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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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宫正司再查下去……那本就是她做的,总会坐实的。何况宫中势力如此盘根错节,她被禁了足不是小事,事情很快就会传得六宫皆知,想害她的人若是在宫正司有点人脉,即便不是她做的也能坐实的。
“陛下,就为这么个由头,您禁了聆姐姐的足……”我想了一想,恳切道,“臣妾当没听闻过此事可好?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不是因为怕你通风报信才禁足的。”他神色淡漠却认真,“再者,这样的案子查起来,不该禁足么?”
当然没什么不该,这关乎帝姬的安危。莫说是禁足,就算是为护帝姬周全而错杀也没人敢说什么不是。
“可是……陛下为帝太后想想……”
“在你来之前,朕就知会过母后了。”他毫不犹豫的反驳堵住我的话,“别瞎操心了,就如你所说的,白的黑不了、黑的也白不了,等宫正司的结果就是了。”
我想继续求情,却再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了。
不仅我为此担忧,婉然林晋也显得忐忑不已。离开成舒殿,林晋便问我:“娘娘是不是还是想个法子往涟仪殿递消息为好?”
我叹然摇头:“没法子。陛下头一个要挡的人就是本宫,你以为当差的人会不知道么?”
兴许该去求帝太后?
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宏晅禀过帝太后了,帝太后没有多管,便是相信庄聆的清白,可见此事是庄聆擅做主张了。我此时去向帝太后说,一来是毁了庄聆在帝太后心中长久以来的印象;二来……帝太后前头未管,此时若是为了护庄聆去管无异于驳了自己的面子,更让旁人觉得这其中别有隐情。
何况,庄聆是她的侄女、永定帝姬是她的孙女,她会护谁也不一定。
宫正司查得颇慢,庄聆就一直禁着足,宫里的各种议论越来越多,我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盛。
总要知道她过得如何,宫里跟红踩白的,连姜家都能一朝覆灭。就算她是帝太后的侄女,在这样的境遇里,也难免要受委屈。
我让婉然云溪分别去打听过,一众随居宫嫔皆道不知情,进也进不去,全然不知这位主位昭容现在如何了;婉然试着去问守着涟仪殿的侍卫,回来时却也是颓丧地告诉我说:“那帮人嘴巴颇紧,不让我进去也还罢了,连里面的情况也半句都不肯提。”
是以我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她到底还是帝太后的侄女。
皇后对此事绝口不提。每每晨省昏定时,一众宫嫔都是满目的好奇神色,分明是希望从当家主母口中听到最后的结果,却一次次失望而归。
如此只能说明,这事情委实严重了。
芷寒看我一日日为此心焦,终是在宏晅也在长秋宫的一次昏定时大着胆子开了口:“陛下……臣妾听闻静昭容禁足多日了……”
点到即止。她忐忑地望着帝后二人,我虽是心惊不已但到底没有出言拦她。此时有人坦坦荡荡地问上一句,也许是唯一一个让旁人听到些消息的方式了。
皇后黛眉微挑,看向宏晅。
宏晅缓一点头,只淡然说:“宫正司正查着。”
再无其他。
“真是羡慕婕妤娘娘有婉仪娘子这个妹妹在宫里。”方才人眉目带笑,睇视着我徐徐言道,“娘娘为昭容娘娘的事担忧又不敢问陛下,还有妹妹可以来替娘娘问。”
她不知我不是不敢问,而是问不出。报以一笑,轻言道:“才人娘子谬了。芷寒是因不知情才有此一问,本宫却无心过问。聆姐姐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须本宫多操心了?”
“哦……”方才人拖长的语调很是不善,冷涔涔又道,“那娘娘一连数日差宫人去荷莳宫探望又是何意?陛下有旨在先,娘娘如此岂不是明目张胆地抗旨么?”
宫里头告状,无非两种。一是背地里说,嚼人舌根搬弄是非;二是像她这样当众去说。前一种是为了让听者对其心生厌恶,后者则是迫着听者发落处置了。
她这倒是有点豁出去的意思,宁可惹得宏晅不快也要我摔跟头。可见方家在夺子的事上走得不顺,愈发急躁地想除皇后助力。
我莞尔一笑,不去理她,便听她咄咄又道:“娘娘连半句解释也没有么?娘娘您便是得宠,也行不得这抗旨之事!”
