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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新宋-第4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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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微微一笑,道:“朝廷又不是和他们做买卖。”

陈良一愣,没有明白蔡京话中之意。潘照临在旁边笑道:“元长的意思是,先给他们一点希望,叫他们心甘情愿出钱,至于打不打南海,那是以后的事。”

“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便是行贿,也不能叫人非得办成不是?”蔡京毫无愧色,反颇为得意,“况且海商们能有今日,也是朝廷的恩德,这时朝廷肯让他们报效,是他们福气。至于军国大事,自当决于朝廷,又岂能容商贾置喙?”

“只怕他们自己不觉得是福气。”潘照临讥道。

“这却不难,只要相公点头,下官自有办法让他们争先恐后的掏钱。”蔡京一面说,一面又去看石越。

石越看着蔡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蔡京的确很有办法,想出了让曹友闻去界身巷扔钱这一招,而且难得的是,居然能让曹友闻心甘情愿的在界身巷里丢进了十几万贯的铜钱。而蔡京又马上从曹友闻家产的豪富,想到可以利用南海的海商们。若论心思灵便,蔡京的确是他亲信官员中数一数二的。但可气者,蔡京依然是本性不改,对曹友闻也罢,对南海海商也罢,他抱的念头,依然是能哄就哄,能骗就骗,能够踩着这些人的铜板一路高升,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但至于想要他有所回报,那曹友闻和南海海商们,只怕是所托非人。不过,蔡京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由笑道:“元长估摸着能筹到多少钱?”

蔡京以为石越动心,精神不由大振,道:“下官不才,一千万贯总能借到。”

“一千万贯?!”陈良怀疑的望着蔡京,海商们纵然富裕,但也不是冤大头。

“一千万贯固然不少。”石越点头道,“但元长打算如何用它呢?元长可是想在界身巷回收交钞?”石越又看了蔡京一眼。

蔡京感觉到了石越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含义——那是一种责怪。蔡京的脸不觉微微红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是他失于考虑之处,他原想曹友闻以十几万贯蛮干,都可以在界身巷收入上千万贯交钞。倘若以千万贯铜钱投入界身巷的交易所,不仅朝廷可以回收大量交钞,从中牟取暴利,也可以将交钞价格抬拉起来,并且恢复人们对交钞的信心。但石越的提问却突然间点醒了他。

官府若明目张胆地进入界身巷交易,肯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这只会激怒那些主张废除交钞的官员,并且树立更多的敌人,让朝中局势复杂化。当然,也可以暗中寻找牙人代理。界身巷到处都是赌徒。在那里,有人会跟着他赌朝廷有能力恢复交钞信用,也会有人赌交钞被废来牟取暴利。但手法足够巧妙的话,和朝廷里应外合,也许能够在短时间改变交钞的颓势,甚至造成一种交钞将稳步恢复信用的气势……但他却立功心切,忘记了一些关键的事情。界身巷深不可测,这远远不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而且,纵然他们能找到最好的牙人,打赢这场战争,胜利也未必能持续多久,一旦后继乏力,很快会被人反扑——界身巷里赌交钞被废的人真正被卷入这场战争后,他们要么富可敌国,要么倾家荡产,这些人没有了退路,所以绝不可能甘心认输,所以,朝廷也同样可能在界身巷输得精光。

而最重要的是,蔡京只想到石越可能会接受这个“妙策”,却忘记了这种事在司马光眼中,势必是比均输法更恶劣的行为。这种事情即使能够确保成功,尚且逃不脱“与民争利”的罪名,要说服司马光只怕也会非常艰难,更何况它远远不能确保成功,他拿什么去说服司马光同意?

