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4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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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兴身子一横,已经抢到韩忠彦的前面,拱手向小皇帝山呼:“陛下圣明,已重处了曾相之罪,这事已经完结了,陛下胸怀大志,臣请为陛下贺。”
韩忠彦气的狠狠踢了赵兴一脚,这一脚上去,他感觉像踢了一块石头,又硬又沉。
陈瓘发觉了韩忠彦的举动,御史的责任就是纠察百官,他轻轻冲韩忠彦摇摇头,上前一步,启奏说:“陛下,臣弹劾韩忠彦君前失仪,殴打同僚,毫无体面,肯请陛下降罪处置。”
赵兴身上带着韩忠彦的脚印,茫然的转过脸来,问陈瓘:“陈大人说什么,韩相刚才殴打同僚了吗?谁被他揍了?”
陈瓘领教过赵兴的无奈,却没想到赵兴如此无奈,他指着赵兴官袍上的脚印,气的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赵兴顺手掸一掸官袍,完成毁尸灭迹之后,他又拱手启奏:“陛下,如今绍圣元祐谁是谁非,已经无需评论了,否定绍圣,先皇面前不好看,而且,我认为现在朝堂之上戾气过重,臣以为,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追究。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打破一党上台就穷凶极恶的报复的怪圈儿,让我们大家都缓和下来,平心静气的讨论国事。
陛下登基,不是已经毁尽了元祐党碑,并大赦天下,我认为现阶段,做到这一点已经够好的了,朝廷无需过于急切,裁定谁是谁非。臣推荐范锷、李常出任户部侍郎,以苏子由大人担任户部尚书,此外,臣推荐范纯粹大人担任副枢密使,推荐家师苏子瞻担任礼部尚书,恳请陛下准许。”
赵兴的意思是说,朝廷先不要忙着否定绍圣期间的事情,谁是谁非慢慢由后人评价,朝廷只通过赦免元祐党徒,并重新任用他们来调整现行政策,以此避免报复与反报复的胸怀。
昔日,王安石当政的时候,迫害司马光,结果司马光重新掌权后,也不遗余力的迫害王安石的新党,结果,大臣们哀叹:“才去了一位拗相公,又来一位拗相公。”
司马光报复完新党,他死后,新党对他的迫害更加疯狂,而此际,风水轮流转,旧党平反了,小皇帝为了打击章惇,也波及到以章惇为首的新党,为了不让重新登台的旧党陷入偏执的报复当中,继续以党争作为执政目的,赵兴建议先不忙着评价新党与旧党之间的是非,如此一来,新党、旧党只能通过对政策的争论来消耗精力,消耗怨气,接下来,党争变成了政策争论,就可以把党争对国家的伤害减弱到最小。
而不忙着评价谁是谁非,一切权力出自皇帝,无形中等于加强了皇权,这就是赵兴所说的“平衡中御”,这话小皇帝听得进去,他点点头,坦率的认错:“如此一来,倒是朕急切了也。赵卿这个元祐党徒都不急着平反,真乃宰相肚量,朕当以此为例,缓缓变革。”
小皇帝现在说变革,连韩忠彦都能接受,他点点头,赞许说:“角望不能过正,此乃平衡之道,陛下解除党禁,禁毁元祐党碑,已经向天下士大夫做出榜样,不能以党争害国。赵大人以国为重,不愿意急切平反昭雪,老夫敬佩,吾不如也。
此际,章惇已除,余党当好好甄别,如赵大人所说,若是处于那个大时代下,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只要洗心革面,陛下不妨赦免之。
人都说仁宗时代满朝君子,大臣们相争只为国,不为私利。赵大人这一做法,深有君子之风。赵大人既然做出榜样,老夫也不惮尾随其后,便忍下那口怨气,所谋只为国,不为己……只是,陛下对曾大人的处罚过轻,罚铜二十斤,这是轻罪的处罚。我听说赵大人在广南庇护犯官,因白鹤之会罚铜千斤,如今看来,那些犯官压根没犯错,故此朝廷当日的判罚重了,不如就让曾布大人还上赵大人这笔罚铜,如何?”
