富不过三代,不仅是你家,包括所有的衙内,现在有好几十户人家入股,但三十年四十年后,我以为最少有十家不再象现在繁花似锦,说不定到时候这个分红就成了他们子女的一丝生机。这是正大光明的为子女准备一条后路,不是丑事。”
张琳岁数并不大,眼中闪着怀疑的眼神。
宋九又说:“张大郎,不说我朝,我就说汉唐功臣,三十年后,有多少开国功臣子女倒下。不过你来了,正好陪我办一件事。”
说着将张琳拉到潘府。
宋九不敢进潘宅,害怕潘美夫人找他麻烦,让张琳进去,这些衙内内部矛盾重重,例如符昭寿显然与张琳不对头,不过张琳与潘美几个孩子关系不恶。
潘惟固惟德兄弟被张琳约出来,宋九将他们拉到一家酒楼,坐下后叫了几个菜,宋九说正事:“潘大郎,潘二郎,朝廷让我巡察荆南,你家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潘将军,我将它们带到荆南去。”
“你巡察什么荆南?”惟固大笑起来。
“二郎,不要笑,二大王亲自将我喊到开封府说此事,上次我给你父亲写了一封信,出了几个计策,朝廷认为有的不能用,有的有新意,因此让我去南方实地看一看。”
“真去啊。”
“这个岂能开玩笑。”
“不过你巡察……”潘氏兄弟与张琳一起乐了,南方四个人一个比一个狠,宋九巡察谁啊。
“没办法,朝廷让我去,我岂敢不去,去走一遭就回来,正好明年春天返京,主持修桥与码头。”
“好,明天我送一些行李到你家。”
“潘大郎,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去南方,我也怕,你替我写一封快信,让你父亲关照一下如何?”
潘惟德先是想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伏下又大笑,笑完后说道:“行,但最少给我三百个面包。”
“潘大郎,你不能勒索,我马上走,河洲上要平整,还有书舍的事,那有时间烤面包,明年回来烤如何?”
“不行。”
几人讨价还价,然后吃酒吃得醺醺的,才各自散去。
事情可不少,宋九先是带着二十一名亲传弟子去河洲,自己一走,河洲继续在平整,哪里该挖,哪里该填,达到什么高度,必须要交待学生,自己不在,让他们代自己主持。不然到了明年自己回京,桃花水上来,就不大好办了。工程量十分浩大,不但加高两三米,河洲顶端的尖三角要削去,人工湖,风景沟渠,还有几个码头的凹槽,凹槽不需要自己出人力,由朝廷出人力,但从哪儿挖凹槽,相互距离多少,必须要讲清楚。害怕学生仍不明白,给了李柱一张整体图画,又画了一幅示意图,然后又要编写教材。自己不在,学生可以按这些教材自学。
他在忙,朝廷也在忙,王全斌带着六万大军前去征后蜀,听起来数量并不多,与三国时动辄几十万人战役相比,灭一个国家,还是占据着地形之利的国家,这六万兵马不是多,而是太少。但这几乎是宋朝禁兵的一半家底子。
六万兵马,后勤困难,又要征调大量民夫。
好在陕西路在五代战乱时波及不大,又有渭泾与北洛水之利,关中平原自古以来富饶,可以说陕西路是现在宋朝最好的一路,比京东京西都好,淮南也不行,虽在恢复,以前打得太惨了,暂时恢复不起来。
浚通汴水是一个小工程,可以忽略不计,发一万民夫,上千艘小船,两三个月就可以解决问题。顶多让官吏注意百姓安全,以及大寒时要休息。但还有一项工程。
找了几个月,在徐州找到一处煤矿。
然而无论是铁矿还是煤矿,主要还是在河北山东,宋九消息不大灵通,但衙内们听到一些消息,火药使用后,开采量激增,增了多少,现在没有统计,但盐铁案的官吏一个个眉飞色舞。想来增加了许多。
这是一个悲催的年代,若整个宋朝能将铁产量增加了四五万吨,估计赵匡胤能躺在铁矿石上打滚儿。但宋九心中默然,产量还未必有那么乐观,不然还可以在滑州再设一个钢厂。现在的铁矿石产量仅能勉强保持陈留县那个钢厂铁炉不能熄火。因此朝廷又下诏自酸枣县开始,凿一道新的小运河,贯穿封丘,兵变的陈桥、五丈河、古汴水,直抵钢监。这条运河是考虑地形开挖的,为什么非将陈桥绕进去,难道赵匡胤心虚?但那个敢问。
不仅打通一条新的运河航道,黄河与五丈河以及汴水水位线皆不一样,说不定会让黄河水倒灌到东京东郊,还要设陡门船闸。工程量不小,宋九隐隐感到钢厂还有一些技术问题未解决,但在朝廷那边会认为很好,不然不可能为了它而特地挖一条长达一百多里的新运河。
……
天更冷下去,京城飘起一场大雪。
雪越积越厚,寒气逼人,玉苹在缝一件皮袍子,替宋九做的,大姐坐在火盆边烤着手,说:“小九,你怎么要去南方?”
