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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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她放下钥匙,换上拖鞋,好笑地问。
“哼,我就说了他几句,不许跟陌生人走,就气了,跑进卧室关上门不理我!”
“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好啦,你快去看书,不是快考试了嘛。”
楚净打发走洛洛,轻敲门,“宝贝儿,是妈妈,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宝宝探出圆滚滚的脑袋,瞟了眼看见有妈妈一人,赶紧拉她进来,“砰”又关上门。
楚净刮刮他小鼻子,“胆子大了啊,洛洛你都敢惹,不想吃饭了?”
他嘻嘻笑着滚进她怀里。
楚净不明他何故这么高兴,便也陪着笑。
闹了会儿,她静下来,把他从怀里扯出来,神情带着少有的认真,“你今天开心吗?我是说,你和……”顿了顿,那两个字别扭地张口,“你和爸爸在一起,开心吗?”
宝宝不说谎话,至少在她面前从不说谎话,他点头,“开心。”
楚净跌入寒潭,身体大脑皆被冻住。
半晌,她听到自己急促不安的呼吸声,那么不安,怕失去她最珍爱的宝贝。她又问宝宝:“如果在爸爸和妈妈之间让你二选一,你选谁?”
宝宝转转眼睛,脱口而出,“妈妈!”
宝宝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可是几天下来陆行简的步步紧逼令她时时刻刻如临大敌。早上送宝宝上学,一出小区就看见他的车子停在外面;下午接宝宝放学,他总是先她一步到。看着宝宝脸上灿烂的笑容,她一天比一天忧心。
这天下午,俩人又在幼儿园门口碰面。楚净恼怒,明明她故意早来了半个小时。
“楚净,你在害怕。”陆行简下车,靠在门边,平心静气下结论。
“笑话,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一直担心的事情泄露了,短时的惊慌失措之后,楚净现在已然平静如常。儿子是她的,天塌下来她都不怕。
“不要自欺欺人了,宝宝不光长得像我,连生活习性、饮食习惯都几乎一模一样,我讨厌吃的东西他也不喜欢。而且他越来越接受我,你还敢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害怕?”他胸有成竹,“你不光害怕宝宝和我亲近,你更害怕你会控制不住,回到我身边。”
楚净别过脸,不欲多说。
放学了,宝宝头一个奔出来,兴高采烈扑向楚净,“妈妈!”然后看向陆行简,在后者满目期许下,咧开了嘴。
心头漾开巨大的苦涩、失意,陆行简觉着再没比这更残忍的了,儿子就站在眼前,却无法让他张嘴喊爸爸。
把楚净和宝宝送回家,陆行简冷不防接到唐义成的电话,他说他现在H市机场,一个小时后见面。
陆行简感到非常疲惫。
见面后,唐义成没有拐弯抹秒,直言:“我要见楚净,越快越好!”
陆行简眯眯眼,“唐叔,有什么你只管冲我来,不要动她。”
唐义成看他一眼,决定掀底牌,“我不跟你兜圈子,楚净是我女儿。”
陆行简一口水含在嘴里呛了。
*
第二天一早,楚净刚到办公室坐下就被朱萸一个电话叫去见陆行简。
她带着一堆问号进了他办公室,进去一看,里面不止他,还有唐义成,脸顿时垮了半边,僵在门边,再不肯向里走。
陆行简按按前额就要跳出来的血管,走过去,把她拉到唐义成对坐的沙发,“唐叔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唐灵,是……别的事情,你们慢慢谈。”
他推开办公室门,一眼瞧见朱萸慌慌张张离开。他不禁想起类似的情形,一次是巧合,两次……他绷起了脸。
唐义成试了几次喉咙才能发声,许是太过激动,尽管打了好多遍腹稿,一张嘴还是磕磕巴巴,“楚净,你、你妈妈她、她好么?”
楚净默了片刻,眼神陡然冷厉,“陆行简没告诉你,我妈妈两年前就去世了?”
吐出的字眼变成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刮剔着唐义成的肉骨,他手中杯子“啪”落地,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手脚近似瘫痪无法动弹,结结巴巴:“不、不、不可能……”
一直守在门外的陆行简听到这里险些忍不住进来,他不敢,不敢面对楚净,更不敢想象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样扛过来的。
接着,听到她冷冷的声音飘起,“问完了?我可以走了?”