曾布脸上笑嘻嘻的,毫不在意如此沉重的惩罚,他一拱手,答:“谨遵命!”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轻轻点头:“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朕举行国宴完毕后,也该去圣人那里请安,赵兴一路辛苦,也该回家去探望一下,卿且退,容朕思之。”
第三百零四章 皇宫兵变
小皇帝最好那句话的意思是:赵兴带来了大量的信息,很多理念与小皇帝的想法有冲突,他需要静静考虑一会,再做出答复。
小皇帝累了,韩忠彦领先向皇帝告辞,等众大臣出了皇宫,没人愿意跟曾布同行,曾布招手召唤了赵兴:“赵大人,你在殿中骂我可骂的恨,实话告诉你,老夫没钱,付不起那么多铜,你哪天到我府上,看的什么好只管搬,搬完了,算是老夫归还了你的罚铜。”
赵兴轻笑:“曾相,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要为他的行为承担后果。我虽然私下里给曾相送过灯,也指望曾相能在朝中中流砥柱,然而,这并不是说我对曾相的行为很满意。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章相昔日迫害元祐党徒,曾相虽然多方缓和,但依旧执行了那个迫害政策——刘挚死了,吕大防死了、王岩叟死了,无数的先贤死在那条贬官道路上,章惇已经为他的行为承担了后果,他被免官了,而曾相依旧高举相位,若没有一点惩罚,怎么对天下百姓交代?
今日陛下做主,轻轻的惩罚了一下曾相,然而,曾相今后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你可以告诉大家,我已经为过去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这不很好吗?”
曾布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老夫才没有冲你翻脸,今后,老夫在朝堂上还要多多依仗你,韩相、蒋相都是睚眦必报的人,我在朝堂上恐怕待不了多久了,至于还能待多久,全靠赵大人的支持了。”
赵兴爽快的接受了对方的恳求:“我回头去找韩忠彦,告诉他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重现君子政治,终止党争,你放心,我一定让他答应。”
曾布拱手,轻轻提醒说:“蔡京还要回来!”
曾布是听说蔡京跟赵兴关系很好,两人合开一个古董店,一起制造假古董骗钱,他现在感觉到朝堂上新党的势力过弱,不符合势力平衡的概念,所以要求把蔡京调回来。
谈到蔡京,赵兴的思绪进一步引申出来,他记得宋徽宗刚刚登位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借助铲除章惇,将政策偏向于旧党,恢复了许多元祐年间的中庸主张,以至于宋徽宗刚刚登基的那几年被人称作“小元祐”。然而,不知为什么,等蔡京重新回到朝堂上的时候,小皇帝又重新走了他哥哥的老路,开始不遗余力的打击迫害不同意见,以至于政府信用在老百姓心中彻底破产,结果,当金兵兵临城下的时候,满京城一个愿意为他而战的老百姓都找不见,除了几个骗子道士。
赵兴陷入了沉思,曾布以为赵兴在衡量蔡京重新回来的利弊得失,他静静地站在宣德楼前,等待赵兴的答复。此时,夜色朦胧,大宋京城特有的夜生活开始了,邻近的街道开始点上灯笼,满城炊烟渺渺,喧哗声渐起。
赵兴在心中仔细衡量,人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赵兴正在从赵佶的性格下手,分析这个人的一生。
借助穿越人士预知历史的长项,赵兴在小皇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竭力的跟小皇帝搞好关系,并借助帮端王经营封地的由头,不停的与端王书信交流,顺便向这个年幼的孩子灌输自己的主张,现在看来,这些努力是有成效的,小皇帝至少对他的某些理念毫无抵触。
然而,人常说屁股决定脑袋。小皇帝一屁股坐在皇帝位置上,心思已经不那么单纯,比如这次赵兴赢得大功回来,但小皇帝却没有提对赵兴的赏赐问题,甚至连赵兴是否回广州都未做表态,如此一来,赵兴只能作为一名闲官,滞留在京城。朝堂大事他没有发言权,小皇帝要想咨询他,或者会把他叫过去,但如果小皇帝没有想起,他只能在京城晒太阳。