听到消息后,她急了,玉苹也急了,南方是什么地方,那些大山里的蛮子生性凶悍,到处是毒物,瘴疠,天气又酷热难当,而且打来打去,朝廷打了几年还没有将哪里安定。听说李处耘在哪里又吃了人肉,哪里就没有一件好消息。
“大姐,我只是去看一看,就象上次去河北一样,走一圈就回来。”
“河北与荆南能比吗?”
“河北才不能与荆南比,北边就是契丹与北汉,若非李继勋将军今年春天连破北汉与契丹军队,拿下辽州,磁州离北汉境内有多远?”
那性质是不同的,这不是画地图,在地图上看得近,然而二州隔着一个太行山,等于是隔着千重山万重山,不过河北百姓确实过得很苦,契丹人时不时南下,来到河北打草谷。相比于边境的河北百姓,那怕就是在荆南,也是天堂了。
张家老妪冷不丁地说道:“你们宋朝不攻打我们就是万幸了,我们哪里敢攻打你们宋朝?”
“张媪媪,你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你们北汉勾结外族人打中原,我父亲怎能受伤最后死了!”大姐怒道。
“中原本来就是刘家的。”
这是一笔烂账,但通过老妇人一些话与态度,刘氏在北汉做得不错,与若大的宋朝对抗了许多年,又受契丹剥削,居然不倒,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宋九严肃地说:“张媪媪,你若能呆下去,就呆,不能呆可以带着你的孙子回北汉去,但有的浑话不能乱说,省得牵连我。”
什么刘家的,连柴家的都没份了。
老妇人闭上嘴巴,开始做针线活。宋九站起来,准备教学生,忽然胡老大婆娘闯到宋家,见面就跪下,说道:“九郎,快救我家官人。”
第七十八章 卷(中)
“胡老大出事了?”不是宋九一个人问的,包括张家老妪同时发问。人心都是肉长的,因为儿子死了,儿媳妇死了,一家等于是散了,老妇人对宋朝很反感。进了宋家,宋九不能说对她多好,但没有剥削,至少将她当成一个人看待,连做针线活的私房钱从来不要不问,略闲下来时亲自下厨做饭菜,不摆主人架子,老妇人对宋九印象不恶。
平整河洲,正好天冷了,汴水结冰,这时汴水还非是后来的汴水,河运繁忙,除非冰冻九尺,不然还有船只破冰而来。甚至若无闰月,春节来得早,有的船刻意抢在三九四九冰结得最厚之前来到京城,将船一泊,人就留在京城,坐待元宵节到来,看完了灯山灯海,才兴致勃勃地回去。
但现在到了寒冬,汴水漕运基本停下。
苦力们一起呆在家中,正好河洲工地需要许多劳动力,除应役在汴水里清淤的力役们,一起跑到工地上劳动。不但有河中的,还有河北的,赵匡义吩咐过,要两河百姓和睦,征用了一些河北百姓。
两河矛盾在减少,那个图画悬在御街,河中的百姓看过,河北的百姓看过。若大的码头造起来,两河搬卸基本会让那个新码头取代,甚至由朝廷统一管理。但不代表着断掉他们后路,那么多建筑与各种行当,会需要许多劳动力的,请的还是东水门内的百姓。不过新的变革出现,多少会让河北百姓产生一些迷茫。有可能不会成功,有可能会成功,若成功怎么办?现在让他们吵也没力气去吵。
宋九说友情劳动,也不当真不给工钱,给了,一天一工五十文分,不算高,也不算低。至少河中百姓感谢宋九,而且那些建筑造起来,最少河中百姓会最受益,河北百姓也会受益。不一定要去河洲工作,一旦造起来,前去的游客多,必须从河北走,再到东水门,再去河洲,那怕在路边摆一个小摊子,也能养家糊口。一边迷茫着,一边盼望着,没有人监督,百姓劳动积极性却很高。
这么多百姓在劳动,需要人去组织安排。
宋九去了河北,让胡老大做护卫,还进了皇城溜达一回,又是让胡老大第一个上天,第一个从天上跳下来,他本人又是河中苦力的行头,希望百姓过得好一点,主动请命接了这个任务。
做得不错,随着宋九见了许多大人物,见识增广,似乎眼界也增加,居然主动带头,让大家善待河北百姓。我们都是识字人,要度量大,要学会修养,天知道他能识几个字。
此时胡老大成了宋九重要的左膀右臂。
怎么抓了?