唐义成努力几下,手脚终又能动了,头无精打采垂着,“她是什么病?”
“癌症。”
再一次直面血淋淋的伤口,楚净已然十分冷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两年前……两年前唐义成在酒会上偶几十年未联系的定居国外的老同学,老同学不知他和白箬离婚,正式提出改日宴请他和白箬。这句话戳痛他心坎,第二天他让人去请陈文飞。查了两年,终于有了结果,却天人永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唐义成总忘不了三十多年前初见白箬的情形,深宅后院,一丛碧竹,蓝布裙的少女手持书卷,从容而立。
“橘柚垂华实,乃在深山侧。闻君好我甘,窃独自雕饰。委身玉盘中,历年冀见食。芳菲不相投,青黄忽改色。人倘欲我知,因君为羽翼。”
声润腔圆,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唐义成望了望那名诵诗女子,不由歇住步子。不知该如何形容,“美”、“漂亮”之类的字眼至此全失去了味道。女子的容貌谈不上倾城绝世,但举手投足浑身上下间自然流淌的聪灵清透、融融穆穆,除她怕再难觅第二人。
彼时,看到白箬,他突然觉得他以前挑女人的眼光实在太差劲了。
不久,他就对白箬展开了攻势。
但白箬毕竟不同于他以前那些女人,不是他几句挑逗暧昧的语言、看场电影、一束鲜花就能搞定的,为此,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光重新捡起了弃之多年的毛笔和诗文,还高薪请来外语学院的老师恶补英文,意图塑造一个学贯中西的形象给她看。多年以后,他仍敢说,白箬是他这辈子最用心追的女人。
白箬再怎么蕙质兰心毕竟也是怀春少女,如何是穿梭风月场合已久的唐义成的对手?
开始的时候她很犹豫,她已经有了不快乐的童年,绝不能再陷入错误的爱情和婚姻。她三岁上生母就去世了,父亲续娶了一位世家千金,生了两个儿子。父亲忙于家族生意,没多少精力放在子女身上,后母更是懒得管她,她一直被家中一位梅姓阿姨带着,两人情同母女。
唐义成坚持不懈,用他特有的博学、风趣和执着一遍遍撞击着白箬。
一次,两人从玄隐寺出来,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黑了,刹那间大雨“哗哗哗”瓢泼而下,风也跟着作祟。
白箬穿得薄,风雨中瑟瑟发抖。
唐义成很君子地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长款的男士大衣,将她从头到脚都裹住了。然后,不由分说,背起她下山。任她如何劝说,他都不放,直至下山。
从山上下来,白箬就向他缴械投降了。或许对唐义成来说这个小小的举动并不算什么,只是他追女人的必备步骤,毫无难度。可白箬心里则深深感激,那是她这辈子头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男性的温暖,意义不言而喻。
唐义成终于如愿以偿。
婚礼上,他庄重起誓,一定让他的新娘成为最幸福的女人。可惜后来他自己践踏了自己的承诺。
婚后最初他们确实有过一段非无比快乐无比满足的日子,
白箬觉得唐义成是下凡拯救他的天神,唐义成则直呼她为我的仙女。
可惜仙女终究比不上凡尘的诱惑。婚后半年多,唐义成对白箬的兴致渐渐没那么浓了。毫无疑问,知书达理、谦和恭顺的白箬作为唐家长媳是非常合格的,甚至说是装饰唐家门面的豪华点缀,举家都对她十分满意。按说唐义成理应更加珍惜白箬,可不知何故,他心底越来越不满足,他想要更多更多。
钟敏仪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他的视野,像一朵热情绽放的玫瑰。
和白箬结婚前唐义成就认识钟敏仪,不过也仅限于认识,两人还没有深入交往,他就遇到了白箬。
钟敏仪抛下身份跑到他公司做他的秘书,其实她什么都不会做,秘书的身份无非掩人耳目。唐义成没有立即答应,当然也没有拒绝。如火的性格不容钟敏仪气馁,她非但不退缩,反而鼓起更大的热情。一次宴会,她故意喝醉,唐义成出于礼数送她回家,她深情挽留,他理所应当接受了。
比起恬静如水的白箬,泼辣娇蛮的钟敏仪更令唐义成欲罢不能,他们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当钟敏仪把孕检报告拿到唐义成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玩了火,而现在,水与火之间,他必须择其一。
向白箬摊牌时,他略忐忑,也仅仅是忐忑而已。
白箬情绪激动,虽极力忍耐眼泪还是眼泪还是在眼眶打转。
“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吗?”她颤声。
“她怀孕了,我也没办法。”他低着头没敢看她的眼睛。
“……好,我答应,离婚。”
