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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新宋-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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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今日之恨?”

“司马梦求所言甚是。请陛下息怒。”章惇也连忙劝道。

赵顼紧紧咬着嘴唇,脸色铁青,过了许久,方说道:“司马梦求,职方馆陕西房知事是谁?”

“陛下!”司马梦求低下头去,道:“陕西房知事身份特殊,若陛下单独询问,臣自当禀报。请陛下恕罪。”

章惇脸色一变,愠道:“陛下,臣请先行告退。”

赵顼摆了摆手,向司马梦求说道:“章惇可信任,卿但说无妨。”

“陛下!恕臣不能遵旨。”司马梦求态度坚决,“朝堂之上,无人不可信任。然职方馆重要成员,天下唯陛下、枢密使、臣三人能知。便是尚书省左右仆射、各路安抚使,非有必要,亦不得与闻。臣并非是针对章卫尉,若章大人有必要知道,臣自然会告知。但是眼下之事,臣以为并无必要让章大人知道。”

赵顼不料司马梦求如此坚持,不由摇头道:“罢,罢。不说便不说。卿去命令陕西房知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朕要梁乙埋的首级!”

“请陛下三思!”司马梦求沉声道,“梁乙埋志大才疏,杀了此人,于大宋有害无利。数日之前,陕西房知事曾至京师,文枢使与臣已经令其将陕西房之重点,放在搜集西夏重臣之性格习惯好恶、侦知西夏储粮驻军地点、策反西夏文臣武将之上。若改变方略,将陕西房的重点放在刺杀梁乙埋之上,臣以为非智者所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赵顼怒不可遏,随手抓起一件玉如意,砸在御案上,呯地一声,玉片四溅,玉如意竟被赵顼砸成几段。

司马梦求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待赵顼稍稍平静一点,方从容说道:“陛下若是担心石大人安危,可以派几个侍卫去陕西,保护石大人安全。下令兵部职方司加紧陕西的防范。不必为一点小事,改变既定之策略。职方馆几年内的责任,是为收复灵夏作准备,臣以为不可朝令夕改。”

“朕知道了。”赵顼没好气的说道,“狄咏已经和朕说过好几次想去陕西了,就让狄咏挑几个班直侍卫去陕西吧。明日朕会问问吴充,兵部职方司,到底有没有在做事情!”

“陛下英明!”

从睿思殿出来之后,司马梦求辞了章惇,骑了马便往大相国寺走去。其时虽然已是午夜,但是汴京却是不夜之城,沿御街走去,一路之上皆是灯火通明,店铺照常营业,行人熙熙,不少酒楼之中,犹自可以听到歌妓们隐约的欢声笑语。到了大相国寺前约二百米左右,司马梦求便勒马停下,看看左右无人,忽地闪进一条小巷中,如此般又穿过几道巷子,终于在一座宅第前停下。司马梦求方轻叩了一下大门,大门便“吱”的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目光警觉的黑衣小厮从门缝里伸出头探望,看到司马梦求,才忙开了门,将司马梦求连人带马,迎了进去。

进了宅中,司马梦求便将马递给小厮,一边低声问道:“你家主人已休息了么?”

“还没有。”小厮垂着头,道:“主人已吩咐,若是先生来此,便请径直往书房相见。”

司马梦求微微颔首,也不说话,信步便向书房走去。他显然对这座宅第十分熟悉,一路走过无丝毫迟疑,遇到的黑衣小厮尽皆向他躬身行礼,却都并不多问。穿过一条花径之后,便到了书房,茜纱窗上,透出房中通明如昼的灯火。

司马梦求方在门口刚刚站定,便听里间有人笑道:“纯父,请进吧!”

司马梦求闻言,却也并不惊诧,而只微微一笑,轻轻推开了门,甫入房中,便见一个锦衣男子,背朝房门,坐在一张黑木案前,一手捧刀,一手握了丝巾,正自极轻柔又极认真的擦拭着那把刀;一个黑衣童子叉手侍立一旁,眉目低垂,腰间却斜斜的插着一支碧玉箫,虽在灯下,也有剔透温润之感,见到司马梦求进来,不过略看了一眼,神色漠然,也并不行礼。司马梦求似乎与锦衣男子甚是熟悉,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了,一边笑道:“哥哥这是又得了什么好物什?”

锦衣男子头也不回,依然慢里斯条的擦拭着手中的刀,一面却悠悠答道:“正要考考纯父,可识得这是什么刀?”

