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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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白闭着双眼,双手略微有点发抖的举上头顶,头一次如此认真且感激的接旨——“吾皇圣明!万岁,万万岁!”
李道宗将圣旨合好塞进秦慕白手中,再将他双腕紧紧抓住,像父亲见到离家已久的儿子一样,不由分说的将他抱进怀里。
二人紧紧拥抱,秦慕白牙关紧咬双眼紧闭,强忍激动。
“慕白!”李道宗松开秦慕白,重声叹道,“恭喜你!陛下和朝廷,终究还是选择了你!”
“谢王爷!”秦慕白紧紧握着那面杏黄的圣旨,凝视它,说道,“这或许,就是我父亲用性命换来的……”
“陛下另有口谕。托他的近侍宦官带来,我嫌那个阉人行动迟缓,因此将他留在兰州,本王亲自快来前来传谕。你命左右退避,本王这就宣读口谕了。”李道宗爽朗的笑道。
“微臣听谕。”秦慕白差退左右闲杂人等,拱手道。
“陛下口谕——‘秦慕白,你好生用兵不必有任何顾虑。你若不是噶尔钦陵的对手,朕,亲提举国之师,与弃宗弄赞决一雌雄!’”
“谢陛下——!!!”秦慕白几乎是大吼出来。
李道宗笑着点了点头,“陛下话虽这样说,但是足以见得他对你的器重,也对你很有信心。看出来了么,朝廷除了兵马,其他能给的都给你了,包括陛下毫无保留的信任。”
“嗯……”秦慕白点头道,“大唐兵马虽有半数集于关中,可是近日来接连外拨,关中兵力已是薄寡,无力再往兰州派兵也是无可奈何,这一点我倒是不怨朝廷。陛下能派尉迟敬德分兵前往剑南道镇守为我辅翼,已是对我战略部署的最大认可与支持。现在又有了后勤保障,我当真心中多了几层底气!噶尔钦陵兵马虽多,我辈何惜一死与之决一雌雄!”
“说得好。”李道宗点头赞许道,“以前你是逆流而上孤军奋战,现在你的背后有了陛下和朝廷,有了整个大唐帝国作为支柱,你应该更有底气与信心。但你也要重视现实,眼下仍是敌众我寡,你须得谨慎用兵。”
“多谢王爷提醒,我必尽全力。”
“另外有件事情,是我必须亲自来大非川宣旨的原因……”李道宗拧眉道。
秦慕白以为他要说李雪雁的事情了,于是道:“王爷请讲。”
“长孙涣你还记得么?”
“当然……长孙无忌的二公子,此前曾与我在百骑共事,如何不记得?”
“首批援助兰州的军需物资,是由他押送的。”李道宗凝重道,“另外有一份调令已经下达到了兰州都督府,调任监门卫将军长孙涣为左威卫将军,兼任兰州大都督府参军与西海道行军副总管,随军行走大非川。”
“什么?”秦慕白顿时惊道,“把那个刺头和废物,调到我手下来了,还非得呆在大非川前线?这不扯淡么!”
“慕白,你且息怒。”李道宗也甚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看得出来,这是长孙无忌的手笔。估计他是在想,既然打仗已是定局,这军功也不能全落在一些外人的手上,好歹让他长孙家也混点出息将来好在朝堂之上能把腰竿挺得直一点。说白了,长孙涣可能就是来混个军功的。”
“纯粹就是添乱,混什么军功!”秦慕白愠恼的道,“此前未及开战之时,他长孙无忌左右掣肘对我阻挠,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欲除我而后快;现在开战了,他又派个儿子来混军功,没见过如此忝不知耻的!”
“慕白,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十分憎恨长孙无忌,因为你父亲的死,多少与他有关。”李道宗说道,“但你现在冷静的想一想,以他长孙无忌的性格,能够走出这一步棋,难道真是看中那一点军功?以他长孙家今日的殊荣与地位,当真还需要军功来装表门庭?”
秦慕白略微一怔倒也就冷静了下来,略作寻思,恍然道,“依王爷之意,倒是长孙无忌另有深意了?”
“诚然如此……”李道宗意味深长的点头道,“长孙无忌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他派个儿子来跟你混军功,这本就是一件挺丢人的事情。以他以往高调与强硬的性格,这样的事情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可他干了,为什么,你想清楚没?”
秦慕白剑眉一挑,“难不成,他这是在向我主动示好,要与我握手言和拉笼我归于他的阵营之中?”