再聪明的人,若对某些事情过于热切,便容易被有利的一面蒙住双眼,把事情想得简单、轻易。

蔡京从来不是一个很沉稳持重的人,他想不到这些事情,绝非是他智不及此,实是他太想博到这个头彩了。

解决汴京的交钞危机意味着什么,蔡京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和石越、司马光最大的不同,并不是才智上的差距,而是同样的问题,石越与司马光一定会深思熟虑,去考虑整个大局和长远的利弊,但蔡京却绝不会在乎那些,他只要解决了眼前的事情便好,至于完了后会有什么问题,那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反正一码的功劳已经到手,朝廷不可能因此归罪于他,反而只会因为他的成功,对他更加依赖。

这样的心态实是深入他的骨髓当中。

但蔡京也是擅会揣摩上司的心思的,他仿佛真的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很会顺着上司的心意去思考,总能够提前猜到上司的心思。所以,当他一个人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觉得能筹到一千万贯,通过界身巷就一定可以大展拳脚;但到了石越的面前,石越只要稍一点醒,他立即便明白过来,完全不用石越多说。

这次,蔡京对于自己的失算,的确感到脸红、羞愧。不过,他的脸红、他的羞愧,却是因为自己竟然忘了好好分析司马光的心思——这在蔡京看来,的确是一个低级失误,一个绝不容许再犯的低级错误。

石越笑着摇了摇头,从蔡京的表情中,他知道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但陈良却没注意到这些,很不客气的说道:“绝对不行,在界身巷即使侥幸成功,亦不足为万世法。倘若要通过这种手腕,相公还不如废除交钞,朝廷只要厉行节约,用不了三五年,一样能恢复过来。”

他停了一下,也不去看蔡京羞恼的眼神,又道:“况且,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即使果真能筹措到一千万贯铜钱,运回汴京,需要时间。只怕我们没这么多时间了,陕西的交钞与铜钱比价的混乱,流言传到东南,已经引起过小的动荡,但毕竟相隔太远,所以很快便平息下来。但倘若汴京的流言传过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最多还有半个月,这个消息就一定会在东南诸路流传开来……”

“虽是远水难解近渴,但元长却是提醒了我。”石越笑着替蔡京解了围,“若非元长,我绝想不到我原来还有援军可用。”他并不是多么在意蔡京的感受,但他拜相以后,在朝中可以倚重的官员中,蔡京到底是其中重要的一位,自是不便令他太难堪。

不过石越的话倒是真话。宋朝的商人中,和石越关系最密切的,莫过于所谓的“江南十八家商行”,石越的很多政策,他们都积极参与其中,自唐家以下,每家都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十八家对石越的支持,也是有心照不宣的前提的。平时石越要调用个数百万贯缗钱,那自然轻而易举;若石越有什么政策推行,偶尔少挣一点,甚至略亏一点,十八家也会支持,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石越也会非常有分寸,他绝不会让他们去做有可能损害到他们根本利益的事情。十八家不是一个慈善机构,也不是石越的私人部属,他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要维护。

此次交钞危机闹得这么大,真正消息灵通的大商人,都知道朝廷财政已经要不行了——这不是石越、司马光、王安石说不废除就可以不废除的,也不是皇帝的诏书可以解决的,商人们不需要读过史书,不需要知道历代君主们在这个问题是怎么样被他们的臣民们无情抛弃的,他们只要凭着最朴素的常识,就会做出趋利避害的举动。在这种时候,只有赌徒与走投无路的人,才会选择拿自己的家产和朝廷绑在一起。

在这个时候,休说十八家,即使是唐家,究竟要有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唐甘南心甘情愿的把家产全部丢出来,进行这场大冒险?今非昔比,在熙宁十七年,除非为了唐康的前途,只要有选择的话,唐甘南会宁肯在政治上更加低调一点。这样对唐家来说,会更加安全。

石越打一开始,就知道十八家和自己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甚至和唐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更何况,他也知道,唐家在这件事情上,其实也是自顾不暇——唐家的产业中最大最重要的两块,是制造业与钱庄业。唐氏钱庄是宋朝少有的几家在全国各路都有分号的大钱庄,在这次交钞危机中,唐家不可避免也要受到波及。在这个时候,要他们借出数额庞大的贵金属来,也未免过于强人所难。

大宋所有的钱庄都希望石越能打赢这场仗,不过,在这时候,想给朝廷帮忙的,已经帮不上忙了,他们只恨不能朝廷反过来帮帮他们;而还能够帮忙的,却谁也不敢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来给朝廷帮忙。钱庄在此时的本能反应,就是设法囤积金银铜以及丝帛、粮食、土地等货物,谁有本事活过这场危机,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这一次拿不出合适的筹码的石越,原本也没有指望过商人。