胡老大让官府抓了几次,也未见他婆娘如此,看来事情还不小。宋九又道:“慢慢说。”
“官人早上去城外,无意中与石副军头家的仆役冲撞,发生口角,有一仆役侮骂官人死去的父母,官人又不知他的身份,便打了他,那人到开封县诬告官人,开封知县杖了官人一百下,又将官人关在监牢里。”
“胡行头怎么与军头家的仆役冲撞?”宋九纳闷道。
宋朝军队编制,十人为十将,也就是设一个小队长,百人为一都,设一都头,大队长,五百人设一指挥使,也就是营长,还有其他的一些低层军职。军头粗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军校,还没有都头听起来气派,那是不对的,指挥使上面还有,军与厢,不是常设,有厢主与军主,军主又叫军头,每军十指挥使。这是最大满员数,实际只有几指挥使,就象一指挥使满员是五百人,实际有的一营只有两三百人。然而整个禁军也不过十几万人,副军头也是一个高级的军校,非是胡老大能得罪起的。再说胡老大外表粗,内心不粗,再赌狠,与军头家的仆役赌狠值得吗?除非是群殴之时,法不责众。
“妾身哪里知道。”
宋九又问了一些情况,说:“嫂嫂,你别哭,我去开封县看一看。”
对两个博士与朱三吩咐了一下,冒着大雪起身,来到开封县,吕端接见了他。
宋九将来意一说,吕端道:“九郎,你要保这个人犯,有点不大好办。石汉卿家的两个仆役去城外买东西,与胡大冲撞,口角起来,言无好言,胡大轮起拳头就打,另一名仆役见势不妙,拉起那名挨打的仆役就走,上了牛车,送到开封县衙,那名仆役被打得满身鲜血,惨不忍睹,都昏迷过去,现在石家养伤,还没有苏醒,你让本官如何放人?”
胡老大婆娘一边哭一边也说了,疑点重重,宋九毫不客气道:“吕知县,他们来到开封县看上去伤势严重,为何在现场他没有吐血?这样,我有一法门,能区别出是人血,或者是什么牲畜血。”
宋九哪里能区别出来,不过他已断定,那是两仆役在牛车上动的手脚,或者将什么猪血狗血往身上一浇,看上去伤势严重了。但宋九也不怕,他们能做手脚,自己也能做手脚,然后说不是人血,谁能反驳?
“九郎,就不是人血,石家能将它交出来吗?”
“吕知县,你为何不将那件血衣留下?”
“九郎,本官又不能够甄别何为人血,何为畜牲血,为何留下。”
“吕知县,你真是糊……”涂字未讲出,血衣就是罪证,不管能不能甄别,需要留下的,但宋九将话停下,史上此人是有名的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但当真是小事糊涂?不是,九成是在装糊涂,贼精,比寇准都精。
抬头看了看吕端,吕端一脸清白,或者是一脸糊涂,宋九无奈说:“吕知县,能否让我去看一看胡大。”
“行啊。”吕端让主薄带着宋九进入大牢。胡老大在牢房里看到宋九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说:“小九,你要替我做主啊。”
看来打得不重……不对,一百杖下去,再不重,也不会那么精神,胡老大肯定未练过铁布衫,但听起来十分碜人,一百杖,再往下去只有流放了,只是打了一架,值得流放吗,除非那个仆役被打成瘫痪,或者打成残废。
然而宋九想不通一件事,一个副军头,对胡老大,那怕就是对自己来说,都是大人物。但吕端不同,他是堂堂京畿的知县,他身后还有一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