“对了,这便是答案。”李道宗微笑道,“那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不会没理由的去做任何事情。这次他居然把最尊贵的架子与颜面都放下来了,当然是为了追求一份极大的利益。眼下,这大唐天下还有比你秦慕白更炽手可热、更前途无量的少壮派军方将领么?没有!你的风头几乎就要盖过了李勣!……于是,他的一切行为,就都可以理解了!”
“这老狐狸……”秦慕白恨恨的骂了一声,还啐了一口,心中暗道:这厮不是与我水火不容还间接害死我父亲么?……政局当中,果然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慕白,你须得慎重对待长孙涣。”李道宗说道。
“嗯,我自心中有数,王爷放心。”
“好了,公事已经办完了。接下来,帮我办件私事。”李道宗吁了一口气,说道。
“王爷,有何私事?”
“明知故问!”李道宗的语调突然升高,俨然还有了几分怒气,“那孽女何在!!!”
第414章 “为国争光”
李道宗刚一脚踏进李雪雁所住的军帐里,整个帐中的空气顿时都有些近乎凝滞了。
与李道宗相处甚久,在秦慕白看来这个戎马半生爽朗豪迈的王爷,一直是个睿智豁达且又宽仁大度的老好人。可是今天,秦慕白着实看到了李道宗足以震慑到任何人的超强气场!
李雪雁看到父亲,几乎是机械的慌忙站起身来,脸刷的就白了,张翕着嘴唇,惶恐不安的看了一眼李道宗又去看一眼秦慕白,居然都忘了打招呼。
李道宗双眼微微一眯瞟了一眼旁边的澹台姐妹,曾是一对江湖杀手见过不少风浪的狠辣姐妹都感觉到身上一寒,不等有人发号施令就满副忐忑的退了出去。
秦慕白见气氛不对李道宗斗然变脸甚至都有了几分“杀气”,急忙走到父女二人中间道:“王爷,公主,请安坐。有话慢慢谈……”
“你闪开!”李道宗斗然爆发,突然一把将毫无防备的秦慕白从身前掳开,一记虎步上前,快如闪电一巴掌甩到了李雪雁的脸上!
“啪”的一声又响又亮,直把帐外的澹台姐妹都吓得心惊肉跳。
李雪雁不及惨叫,重重摔倒在地。
“孽畜!我李道宗如何就生了你这么一头孽畜!!!”
咆哮如雷!
“王爷息怒!”秦慕白奋力将怒气冲天的李道宗死死架住,还下意识的将他腰间的佩刀一把扯下来扔到了军帐角落里。
眼下这情形,当真令人不得不担心,李道宗真起了大义灭亲之心!
李雪雁被一巴掌甩拍到了地上,头发散乱的趴着,既不哭泣也不吭声,只是身子微微的发抖。
李道宗的眼中,一半是怒火一半是不忍,壮硕挺拔的身子剧烈的发抖,饶是秦慕白身负两人的力量力大无穷,也就勉强能将他按住。
“这就是你,对我和你娘十七年养育之恩的报答?”李道宗从怀里拿出一封书笺,在手里摇得哗哗作响,“好得很!留书出走前往吐蕃,要凭一己之力阻止战争,你好大能耐!从小我就惯着你宠着你,连你娘也数落我惯得太厉害!可便就今日得了果报!——你是真不错呀!我李家何曾出过你这等败类,敢背反国家叛国资敌!你长大出息了!”
“我不是要叛国资敌……”李雪雁小声,但很清楚的说道。
“你还敢回嘴!”李道宗的火气又蹭了上来,上前就要拿脚去踹李雪雁,怒吼道,“我李道宗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自己一刀杀了,好过让你干出卖国求荣之事被别人凌辱指骂,天下百姓和李家祖上也是饶我不得!”
秦慕白奋力将李道宗架住。
“父亲要杀,那便杀吧……”李雪雁低着头,轻声道,“女儿虽是不孝、任性、愚顽,但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并无私心,无非就是希望能少两场战争,少死几个人……”
“还敢狡辩!”
“王爷!息怒!——住手!!!”
秦慕白火了,大吼一声,双臂一推将李道宗推得蹭蹭蹭连退数步。
李道宗有点惊愕的看着秦慕白,“好小子,力气真大!”