司马梦求闻言,便向那刀望去,却见锦衣男子手中之刀,刀身其赤如血,心中便是一惊,脱口问道:“此物哥哥却是从何处得来?”

“是我这个童儿过洛阳时,偶然所得。怎么,纯父认得出这柄刀的来历么?”锦衣男子伸指拂拭刀身,显得大是爱不释手,但声音却显得极为爽朗。

司马梦求凝望那刀片刻,却道:“哥哥却将那刀与愚弟一观!”

那锦衣男子朗朗一笑,却不回头,只是信手将刀递给那黑衣童子,黑衣童子双手躬身接过,上前几步递与司马梦求。

司马梦求方一接过,便觉这刀之沉大出意外,手指轻抚刀身,便觉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凉之意沁入肌肤,再看刀身所镌之字,不由大为惊讶,微一沉吟,才缓缓道:“若愚弟不曾看错,这柄刀只怕是蜀汉时名将黄忠之物。”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哥哥可曾听说,黄忠随汉先主定南郡时曾得一刀,其赤如血,黄忠以之于汉中击夏侯军,一日之中,竟手刃百余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便将刀递还给那黑衣童子。

“哦!”那个锦衣男子似乎没有料到此物竟有如此来头,也感惊讶,接过刀来又拂拭刀身,把玩良久,方叹道:“我本以为此物不过是一寻常古物,不料竟有如此来历。只是纯父如何这般确定?”

司马梦求微微一笑,随手一指刀身,笑道:“哥哥没留意这刀身所镌之字?”

那锦衣男子又仔细看了看,不由哈哈大笑,道:“我光认得这个‘汉’字,却不认得后面那个字,竟也没甚留意了……”

司马梦求微笑道:“哥哥是当世豪杰,自然不留意这些,这两个篆字,上汉下升的便是!”

“汉升,汉升……”那锦衣男子轻轻重复了两遍,不由叹道:“原来竟是‘汉升’,果然是黄忠的宝刀,这‘汉升’两字不正是黄忠的表字么?——纯父真是博古通今。却不知这柄刀较之纯父的‘昆吾’,又是如何?”

司马梦求也不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名刀宝剑,甚难相较。知遇之恩,却非比寻常!”

“石子明能有纯父这样的人才,真是他的福气。”

“愚弟之才,比起石学士来,不过是萤虫之比日月而已。哥哥已见过学士,自然也知道学士之与众不同。”

锦衣男子不置可否的一笑,只道:“纯父深夜来找我,想必是有事。”

“不错。”司马梦求点头应道,“方才皇上深夜召见,原来是环州蕃部一个叫慕泽的叛逆降夏,率众千余潜入渭州,袭击学士。”

锦衣男子摇了摇头,笑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啊?”司马梦求又惊又疑,盯着锦衣男子的背影,问道:“哥哥是何时得知?”

“不到一个时辰,是我这个童子送来的信。隶属本房的一个叫慕忠的兄弟,最先得到消息,为了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石学士,还牺牲了两名兄弟。石学士与高遵裕的表章已经在路上,慕忠说,学士很维护我们职方馆。”

“原来如此。”司马梦求放下心来,道:“皇上已经知道是梁乙埋暗中主使,十分震怒。想来朝廷会加紧对西夏的战争准备,陕西房不可没有哥哥主持大局,愚弟此来,便是请哥哥速回西夏,主持大局,若能策反李清,便是大功一件。”

锦衣男子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道:“我明晨便动身。纯父,如何攻下西夏是一件事,攻下西夏后,如何治理西夏,是另一件事。希望纯父能将这个意思转达给皇帝与石学士。若不懂得治理西夏之术,贸然攻打西夏,纵然功成,也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愚弟理会得。”司马梦求道,“明晨我会着人送来文枢使与我给李清的亲笔信,外加一封告身,李清若有归宋之心,朝廷将赏黄金五千两、地五百顷、封侯爵,拜五品武官,荫其祖宗三代。”

“李清如何会为这些东西而叛夏?”锦衣男子嘿然说道,声音中颇有不屑之意。

“这些东西,不过是朝廷的诚意。”

“我会竭力而为。”锦衣男子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阵,终于低声说道:“纯父,哥哥想要你答应一件事。”

“请说。”

但那锦衣男子却沉默了很久,良久才道:“我不知道能否说服李清归宋。他这个人,注定是要轰轰烈烈的,富贵也罢,死于非命也罢,皆是天数,不必多说。但李清尚有妻儿子女,我既然把他往这个漩涡里推了一把,却是我不义在先,就盼纯父能答应我,如若我将来有什么意外,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血脉。”锦衣男子的声音,已有几分悲怆。

司马梦求低头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凝视锦衣男子的后背,慨声道:“好,我答应!”