小皇帝是个爱好艺术的人,他在艺术上所能达到的高度,在皇帝中间独一无二,甚至连常人都很难达到他所成就的艺术高度。这需要天赋,外加一些个人努力。
细细想来,小皇帝也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对完美的追求使他偏执于艺术,以至于不耐烦处理国政,这便使蔡京趁机独揽了大权。赵兴隐约记得,所谓“北宋六贼”当中,还有几名太监喜欢模仿宋徽宗的笔迹,自己书写圣旨,其气焰滔天,连蔡京都要巴结。而小皇帝对此却不闻不问,中宋一朝,那些伪造圣旨的太监没有受到丝毫惩处。
这说明小皇帝的心思压根不在处理国政上,蔡京的艺术才华被小皇帝欣赏,故此小皇帝引为知己,而后将国政全部托付蔡京,这才使蔡京有了玩弄权术的机会……赵兴想到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论到操纵人心的手段,赵兴自认比蔡京那厮高明许多,然而,论到艺术造诣以及拍马屁手段,赵兴远远比不上蔡京,所以有些事情蔡京能做到,赵兴做不到。
然而,操纵人心这一点,赵兴完全能够做到,他可能不是宋徽宗的精神知己,但绝对能成为赵佶的左膀右臂……
这样想来,赵兴似乎不可能阻挡蔡京的上位——如今童贯已经去了杭州,以蔡京的手段,巴结山童贯一点不成问题,他将无可争议的返回朝堂,顶替赵挺之的位置,而后利用自己的艺术造诣使小皇帝产生臭味相投的感觉,接下来,历史将不可避免的回到它固有的轨迹。
想通了这点,赵兴轻轻点头:“曾大人,蔡京蔡元长一定要回来,这点我可以帮你,但我担心,蔡京这家伙有王安石的风格,独的很,喜欢独霸权柄。我担心这厮回到朝堂,对你我并非好事。”
曾布想了一下,拱手回答:“将来的事情交给将来去办,让我们且顾眼前吧。”
赵兴点点头答应:“我这就派快马前去杭州,通知蔡元长早作准备……”
话说到一半,赵兴瞥见一名朱雀军士兵,数名朱雀军军官匆匆忙忙的向宣德楼奔来,赵兴止住话头,出声招呼那几名军官,只见那些军人走到赵兴面前,仓惶的行了个礼,焦急的汇报:“大人,不好了,诸军哗变。”
曾布一惊,回身望了望皇宫,才一抬脚,发觉赵兴没有动,他忐忑不安的停住了脚步,语不成声的催促:“离人,怎么回事,朱雀军怎么会哗变了呢?这可是天子脚下,朱雀军手中掌握着霹雳弹、大炮、火枪,一旦哗变起来,怎么得了?!”
赵兴摆摆手,止住了曾布的叫喊,他转向那几名军官,询问:“怎么回事?我们身在辽国,深入辽国腹心数百里,周围都是敌人,我们没有哗变,怎么回到了大宋的京城,反而哗变了呢?不要急,慢慢讲。”
几名朱雀军军官喘匀了气,详细解释:“大人,问题出在点校上面。枢密院对我军进行点校,却要收缴我们的枪支,核定我们的俸禄——大人,我们都是‘大将’,但枢密院官册上,我们还是环庆兵勇,薪水要比照禁军士兵发放,这哪成呢,分明是居心叵测嘛。”
曾布插嘴说:“朱雀军士兵原来都是环庆弓手,连厢军都算不上,按禁军标准发放俸禄,已经是恩典了,怎么还要闹事……”
稍作停顿,曾布恍然,转身问赵兴:“离人,难道你发的薪俸比禁军还高,高多少?”
赵兴心里得意,他暗自呐喊:“没错,这支军队是我的,谁也拿不走,朝廷想分化瓦解,看他怎么花得起钱。”
心中得意,赵兴脸上还是一副懊恼的神情,他伸出一个巴掌,想了片刻,又摇摇头,捏起了拳头,将手指张了两次。在赵兴张手期间,皇宫内也想起了一片喧哗,吵闹声越来越大,曾布面无人色,他张望着皇宫内,哆哆嗦嗦的解释:“宫内,那地方还是你的朱雀军,离人,快想办法——十倍,你竟然给士兵十倍的薪俸,这不快赶上一个知县的俸禄,有你这么养军队的吗?”
那几名朱雀军士兵望着宫内吵闹的地方,态度恭敬的回答:“大人,我们点校的时候,前面入京的朱雀军士兵曾派人来询问,说是他们入京后,俸禄减的太厉害,询问我们的情况。恰好我们也在点校,等诸军乱起,我等回头查看,发现他们已经跑了,我估计他们是得到消息,回驻地也闹腾起来。”
赵兴不慌不忙,慢悠悠的说:“曾大人,曾相,我军中士兵的薪俸不能按常理衡量,他们平常拿禁军的俸禄,额外还有服装钱,火药钱,消暑费,碳薪钱,伙食费,车马费,另外,训练的时候还要给他们发作训费,战斗的时候还要发作战费,此外,他们的战利品也要归自己,所以,细细算下来,他们的薪俸比禁军高十倍不止。
当然,这些钱也不都是我出,战场缴获是大头,那是我们的敌人替我们付费,我打仗,一般都战利品丰厚,但这次与辽人交手,维持了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