“王爷,得罪了。”秦慕白拱了一下手,叹息一声道,“生气与发怒是不解决问题的,更何况此处便是中军大营,更不可喧哗吵闹坏了军规,传将出去也会有损王爷英名。”
李道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闷哼一声,点点头,余怒未消的瞥了两眼仍旧趴在地上的李雪雁,咬牙道,“下面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你若一意孤行,你我就此断绝父女关系,并从此化为仇敌!你能如此绝情留书出走,就休怪我这做父亲的大义灭亲!”
“王爷,此事容得后议。”秦慕白上前蹲到李雪雁身边,左右扶住她双肘,清楚的看到她的左脸上浮肿好大一块,清晰的几枚血指印。
李道宗这一巴掌,估计都能将一个强壮的男人一掌拍翻了。
“公主,不如先请去我帅帐之中歇息,待王爷先行平息了怒火,余下再说。”秦慕白轻声道。
李雪雁凝眸深深的看了秦慕白两眼,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澹台!”
“在——”
二女奉命进帐,略有惶惑的扫了李道宗一眼,匆忙扶着李雪雁出去了。
“哎——”李道宗这一声叹,可谓愁苦深沉。
“王爷一向舐犊情深堪称慈父表率,今日可真是令我颇感意外啊!”秦慕白苦笑道,“早知如此,我还真就该将公主藏起来。”
“难不成她还敢怨怼你了?”李道宗闷哼了两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水壶就朝嘴里猛灌,然后举头仰天,又是几声长叹,仿似吁不尽胸中闷气。
“其实王爷何必如此烦恼?谁都曾有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吧?”秦慕白一边给他添茶水,一边温言劝道,“这个年龄的人往往最是叛逆,再加之公主自幼聪慧颇有见底,一时钻了牛角尖也是可以理解。她毕竟年幼,还需得王爷谆谆教诲才是。”
“还年幼?她母亲是她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李道宗说道,“早知道两年前我就该找个人家把她给嫁了,省得闹出今日这诸般事端。惹得她母亲肝肠寸断不说,如今还要祸及邦国门庭!真是造孽!!”
“王爷……其实,公主未必就不会回心转意了。”秦慕白饶有深意的微笑道。
“你想说什么?”李道宗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没什么。”秦慕白轻松的笑了一笑,说道,“毕竟是小女孩子么,心志未必那么稳定强硬。软硬兼施下来,还怕劝不了她回心转意?”
“我是肯定不行了。”李道宗大摆其手,“若是行,她今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早在当初她要请旨赴婚的时候我就阻止了。”
秦慕白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李道宗双眉一皱,略显愠恼的瞪了秦慕白一眼,“贼小子,有话直说,做什么鬼脸?”
“啊?哈哈,没有!”秦慕白笑道,“我只是突然莫明的想起了一句老话,叫做‘女大不中留’。”
“的确就是女大不中留!”李道宗闷恼的道,“我养她十七载,仿佛这血肉恩情一夜之间就消失无踪了!其实也未必就是她忤逆不孝不念亲情,这女子长大了,总有一天就得心向夫家,变成夫家的人。早在一两年前,也不知她从哪里听说了吐蕃赞普弃宗弄赞的一些轶闻怪谈,这傻孩子居然就对他感兴趣了!——你说,这可恶不可恶!一个没见过面的蛮夷男子,居然就能胜过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嘿嘿!”秦慕白抹了抹鼻子坏坏的笑,说道,“王爷,当年你不也就是这样……俘获王妃的么?”
“大胆!竟敢戏弄本王!”李道宗又好气又好笑,扬起巴掌作势要打人。
“嘿嘿,王爷息怒!”秦慕白笑道,“常言道哪个少女不怀春……”
“这是哪里的‘常言’,如此淫猥?”
“咳!……王爷你不要打岔!常言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十六七岁正值情窦初开,这初恋的力量可是恐怖又惊人的!”秦慕白说道,“公主居然把弃宗弄赞当作心目中的偶像,这在我听来也比较的无奈和愤慨,但是没办法,感情的事情就是如此的荒唐可笑不讲道理!其实我算是看出来了,公主要去高原,理想与志向的确是占了一半,个人的情感也占了另一半。既公且私,公主毕竟也只是一介肉体凡胎未能免俗。”
李道宗听得一愣一愣的,连眨了几下眼睛,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其实,本王也曾看出来了。但一直顾及她的颜面,未曾点破。也正是因为如此,联想到她留书出走去找那弃宗弄赞,我才格外的愤怒!她若是随便与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