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色-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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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恍若自责的语气,凌帝却反而更觉心痛,痛苦道,“朕这么多年一心想当个英明君主……朕知道亏欠你良多……你便看在……看在朕将死的份上,信朕一回……朕这次真的是为你好……”
太监在凌帝的示意下恭敬呈给沐芷一个匣子。
沐芷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抬开扣锁,微微停顿了,终是打开那黄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七子沐芷慧心才绝,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他瞥了眼凌帝,凌帝已是奄奄一息,目光都有些涣散,只是一直瞧着他的方向,于是沐芷心微动,继续抽出另一道圣旨。
“若七子即位,封林将军之女林嫣芫为后,木都尉之女木连枝为德妃,苏门苏玉为淑妃。”
沐芷突然就觉得眼前一切万分可笑。
凌帝似乎在他微微的笑意中清醒了些,“芷儿,你当年威胁住持之事,朕都知晓……”
“这圣旨,后一道,朕在他处亦有备下一份……你,莫要再与璃水长宁有任何牵连……”
沐芷一愣,遂苦笑了声。
凌帝的声音却突然变得万分柔和,但已是力不从心,恍惚间有些遥远,“芷儿,你说……当年梓依……可有为我动心过?”
这个威慑四方的君王,终于有一刻连自称都忘了……
沐芷有那么瞬间竟然觉得有些怜悯这位帝王,更甚者,突然就在那声音中想起了那同样让他求而难得的女子,百转千回,无可奈何,于是他微微蹙起眉,然后轻声道,“至少……”他声音微涩,首次这般唤,“母妃,她生下了我。”
若没有动心过,那样之人又怎会甘愿?他微微摇了摇头,突然眉眼间就浮上点温情。
于是凌帝慢慢牵了牵唇,最后眸中印入的是君子端方,笑如春风。是啊,她为他生下了个如此风华的儿子……
“玄凌,这花开迟了……真是可惜……”最初有身孕时,她常常巧笑地赖在他怀中,那时他们亦曾是世人艳羡的一对帝后。
凌帝二十一年六月半,帝驾崩。
☆、乍闻风定又钟声。
那一代君王阖眸长逝时,沐芷站在一旁只是看着,甚至没有靠近一步,他很想寻到哪怕一丝悲痛,奈何唯有那丁点的怜悯,他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可怜谁,于是他微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唇,随后道,“鞠公公,本殿今日之言,望你好生记得。”
鞠公公伏在龙榻旁痛哭,闻言一惊,赶忙转过身跪下。
沐芷垂眸看着手中两道圣旨,却是口吻如常,没有丝毫起伏,“父皇从未留下任何遗诏,太子自当即位。”
鞠公公惊恐地抬眸,颤声询问,“殿下?”
有丝帛破裂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刺耳,在寂静的寝殿中万分惊悚。鞠公公冷汗直冒。
沐芷面上无甚表情,甚至或许似乎还有些解脱的松适,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甚至可以说是认真地将两道圣旨撕毁,“本殿会安排你回乡养老,他日若有用得着公公的地方,本殿定然会请公公回朝。”
沐国七殿下近几年身现于皇宫之时,极少着朝服,常服之色,或烟水月白,或远山青色。故而虽不得亲近,亦不至望而生畏。如今,他玄袖拢后,负手而立,眉宇无情,那双墨色的眸子轻轻瞥了过来,鞠公公急忙低头避开,虽然是跪在地上却仍然感觉浑身害怕地颤抖发软,几乎要倒了下去,惊惧之余,更是不解万分,但即便冒着变夺圣意的死罪却也不敢于此刻违逆沐芷,遂只能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沐芷走出去时,外面候着的人都望了过来。于是他扫了一眼,很快地只看向沐辰曜。有那么一刻,他的心上还是闪过了一丝踌躇,却不知到底该不该将那皇位交给这人。
沐辰曜身子紧绷,面带怒意,在那微微带着审视的目光下正要不耐烦地开口质问,却不防见沐芷撩袍跪下,再闻听那人依旧清湛平稳的声音,“沐芷拜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辰曜一时竟然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是错愕地立在当场。
“七哥,你在作甚么?!”沐菲扬显然无法接受。
“七弟,你是说父皇……”狄王定了定神,悲痛失声。
连皇后倒是未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沐芷。
鞠公公跟在后面走出来道,“皇上已驾崩,诸位还不来跪拜新皇?!”
