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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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那个……”
“先别忙。”凤友站起来,一把抓住莫生根的袖子,带他朝着湖边走,“刚才我说了,你挑一个比法,下面,还是由我再挑一个比法呢,对不对?”
“怎么不对?”不等莫生根回答,尼明先叫了起来。怒目瞪着莫生根,瞪得后者只缩脖子,“俺听得一清二楚,错不了的!哎,姓莫的,你怎么说呀?别到这会装熊啊!”
旁边的看热闹的人这时都起哄:“是啊是啊,俺都听见哩!”“一人一个比法哩!”“三局两胜才公平嘛!”“咋的啦,莫老歪,又要使啥歪心眼子吧?”“大老爷们儿的,可不兴说了不算哪……”
莫生根又羞又气,很快转成了最激烈的仇恨,对凤友骂道:“操你个奶奶,有啥哩?俺怕你多个###毛哩?比就比,你能豁出来死,俺就能豁出来哩!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到底还要咋比吧!”心里道:“只要不是比擦胭抹粉、缝叶绣花,俺就不怕,不把你小子比出稀屎来,俺他娘的就不姓莫。”跟着凤友到了湖边刚刚打出的冰窟窿前。凤友朝着那个大窟窿一指:“好吧,咱们就在这里比。”莫生根眼睛翻了一下:“你说啥?”凤友又重复了一遍。顿时,周围的人全都静了下来,尼明几乎是尖叫了一声:“凤友,你疯啦?!”凤友却一动没动,看也没看她。他的眼睛,只看着莫生根。莫生根面对着那个冰窟窿,后背上先渗出了一层冷汗,立刻觉得全身都结成了冰。三九天的冰湖,比地狱还可怕。水几乎是黑的,深不见底。即使在夏天屯里的人也很少敢下来洗澡,因为它太阴森,也因为它有一股邪气。莫生根天生不会水,做梦也不敢想象到这儿来扎个猛子。现在,面对着这黑乎乎冰窟窿,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半了。“你…你意思是说,要跳进这冰窟窿?”他手朝那边指,把脖子使劲摇了三圈,开心地、小声地、不真实地笑了起来。
但是,凤友已经把衣服脱下了,先是棉袄,棉裤,接着是衬衣衬裤。脱到只剩下一条裤叉时,众人的眼睛都不忍再看了。他的身子是那么单薄,肩膀是那么窄,腰又那么细,如果是在平时准有人要笑了。此时,大家谁也不出声。他的肋骨清清楚楚地显现着,像是鱼骨一样。不知怎么,他左侧的肚皮看上去那么薄,随着呼吸竟陷进了一个坑,看上去又可笑又可怕。目不转睛地,他看了莫生根一会,然后便一转身朝着那冰窟窿走去。不理会尼明的惊呼,不理会众人的怪叫,几乎是无声地跳进了那冰窟窿内,连个水花也没有。过了五分钟,他才从水中冒出来,带起了直径两米的白色的水花。他的手里,举着一条五斤重的黑色的、闪着金色条纹的“黑狗鱼”。众人把他拉上来,尼明这才从痴呆状态中醒来,扑上去给他裹上了军大衣,抱住了他,像婴儿那样“啊啊”地大哭起来。乱了好半天,大家才静下来,不约而同转身去、对着那廿像是透不过气的莫生根。突然地,他像一截被雷电击倒的枯树,怪叫一声,跪倒在地,给凤友磕起了响头:“啊——师父呀——”
自这次较量之后,莫生根即使在百米之外看见凤友,也要慌慌地转身跑掉了。尼明对凤友的态度也更奇怪,看着他的目光更坚定,而凤友回看时她也更容易脸红了。有一天,她对凤友说:“我真想一刀砍了他。”凤友自然知道是指谁,还是问:“砍他?”尼明的脸忽然变得跟她穿的红毛衣一样了:“就是那个死老莫。”凤友的脸也要发红,他急忙低头:“啊,莫生根。”然后,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说出了这句话:“我看,你也没必要对他那么狠。那个莫生根,我看,也不算是什么坏人。其实,他对你还是真心的,呢……”说到一半时,他便明白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应该立即打住。但是,他不光没打住,还一口气说完了,并且,直直地看着尼明,好像是在向她表示:“是的,我不该这么说话,还是说了,你要怎么办,随你吧。”这时,他就出乎意料地、毫无道理地、不可宽恕地笑了一声。