“拜托了。”

似乎不习惯空气中那淡淡的悲凉,黑衣童子走出了书房。不多时,书房之外的走廊中,便传来呜咽的箫声。司马梦求侧耳倾听,辨出正是一曲《渔家傲》。伴着那有几分沉郁悲壮的箫声,司马梦求听到锦衣男子在轻声歌道:“……浊酒一杯家里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一直到三月初四,石越在渭州被叛蕃袭击的事情,在汴京依然只有少数人知道。甚至连鲁郡君韩梓儿,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此时,她正在清河郡主的花园中,听自己的嫂子王昉高谈阔论着“墨经”。

“当年蔡君谟评墨,以李廷珪为第一,他弟弟李廷宽、承宴父子次之,张遇又次之,陈朗又次之。这各家不仅造作之法不同,连松烟也不相同。李家之墨,如今已十分罕见,熙宁四年,我在家父那见到一方陈朗墨,家父便已视为至宝。想不到今日竟能见到李承宴所制之墨。”王昉挺着肚子,犹把玩着手中的一方双脊龙墨,欣羡不已。

清河见她这神态,不由笑道:“你这墨痴儿,石府中便藏有李廷珪所制之墨,你们姑嫂之间竟然不知道么?”

“真的么?”王昉不由睁大了眼睛,望着梓儿,问道。

梓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过如今已经没了。去年苏颂同修国史,官家赐承晏、张遇墨和澄心堂纸,因与外子说起各家之墨,外子已将家中所藏的廷珪墨进贡宫中。”

“啊?!听说廷珪墨误坠沟中数月不坏,虽历数十年,研磨时尚有龙脑气。一丸墨现今能卖至数万钱,往往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只有禁中方有少量珍藏。所谓‘黄金可得,李廷珪墨不可得’……”王昉的语气中,竟是颇以为憾事。

梓儿笑道:“这等身外之物,嫂嫂亦不必过于在意。外子常说,墨的用途,是用来书写,流芳百世的,是我们写的内容,而不是用的墨。”

王昉撇了撇嘴,略带嘲讽的笑道:“这话若非是石子明所说,便真要教人以为是煮鹤焚琴之语。名墨佳文,岂可不相得益彰?”

梓儿早知王昉的脾气,当下也不争辩,只是好脾气的笑笑。

王昉素来自负,一生所服的女子,也不过程琉一人而已。眼下程琉已随包绶前往渭州,因此言语上,王昉自然是再不肯让人的,当下不免滔滔的又说些名墨佳文的佳话。

清河心中微觉好笑,她本来就想把这方双脊龙墨赠予王昉,此时见她说得兴起,倒不好打断,想道:“这样送她,倒也合她心意!”正想间,忽然却见园外飘进一朵红云,定睛望时,却是柔嘉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清河大吃了一惊,奇道:“十九娘,你怎的来了?”

“自是翻墙出来的。”柔嘉吐了吐舌头,笑吟吟地说道,“姐姐,我可是专程来给你道喜的。”

“道什么喜?”清河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听到消息,狄郡马要派去陕西,圣旨已下,郡马已经接旨。姐姐终于可以离开京师,去外面透透气了。”柔嘉兴奋的说道,简直像是自己也能一同前往一般,浑然没注意到清河的脸色瞬间已经惨白。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柔嘉目光一转,吐了吐舌头,“是偷偷听到的。很多人都在议论,说皇上竟然派郡马去给石越作护卫,是本朝未有之殊恩,还说奇怪为何两府都没有反对呢!”柔嘉说起关于石越之事,便自兴致高昂,不知道这一句话已经让梓儿也紧张起来。梓儿也是心思剔透的人,此时听到皇帝居然把自己的侍卫长官,派去给石越当护卫,若非有大事,何至于此,她如何能不惊?因颤声问道:“是陕西出了什么事么?”

“你家石头断不会有事的。”柔嘉笑盈盈的说道,“也许是要打仗了吧,郡马可是名将之后嘛……”

“打仗?”王昉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朝廷整军经武尚未完成,朝廷还在讨论章楶的《强兵三策札子》……”

“准备打仗而已,又不是马上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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