但蔡京却也提醒了石越。

他还有筹码。

第四十节

何家楼。

“司马纯父允叔只怕是很难见着了。”陈良笑着给曹友闻斟了一杯酒,“他这向忙得紧,我回京后也没见着他。”

“我听说纯父封侯了?”曹友闻问道。

“司马纯父晋封云阳开国武功侯,升任兵部武选司郎中兼讲武学堂司业。武选司乃兵部第一美职,主管六品以下武官任命升调转迁事宜,还兼掌着武举;他还要在讲武学堂兼职,现在每日奔波于汴京与朱仙镇之间,忙得不可开交。”范翔在旁艳羡的说道。

“云阳侯!”曹友闻黝黑的脸膛上闪着亮光,笑道:“当年与诸兄定交,我们都知道司马纯父绝非池中之物,今日果然是纯父最先封侯。不过当年我虽知纯父文武全才,却一直以为纯父之显达,必由他治世之材,哪能料到竟由开疆拓土。人生际遇,真真难料。”

陈良含笑抿了一口酒,却不说话。司马梦求由枢密院副都承旨兼职方馆知事任上升迁,一方面固然是由他积功积劳,但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防范职方馆长期由一个人把持。其实若论紧要,武选司再怎么样也比不上职方馆。这个人事案是潘照临竭力反对的,但石越却没听纳潘照临的意见。不过两府诸公倒也没有亏待司马梦求,不仅封他为云阳侯,而且据传他将来很可能接任枢密院都承旨,若此传闻是真的,那的确将称得上前途不可限量。

却听范翔笑道:“你曹允叔也不错,如今也称得上富可敌国。在界身巷一掷十五万贯,乖乖,我一辈子的俸禄只怕也没这么多。”

“范仲麟素来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要不要你和我换换?”

“换就换,只怕你不肯。明天就搬家,我搬到犀光斋住,你去住我的鸟窝。”

陈良听他们开着玩笑,也笑道:“允叔你可亏大了,范仲麟刚刚升任户房都事,要贪赃枉法,也没这么快,他家徒四壁,你要和他换,也得等上几年,等他升了官再换不迟。”

“啧啧!都知道你陈子柔和曹允叔关系最好,可也用不着这样分亲疏吧?”范翔冷笑道,“我说这人心怎的越来越不淳厚了呢!”

陈良却不理他,只对曹友闻笑道:“你休去理他,他是无药可治的,我回来后才知道,原来他在石相面前也敢乱开玩笑。”

“石相不怪罪么?”曹友闻诧道。

陈良笑着摇摇头,“连司马相公都容着他,何况石相。我看这世间,只潘潜光能治他……”

范翔在旁笑骂:“陈子柔你就会败坏我名声。”一面却对曹友闻笑道:“允叔你要当心,汴京这地方,全是些骗子,你要办什么事,断不可乱信人。”

“这个范仲麟倒说得没错。”陈良笑道,却是转过头看着范翔,“所以我才叫他来找你。”

“找我?”范翔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曹允叔果真要办什么事么,有你在石相那说说不就成了?”

“此事非同小可,现在找石相,一定碰钉子。我想来想去,这事只怕还只能着落在你范仲麟身上。”

“非同小可?”范翔越发惊讶了,有什么事情值得陈良说“非同小可”?要知道石越如今已贵为次相,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陈良还是石越素所倚重的幕僚。只要他肯开口求人,汴京不知道多少官员排着队想要给他办事。

“的确是非同小可。”曹友闻点了点头。

“我说呢,果然这何家楼的酒没这么好吃的。”范翔笑道,“不过且说说看,究竟是何大事?”

曹友闻望着范翔,轻声笑道:“我想游说朝廷对注辇国开战。”

他话音未落,范翔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来。这时候,范翔才忽然发现,曹友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竟然有一种杀伐之气。这种气质,若不是带过兵、真正打过仗,普通人身上,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这可还真是非同小可。”范翔自嘲地说道。

“子柔和我说,要办成这桩事,非得范仲麟你帮忙不可。”曹友闻淡淡笑道。

范翔嘿嘿一笑,注目曹友闻,道:“那我便和允叔直说,朝廷从益州和交钞脱身之前,这事没可能。”

“仲麟为何连我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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