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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新宋-第5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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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扫视帐中将领一眼,神情仍是肃毅,对于众将的喜动颜色,全然没有当回事,只是继续说道:“皇上下令,十日破城,诸位都是亲耳听到了的。十日之期,只余两日,两日之内,必破深州!”

这时他才把脸转向萧岚,“先请监战萧签书颁军法。”

萧岚点点头,站起身来,环视众人,平时嘻嘻哈哈和谒可亲的眼神,此时变得犀利冰冷,众将凡见着他的眼神,无不心中一凛,他待众人都凝神静听,方高声道:“攻城军法:闻鼓角则进,闻金则退,违令者,斩!先登城者,赏钱千缗,官升三级!怯战懦弱者,斩!此外……”他稍稍顿了一下,又看了韩宝一眼,方继续说道:“最先登城,并能打开缺口,使后军继进者,深州府库之财货,尽归此部,所获宋军之器甲,亦以半数赏予此部!破城之后,大掠三日。”

他颁完军法,看着众将欠身领令,方退回座位坐了。

韩宝这时便开始部属攻城兵力。帐中弥漫着一股贪婪的气息,随着韩宝的每一道命令颁下,有人欣喜,有人失望,甚至于有人心生怨恨……一座看起来唾手可得的孤城。

所有府库的财货,还有守城宋军半数的器甲,即使是永兴宫的宫分军,也不能不为之心动眼红。

相比而言,大掠三日便只能算是一些剩饭残羹了。

第一百二十一节

同一天的早晨,深州城内。

一个三十来岁的灰袍男子拎着两条猪肉、几包草药,走进拱圣军第二营第三指挥的驻地。驻地内的宋军见着他进来,都笑着招呼:“张先生,这么早就来了?”

这张先生也一面笑着回应每个人的问候,随手将猪肉与草药递给几个士兵,吩咐了几句熬药的要求,便走进一间大屋。这屋子原是一座小庙的大殿,此时躺满了伤兵。他进去后,伤兵们纷纷努力起身,向他打着招呼。张先生便挨个询察他们的伤病。

拱圣军第二营算得上是伤病满营。

这个“张先生”本名叫张癸,原本并不是一个医者,他本是《汴京新闻》的一个记者,俗称“外探”,专门替《汴京新闻》打探外地的新闻,此番冒着危险北上河间府,不料却遭遇深州之战,他当机立断,便改道前来深州。适逢辽军围攻深州城,城内本就缺医少药,而拱圣军第二营的军医,又被辽人的冷箭射死,张癸会点医术,在汴京时又识得拱圣军的一个参军,便由那参军荐举,临时做了第二营的军医,不料竟然大受欢迎。

须知自来良医难得,当时好的医者,大多身兼他职,或是着名的官员学者,或是佛道门中有名的大师,便是专门悬壶济世者,也多半非富即贵,大抵要去做军医的医者,便都不会有多高明的医术。当时毕竟是太平盛世,只要有寻常医术,在汴京街头摆个摊子,也能养活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又何苦投身禁军遭奔波迁徒之苦,还要受人管制?更不用提若有战事,还有生命危险。故此当时军中军医,十之七八,都是稍会些跌打损伤,凭此能混口饭吃而已。而张癸却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也读过些《灵枢》、《素问》,虽无大能耐,但平时看些小病,也能药到病除。他这等人到了军中,俨然便是华陀、扁鹊之亚,加上他为人和气,对武人并无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治病之余,还能替士兵们写写家书,因此,不几日间,他便赢得了拱圣军第二营上上下下的好感与尊敬。

而另一面,张癸也是个野心勃勃的男子。

他在科举上并不如意,父亲早死,家有母弟妻儿需要他来养活。因他母亲不愿意去南方,因此又不能轻易离开大宋,前往诸侯国博取功名,他便只能靠给《汴京新闻》做外探,来养活一家老小。但张癸始终是不甘心于此的。他给自己设计了另一条出路,若他能成为《汴京新闻》最成功的外探之一,他便能积攒下一大笔钱财,足够他一家许多年的生活,他就可以全无后顾之忧的前往诸侯国,谋个一官半职,最终若能富贵显达,便可以将全家接去,共享荣华。