尼明有一只心爱的小狗,名叫“钱包”。它本来是猎狗,现在,已经成了她的什么也不干、只是讨她欢心的宠物。今天早上,它跟一条黄皮子打架时,腿上受了擦伤。尼###疼得够呛,抱着它一个劲地呵护着,亲手给它上药、包扎,还给它喝了大量的“麦||乳精”。本来,她是户边跟凤友说话,一边抚摸着“钱包”的伤腿的。听完凤友说话,便听到了“钱包”的一声惨叫。凤友看到,就在尼明的怀里,邡狗的伤腿已经被尼明生生折断了。但是,她好像不知道,站了起来,把那可怜的狗像是一块破皮那样抖了下来,随它更惨痛地跳着脚跑了。尼明的脸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她的两只鼻孔张得似乎比眼睛还大,直直地对着凤友,好像,它们两个一直没有表达过自己,没有显示自己的意志,现在,它们就要最可怕地表达了。她的胸脯,挺得那么高,好像是里面塞进了一个气枕,并且,在不停地、急速地充着气,眼看就要鼓得不能再鼓,就要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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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跳起来,如果她用最凶最毒的言语大骂(骂上一天一夜),如果她扑上来张口把凤友咬住,一下子咬掉他的一块肉,凤友也可以理解,甚至,可以接受了。但是,奇怪的是,尼明站在那里喷了好半天的冷气,突然尖声地、长长地、非人地叫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凤友看着她的背影,吓得半个身子都发了麻。从那天开始,尼明尽量不见凤友,见了也绝不说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凤友对自己很恼火,第一,他恨自己不该那样对尼明说话,而且,那根本不是他要说的话,问题是,为什么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呢?第二,他对自己跟这个贺尼明的关系很不满意,可以说,怀有一种恐惧。跟刘颖分别之后,他时常在梦里跟她相会,已经习惯了。这样,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众是不存在的,都是不真实的。他绝不想像自己会跟别的女人有任何关系,所以,也从不多想贺尼明。最主要的是,他要报仇。眼下却无法行动,也无力行动,却陷在这样的微妙的关系之中,他更对自己恨得要命了。
贺尼明正在院中套马,准备着上山拉山兽去。猎人们在山里设了几个临时站点,把打下了猎物暂存在那里,等着屯里的人赶着马爬犁去拉回来。尼明穿着青色羽绒服,套着袍皮坎肩,戴着白毛狗皮帽子,手脚麻利地往她那小花马身上驾套置鞍,挂刀插枪。凤友看出,她的眼睛瞪得生硬,嘴巴抿得几乎无缝,说明她心情正处在最危险的状态。在这样的时候,最好离她远远地,千万不能上前说话。凤友轻轻地咳了一声,站到了她跟前,动手帮她把一根套绳从地上捡起,递了过去。尼明看都没看,就把套绳远远地丢开,显然,她一辈子也不会再碰那根绳子了。凤友本想说一句软话,缓和一下她的情绪,先张了两下嘴,似乎是要练习一下才能说出来。谁知道:也许是嘴一张开受了风,也许是他的哪嘴突然要反叛他,不允许他照自己的心意说话,总之,他说出来的就不是他准备好的话了。“你哥他们还没回来呢,都在山里打猎呢。”他这样说,因为,这是废话,也不是他想过的话,是它们自己说出自己来的。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一阵难过,想把自己真正要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结果,他发现自己无法表达了。“你看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老是跟他们大老爷们一块干活哪?要我看,你就不要去了吧……”尼明从小就希望自己是男孩,因而,她最看不起男人,认为自己无论心力上还是体力上,都远远地超过了他们。爹和娘为了使她像个女孩,吃了不少的苦,最后,被迫承认了:他们的女儿,是一个超出所有男人和女人的神人。屯里人谁都不敢小看她,更不敢当她的面说什么女人不如男人。凤友话没说完时,便发现尼明的脸已经像蜡一样白、一样硬、一样阴沉了。她倏地转过脸,看着凤友,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烤化。凤友惊慌得想要后退,却还是寻样傻看着她,甚至,想跟她点点头,再说些什么,把自己的错误补救。但是,尼明再不给他这个机会,身子一纵,跃上了马背,怪叫一声,打着马就跑出了院子。她最后看凤友的那个目光,令凤友打了个哆嗦,终身难忘:那是最怨毒的目光,是一个女人表达的最深刻的、最强烈的仇恨的目光。凤友愣了有一分钟的工夫,突然也跳了起来,冲到了马棚里,拉出了一匹高头黑马。那是贺乌达的马,只有在他出远门的时候才骑用,平时,它明白自己的身份,总是跟别的马保持着距离,总是在马棚里静静地站着,沉思地嚼点什么东西。凤友的动作那么猛,把它吓得后退了几大步,撞到了山墙上。凤友拉它出来,一拳朝它的眼睛击过去。它灵活地闪开了,也服从了,让凤友跨上马背。咬着牙,凤友像是给它指路一般,朝着远处的那个小黑头叫道:“追,追,追上她!”