“本宫何曾抗旨?”我笑意不减地反问她,“陛下下旨的时候,本宫就在成舒殿,亲耳听到陛下说无旨不得探望。本宫差宫人去也好、亲自去也罢,都不过是向随居的宫嫔和守宫的侍卫打听打听聆姐姐如今过得如何,何来抗旨一说?”
我坦荡得比她还要理直气壮许多,她微微一愣,即道:“娘娘那是被侍卫拦着不得进去罢了,如是能进,娘娘会不去探望么?”
“如是能进本宫自然会进。”我理所当然地回道,“难不成日后解了禁足,本宫还见不得聆姐姐了么?才人娘子这是什么道理?”
“你……”方才人还要再言,我移开视线不去理她,笑吟吟地望向宏晅。宏晅淡瞟了她一眼也未说什么,她怏怏地不再说此事,犹是委屈地低低骂了一句:“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回簌渊宫的途中,宏晅朗笑着重复了一便这四个字,说得我一愣:“陛下听见了?”
他睨着我:“朕又不聋。再说,她摆明了说给朕听,朕会听不见?”
“那陛下就由着她说?”我嗔怒质问道。
“说就说吧。”他又笑了一声,搂过我,俯在我耳边补了一句,“骄就骄嘛。”
正文 136
整个事情在表面上都显得愈发安静。庄聆禁着足;谁也见不到她;她一向的遵规守矩又心高气傲也不会因此闹出什么事来。荷莳宫几个随居的宫嫔也都安分得很;包括方才人也没什么动静。
帝太后听后道:“若是庄聆禁足几日能让新嫔妃们长长眼不再惹事,也好。”
我只能把所有担忧生生按下。
怡然因不能再插手此事;就照常服侍在御前。一日宏晅从明玉殿走后,她折了回来;落座一喟:“眼见着姐姐担心得连气色也不好,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陛下的旨意,两位司正也不敢违。”
我摇摇头:“罢了,什么也做不得,只能盼着她没事了。”
“宫正司会禀公办的,若有人敢在此事上动手脚,我头一个不答应。”她凝神而笑。我知她是想安慰我;她却不知,此事即便宫正司秉公办案,庄聆也是死罪一条。
思虑再三,我还是没有将来龙去脉说给她听。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不必同她说这些让她徒增烦恼;再者她若是听后想去做些什么,乱了分寸更是要命。
她观察着我的神色,缓然又说:“姐姐不必太担忧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从前,皇太后来横插一脚,咱就只有等死的份儿;可现如今,昭容娘娘虽是和皇后娘娘走得近些,到底没什么正经容不得她的人,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我点一点头,思忖片刻,问她:“皇后娘娘可过问过此事么?”
“怎会不问?昨日还传了我去。”怡然不禁苦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昭容娘娘做不出那样的事来,让我多打点着。可我若能打点早就打点了,哪儿还需要她提醒?”
我叹息颌首:“这样的事,也不知要查上多久。她就这么一直禁着足,我觉得还是该想法子和她通通气儿,若不然这一颗心实在放不下。”
怡然苦思着只是摇头:“陛下亲言无旨谁也不得探视,姐姐真要抗旨不成?”
我蕴起笑意,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近些日子明显暖和了许多,眼见着春天不远了:“冬春交替的时候,难穿衣易生病。她牵涉大罪,陛下可以禁她的足彻查,可她到底还是正二品昭容娘娘、还是帝太后的侄女。”我的视线移回怡然面上,笑意几分迷离,“若是她病了呢?”
静昭容病了。这话自是不能由我去告诉宏晅,否则便是抗旨不尊的大罪——她禁着足,我若是没见着她,如何知道她病了?
于是我去长秋宫拜见了皇后,将打算一一同皇后说了。从潜邸到宫中,皇后与庄聆处得都是融洽的;从前同为贵女时,二人的交情也很不错,我想她不会不帮忙。
我说得直白坦荡,皇后却始终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微微阖着双目,长长的羽睫低覆着,说不出的沉静端庄。蓝菊为她轻揉着太阳穴,直待我我说完,又安静了一会儿,皇后才睁开眼,徐徐道:“婕妤有心了,本宫自会召荷莳宫的宫女来问话。”
便算事成,我恭谨行礼退出长秋宫。婉然在旁轻问:“姐姐何不将永定帝姬杯中下毒的真相一并说了?”