可惜的是,他做了五六年的外探,却一直碌碌无为,直到战争爆发的消息传来,张癸才意识到,属于他的机会来了。因此,他才不惜甘冒奇险,前来河北。

张癸很清楚战争期间对报纸有管制措拖,耸人听闻与不利于宋军的报道,是不会被允许见报的。但千篇一律的夸大战绩,报喜不报忧,这又会让他被淹没在众人之间,显得毫无价值。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另具一格,让自己的报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几天前,他试探性的写了两篇报道,并贿赂了送递军情的兵士,让他们将它们一道带回汴京或者大名府。其中的一篇,他是以一个亲历者的眼光,描写南门之战,恰到好处的渲染田宗铠、刘延庆与荆离的英勇。而另一篇的主角则是姚兕……《汴京新闻》的人会将两篇报道的反馈设法告诉他,只要深州不被围死,消息总有办法传进来,一二十年的经营,他们在各地都积累了令人不敢小觑的人脉。但另一方面,张癸不能坐等汴京告诉他结果,他必须不停的记录、撰写,尝试各种他所能想到的视角,然后找到机会就送出去。在汴京的同仁会帮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出于一种直觉,张癸总是将目光停留在田宗铠、刘延庆、荆离身上。他隐隐的感觉到,这场战争中,这个三人的命运,也能成就他。

他给一个伤兵换好药,在洗手清洁的时候,又想起昨天他问田宗铠与荆离的一个问题。

“我们究竟为何要固守深州?”

张癸并不懂这些,但这些天,他的确听到了许多私底下的质疑声。有人告诉他,固守深州,在兵法上是大忌。许多人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告诉他,深州非可守之地,这是用兵的常识。

他倒并不想关心这些问题,反正他已经将命运赌在了深州。但他问田宗铠与荆离时,他仍然带有几分私心的。

田宗铠的回答是慷慨而乐观的:“因为我们能在此地击败韩宝!”

而荆离的回答也符合他的个性:“武人天职,在于服从。”

他认真的用工整的小字记录下来,又想今日若见着刘延庆,应该也问问他这个问题。

“张先生。”正想着,张癸便听到刘延庆朝他打招呼,他转过头,见刘延庆一身戎装,手里捧着头盔,走进殿中,他慌忙回了一礼,道:“刘将军。”

打过招呼,他才见着刘延庆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这是容易想到的——刘延庆的第三指挥,自南门之战以来,伤亡惨重,总共才三百余人,便有五十余人战死,百余人受伤,还损失了副指挥使、挚旗、三个军使、三个副兵马使(注:军使,骑军都一级编制单位长官。副兵马使,骑军都一级编制单位副长官。)以及六十多匹战马……他不得不将两个什将提升为军使,让行军参军兼任副指挥使。

如拱圣军这样精锐的上四军马军,无法随意补充兵员,而深州的局势却表明,真正的恶战还没有开始,可刘延庆就伤亡了一半的兵力,他很快就有机会与别的哪个指挥合并,然后他很可能就要暂时屈居副指挥使。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田宗铠一样,时刻保持乐观的。想到这里,张癸与刘延庆寒喧几句,便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刘将军,在下有一事不明。”他顿了顿,望着刘延庆的眼睛,然后才问道:“你说咱们究竟为何要固守深州?”

刘延庆被他问得愣了一下,眼神有点迟疑,过了一小会,才仿佛确定了什么,反问道:“这需要理由么?”

张癸不解的望着刘延庆。

“武人的天职,便是效忠皇上,守卫国土,保护百姓。”刘延庆平静的说道:“深州之地,是大宋之土;深州之民,是大宋之臣。岂有抛弃不守之理?”

“但兵法说……”

“什么兵法说?”刘延庆突然笑了起来,他望着张癸,笑道:“兵无常法,但天地之间最大的道理却是不变的。”

“那便是仁者无敌。”

“仁者无敌?”张癸一愣,正不知刘延庆这话究竟是漂亮的空话,还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忽然,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鼓角轰鸣之声,便见一个兵士闯进殿中,朝刘延庆大声禀道:“刘大人,辽狗攻城!”

“啊?”刘延庆再也无暇理会张癸,连忙戴上头盔,大步走出殿中,一面大声呦喝着:“快快!列阵!上西城!”