很快追上了尼明,凤友想喊,却又不敢。想上前,又让马的脚步放慢了些。尼明知道凤友跟在了后面,便拼命地打马,像是要永远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才好。凤友的马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发现尼明本来是朝东走,那边才是她的目的地,这时,突然转了一下马头,朝着正北的方向奔去了。凤友心下吃惊:“她这是要干什么?”尼明自己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她在激愤情绪的支配下,一定要干点什么事,这事一定要出人意表,一定要把她自己都吓一跳。
北面山高林阴,有百年不化的积雪,也有种种怪兽的传说。平时猎人们没有搭帮结队,轻易地也不敢到那边去。尼明现在偏要朝着那边飞驰,十里,二十里,眼看着再往前走,天黑以前就无法回家了,她还是拼命地打马前进。凤友再也忍不住,飞马上前,要拦住她:“嗨,你疯啦?快回去,不能再走啦!”尼明看都不看他,一夹马腹,那马嘶叫一声,把凤友差点撞下马来,直直地跑了过去。
天快黑了,凤友发现,他们已经跑出了上百里,来到了一个黑沉沉的大沟里,两边是万丈雪崖,前后都是原始森林。北风开始强劲地刮起来了,山沟里卷起烟泡,打在人和马上,人马都是剧烈地一哆嗦嗦。“快点回家吧,不要再……”凤友在强风中喊,可是,声音听上去那么弱,那么怪,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想哭尼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明确地显出了轻视的线条,翻身下马,把猎枪拿在了手中。凤友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却见她的神色已变,露出了警觉而激动的样子。好像,她是一条猎犬,嗅出了什么味道,瞬时间,她的表情也是那种猎犬才有的兴奋的表情了。天啊,她是要打猎。凤友这才明白,尼明这时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让凤友看看:她是一个男人,可以不要友情,不要关怀,更不要凤友的可怜,因为,她能做凤友做梦也做不成的事——她要打猎了!
在这爆炸似的烟泡声中,在林子的震天动地的怒吼声中,是不可能听到什么、闻到什么的,但是,尼明的眼神、她的专注的表情、她那标准的猎人的动作,都显示出她听到了,闻到了,而且,好像再多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了。凤友的心提得老高:天啊,真有什么野兽,就在这儿?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凤友觉得自己应该抓住什么东西,只要是铁的,只要是硬的东西就成。可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她的表演,只不过是要把他吓倒罢了。凤友想到此,心里镇定了些,跟得更紧了。这时,尼明已经把马拴好,同友也学着她,拴好了马。他们一前一后,半蹲半行,潜到了一片杂林中。太阳没有落山,但是,在这里天却黑了。风停下来,烟泡不响,树枝中止了晃动。一切都那么安静,而心跳变得比敲鼓还响,响得令人恶心、难受、透不过气来了。凤友瞪大眼睛朝前面看,因为尼明就是朝那边看的。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耳朵,真地可以像狗那样竖起来了,还能左右活动。然而,他听不出半点声音。他也使鼻子闻,不过,却不知要闻什么,也不相信怎么可能闻到什么,因而,只是像害了伤风那样地抽着,抽着,一会就抽不动了。
尼明忽然把身子朝前一扑,伏到了一棵倒树的后面。凤友一惊,也本能地趴下来,嘴巴啃了一口雪。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剧了:“它”,来了。尼明把枪架在倒树上,弓起腰,只用一条腿支着身子,姿式好看极了。确是最老道的猎人的神情。借着雪光的反映,可以看出她的眼睛半眯着,射出一种奇怪的、温情的光。而她的嘴巴虽然抿着,却在抽动,那颗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