没想到她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唐义成松了口气。大方如他,给了白箬很大一笔钱,还说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仿佛给她的越多,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少。他只顾着洗清心中那点点愧疚不安,全然没有想到对白箬来说离婚就意味着无家可归。她的父亲在他们结婚不久就去世了,当家的是她继母生的两个儿子,她怎么可能再回那个家。
白箬已经同意离婚,接下来,唐义成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二老同意钟敏仪进门,婚礼很快举行,盛大又隆重。忙完婚礼,他后知后觉发现白箬不见了,但并没往心里去,他想她也没什么朋友,能走到哪里?早晚还是要回来的。他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巨大喜悦里,并没意识到那天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竟是他和她的诀别。
当他终于良心发现,哪里都没有白箬的影子了。他问过好多次玄隐寺的方丈,方丈根本懒得搭理他。
三十年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结果却令他痛不欲生。
多么讽刺,他以孩子为由和白箬离婚,却不知她也怀了她的孩子。三十年后,他的两个女儿还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谁说没有报应呢!
看着面前他刚刚才知晓存在的女儿,百感交集,震惊、喜悦、惭愧、不安……
这个女儿,他险些对她不利。
“我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他哽咽。
“你对不起的是我妈妈,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没有父亲,也不需要父亲。”
楚净说完,再不肯停留片刻,起身就走。
“楚净!”唐义成猛然叫住她,怕她这一走,以后再无见面的机会,一激动说话都哆嗦,“你毕竟是我的……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楚净头也不回,“请你再也不要来找我,谢谢。”
小时候,尽管心底渴望一个父亲,可她从没问过妈妈父亲是谁,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她,因为她怕问了妈妈会伤心。
妈妈病重时,有一次看电视,无意间换到财经频道,枯燥无味的金融访谈,楚净立刻要换台,却被妈妈拦下。
楚净疑惑,看看妈妈,她直盯着电视屏幕。楚净回头看电视,受访对象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企业家,名字叫唐义成。再回头看妈妈,她仍目不转睛。楚净心潮澎湃,血管里的血都烧沸了。
“是不是他?”她问。
妈妈没说话,半天,幽幽叹息,轻念:“芳菲不相投,青黄忽改色。”
楚净不忍再揭妈妈的伤口,可是也迫切解开心头疑团,特意上网查了唐义成,又缠了梅姑好久,终于闹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妈妈去世后,她一直在想,弥留之际她到底想不想见那个人最后一眼?现在,她终于知道,见不如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清晨,陆行简到酒店见唐义成。他面色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吃过早饭,唐义成突然提了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陆行简面露难色,想了半天,说:“唐叔,我看这事不如先缓一缓。”
唐义成也明白自己强人所难了,叹息,作罢。从口袋掏出一张卡,“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话未说完被陆行简打断,“唐叔,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依照楚净的性子,你认为她会要吗?听我的,你先回去,我会试着劝劝她。”
话虽这样说,可他心里清楚,他是劝不动的。
“都是我的错。”唐义成痛惜,对陆行简说,“楚净和唐灵,她们哪一个我都不希望她们受到伤害。”
陆行简点头:“我明白,我犯的错,我会承担。”
一整天的时间,陆行简没有去上班,他心绪难宁,烟一支接着一支抽,回忆起关于楚净的一点一滴。他一直记着她跳的《蝶恋花》,即使在分开的五年里,他也常常想起那个灵动跳跃的身姿,翩翩如蝶。接着,他又想起唐灵,仔仔细细回忆了他们之间前前后后那些事。
许久,他掐灭烟头,抬眼望望窗外,夜色沉沉。
他拿起钥匙出门。
车子转了小半个城市,来到楚净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