刘延庆所属的拱圣军第二营,因为伤亡最为严重,遂被安排守卫西城与南城。因南城是辽军最难列阵攻城方向,而西城则面对的都是辽国的部族军、属国军,其不擅攻坚,众所皆知,因此这算是一个较轻松的差事。而刘延庆与荆离,以所部较为勇悍,皆被派到西城。两部轮流值守,另有数百名巡检、民夫配合,故此虽闻杀伐之声震天彻地,但初时刘延庆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荆离的第五指挥尚有二百余名勇悍之士在城墙上,西面又不可能是辽军的主攻方向,刘延庆心里是怀抱着几分庆幸的。

他登上城墙之前,心里还在想着方才对那个张癸的鬼扯。刘延庆心里面真是巴不得拱圣军赶紧撤离深州,身处此险地,陷于辽军的重兵包围之中,他只要想一想,都感到头疼。刘延庆可是深信用兵之道,在于以石击卵,而不是以硬碰硬。但他与其他的武官不同,他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既然姚兕已经决定要死守深州,他虽然在心里大叫倒霉,但表面上却是始终要与姚兕保持一致的,况且那个张癸还是个外探,说与他知,便是说与天下人知,刘延庆要与他说真心话,那才是见了鬼了。

刘延庆与寻常武官也是不同的,他也是读书识字的,他知道谁爱听什么样的话。谁家打仗是为了守土卫民?自然是为了升官发财。但是如今这世道,风气已变,汴京上到朝廷大臣,下至市井百姓,尤其是那些穷儒士子,最爱听的,便是这类的话。既然他们爱听,刘延庆倒也不介意免费奉赠,反正就是动动嘴皮,又没有受伤丢性命的危险。

但他心里面对张癸的嘲笑,在登上城墙的那一刻,立时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的视线之内,到处都是辽军!

短短一段西城墙,辽军竟扛了十几架云梯冲来,攻城的辽军密密麻麻,真的如蚂蚁一般,前赴后继的冲来,他心里格登一下:攻城的辽军,怕有三四千人!

城墙上,荆离指挥着部下,不断的射箭,根本不需要瞄准,箭矢如蝗雨一样飞落,总能射中几个辽人。几个要紧的口子上,两个军使指挥着巡检,推下滚石檑木;几个民夫在城墙上架上了铁锅,拼命的扇火,烧着油锅。烧着一锅,立时往城下浇去,便是一片哀嚎之声。

但这根本阻挡不了辽军的攻势,刘延庆已经见着几个辽人已顺着一架云梯爬了上来,为首的一个辽人十分勇悍,挥刀便砍翻身边的几个宋军,眼见着西城便要失守。刘延庆冷汗都浸了出来,此时也不及多想,拔出佩刀,便冲了过去,与那个辽人战在一起。他的几个亲兵也挺着长枪,跟了上来,与登城的辽军一阵混战。

这只生力军的加入,立时逆转了缺口处的形势。与刘延庆对战的辽人虽然勇武,两刀每次相碰,都震得刘延庆虎口发麻,但毕竟寡不敌众,眼见着同伴一个个被杀死在面前,而登城的缺口又被一群增援的宋军堵住,心中便有些着慌,被刘延庆瞅准一个破绽,一刀砍在右腿上,他一阵作痛,动作稍稍迟滞,便被刘延庆的一个亲兵一枪扎在后背上,将胸口扎了个大洞,立时便断了气。

刘延庆方松了口气,跳过去割了那辽人的首级,正要着人悬起来,鼓舞士气,不料马上就看到另一处又有辽人登上城来——城外鼓角之声,更加急促猛烈。他心中也是一阵打鼓,看着荆离率了几个部下赶过去,将那几个辽人赶下城去,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点,然而马上又轮到他去另一个缺口苦战。

辽军对深州城的骤然猛攻,从巳初开始,似暴风骤雨一般,猛攻了一个多时辰,仍然未见到丝毫的减弱,反而一波强过一波。刘延庆凭着感觉,判断辽军应该是从西、北、东三面同时猛攻,但他实在很难明白韩宝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西面城墙之下,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过后,留下的尸体至少有五六百具,但这些胡狄却似中了邪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冲向深州的城墙,仿佛毫无畏惧之意。

但刘延庆却已经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怯意。

辽军在半个时辰前调整了部署,他们将西边的箭楼全部集中到了西城偏南一处,并且悄悄向前移动了约十步左右,一直在城墙上陷入苦战的刘延庆与荆离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动,结果在那里烧油锅的几个民夫先后中箭,宽约二十步的一段城墙,有一小段时间几乎完全被辽军的箭楼所控制。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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