我缓摇头道:“何必?那到底是个把柄,让任何人抓着都不好。”
听闻当晚,皇后传了荷莳宫的掌事宫女子佩前去。御前宫人即刻来簌渊宫禀了宏晅,他执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紧张屏息的我,只说:“无碍,让皇后问吧。”
我遂是缓了口气,眉开眼笑。他挑了挑眉:“瞧你这个样子。若真是她下的毒,朕赐她一死,你是不是得跟朕拼命?”
“陛下觉得臣妾那么不讲理么?”我不悦地翻了翻眼睛睨着他,“若真是罪有应得,陛下怎么处置臣妾也不说话;可现下什么都没查出来,聆姐姐禁着足,臣妾替她委屈行不行?”
他暗瞪我一眼,夹了一筷子虾籽冬笋搁在我碗中:“闭嘴,吃菜。”
晚膳用至一半,长秋宫的宫人来报说:“皇后娘娘道今晚有要事,六宫昏定免了。”
我颌首应下,淡睨着宏晅微变的神色未有多言。
又过一会儿,宫人刚刚撤了膳,自殿外响起一声嘹亮的“皇后娘娘驾到”。我微作一惊,朝他一欠身,便行向殿门口去迎驾。
“皇后娘娘万安。”我深深一福,皇后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日里平添了两分威严:“陛下呢?”
“在里面。”我躬身退到一旁请她先行,自在侧后跟上。
皇后进了寝殿朝宏晅见礼,宏晅扶了一把:“免了。梓童有事?”
皇后颌首肃然道:“是,臣妾是来替静昭容请旨的。”
我不由得一凛,碍于皇后在强压下心绪,低眉不言。感觉到宏晅目光缓和地从我面上拂过,问皇后说:“什么旨?”
皇后禀道:“臣妾想着静昭容禁足已久,今日召了荷莳宫的掌事女官子佩前来问话。子佩道昭容已病了多时了,因着禁足的旨意在,一直未传太医。虽只是寻常风寒,但臣妾觉得,还是……”
皇后一番话说得柔柔和和,言及此,噤了声打量着宏晅的神色询问他的意思。几息之后,宏晅开口淡泊:“你下旨传太医就是了。朕禁她的足又没废了她,她还是昭容。”
我大放了心,皇后福道:“诺。”我亦是一福:“谢陛下。”
皇后遂是告退了,宏晅走到犹自垂眸不言的我面前一声轻笑:“这么客气?”
我抬了抬眼:“替聆姐姐谢的。”
他蹙起眉头睇了我片刻,伸手撑在我背后不远的墙壁上,这样一来他离我极近了,我不禁向后躲了一躲:“……怎么了?”
“你这是认准了朕原本不会答应让太医去?”
“没有……”我避着他温热的气息,咬了咬下唇老老实实答道,“臣妾知道陛下大抵是会答应的,但……那是聆姐姐啊,臣妾怎能不担心……”
“嗯。”他一点头,又言,“那朕想知道,若真是她做的,你当真能看着朕发落她而坐视不理吗?”
这个问题实在让我如鲠在喉,久久给不了答案。只是我心里清楚,若庄聆真是因此死了,我一定会怨他的。
“算了。”他放下手站直了身子,“不逼你了。总归还不知结果如何。”
他回身到案边坐下,我思虑一瞬跟了过去,轻一咬牙出言道:“若真是聆姐姐,陛下当真会赐死她么?”
他看了看我,微微皱着眉头:“若不然呢?”
“永定帝姬毕竟没事……”我脱口而出,他神色一厉,我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如是真查了出来,我也就只有求他看在永定帝姬毕竟没事和帝太后的份上饶庄聆一命了。
次日晌午,沈循来明玉殿请平安脉。我知上午时皇后命他去为庄聆诊治了,等着他说庄聆的情况。他却从头到尾只字未提,末了将两副包好的药交给我:“这是臣为昭容娘娘所配药中的部分药材,昭容娘娘吩咐臣备一份来呈予娘娘。”
他行礼告退,我长甲轻抚着这两副药,欣然而笑:“去请荷才人来一趟。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清楚。”
这两副药我一一打开了,其中一个看着是完整的一副药,另一个打开却是还有两个小包分别包裹着,一个是杏仁,另一个我却不识得。
这个时候只好劳得语歆来帮忙了。
她用这样的法子传信儿给我,也不知是荷莳宫现下看得太严还是她信不过沈循。
“姐姐万安。”语歆笑吟吟向我一福,看了看桌上摊开放在纸上的三堆药材,一一辨起来,俄而道,“这是麻黄汤,取麻黄三两、桂枝二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