“那遗诏呢?!”沐菲扬桃花眼中泛着血红,几步上前揪住鞠公公,恶狠狠逼问道。
“八殿下,先帝驾崩,太子即位乃理所当然,顺应天命。”鞠公公避开视线,恭顺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知大局已定,似恍然大悟般立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唯有沐菲扬仍然不依不饶。
“菲扬。”沐芷抬头低低唤了声,神色晦涩。
“八殿下,你这是想造反么?”连皇后遂眼风一扫,语气严厉道。
沐菲扬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沐芷,他僵持了会儿,然后突然若癫狂般大笑了几声,遂用力拂袖,大步走出殿去。
事成定局。沐芷又去见了林太后,一直留到很晚,才得出宫。
“七皇叔!”沐辰风紧追上去,拦住他。
“你想要如何?”沐芷正要上轿,一手搭在扶手上,并未回转过头。
沐辰风声音涩涩,好不容易才说出口,“水姐姐……”他看见那人的身影很明显地有所震动,于是他又狠狠咬牙一鼓作气道,“水姐姐可还在世?”
“怎么?若她还没死,你还想再算计她一回么?”沐芷终于回身,笑意微凉。
沐辰风一时面色惨白,然后狠狠地瞪回去,抖动着唇大声吼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水姐姐!”
他摇着头强调,“从来没有……”
只是越说声音越低,他害了她,他害死了她。他亲眼见了她的坟墓,甚至亲手刨开了她的坟墓……若非他从中作梗,或许她还好好地由眼前之人护着,他也还能见到她。
可当时他也不过想留下她。他还不够强大,无法将她从那样之人身边抢过来,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将她献给他的父王。
少年已是泪珠儿将将要落下,遂用力地揉了揉眼,倔强地站在原地等他的宣判,于是沐芷轻扯唇角,“沐辰风,若非本殿知道你确实没有想过害死她,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当着这皇长孙?”
若非她还在,若非当年她娇嗔地不准他欺沐辰风,他又怎还能留下他?
当年因着那场截杀,他最终一念错差。而那早闭的城门更是生生将他与她从此隔了两国。
沐辰风脸色一变,却猛地跪了下来,“七皇叔,辰风求你,告诉我,水姐姐可还在?”
见沐芷无动于衷,眉头轻蹙,微含着莫可名状的意味打量着他,沐辰风无端竟然觉得生起几分惧意,但想了想,又急急道,“他日辰风自当报答。”
“沐辰风,如今水清妍不在本殿身旁,你以为你还能凭什么与我讨价还价?”沐芷终于冷笑了声,一甩袖便踏入了轿子。
沐辰风仍然跪在地上,却朝着轿子远去的方向发了疯般大声追问,“可是那璃水长宁?!”
“可是那璃水长宁?!”
“可是那璃水长宁?!”
……
皇墙绕余音,奈何无人回应。
“喝完这杯茶,你我姐弟之谊,便如这柳絮,随风而去吧。”
他可能说他悔了?少年用力捶地,手掌上很快血肉模糊,他似无觉,只是两眼空洞地仰起头,转眼见那四面皇墙,突然觉得那皇墙似生生逼近,四面八方地包围而来,夜色中隐隐有鬼魅张牙舞爪,齐齐掐住他喉咙,让他呼吸不上来。
沐辰风闭了闭眼,慢慢站了起来,含泪带笑,低低呢喃,“水姐姐,待辰风报得家仇,甘愿赎罪。”
三日后,新帝便登基,仪式从简。
沐辰曜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按先帝遗愿,加封沐芷为静王。遂朝中上下一片和乐赞声。但沐菲扬迟迟未有入朝跪拜新皇,朝中官员交相谴责。那些本来站在沐菲扬,苏家阵营的官员有的也是持观望态度。此事闹到最后,竟有人道,“八殿下在先皇在世时便嚣张跋扈,现在恐怕不服皇上,恐有造反之心,望皇上勿要念着兄弟之情,一味纵容。”
又有人附和道,“此言在理。皇上还是先将八殿下召入宫中,若他肯认个错也便罢了,若不肯来,恐怕……”
此三品官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有些忌惮地看了眼苏相,而苏相从头到尾未置一词。
沐辰曜亦是作壁上观,摆着犹豫到底要不要处置沐菲扬的姿态,于是沐芷抬头看了一眼他,终是侧身,“菲扬不过小孩心性,便是父皇在时,诸般纵容,亦不曾为非作歹,更不曾惹下大祸。诸位今日这般小题大做却是为何?”
他逡巡了眼全场,“可是要皇上初初登基便因着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了兄弟,待日后落下个不仁不义的罪名么?”
沐芷本是难得开口,如今语气不咸不淡,面色却也看得出几分不愉,众官员被堵地呐呐无声,既本就有仰慕之心,又总不自觉地忌惮此人,遂一脸尴尬。
“七弟,朕亦并非不明是非的君王。”沐辰曜眯了眯眼,暗自有些恼怒道。
“臣弟亦并无不敬之意。”沐芷揖身道,“菲扬向来与父皇亲厚,今日实是因悲痛难当,不忍失态于御前,方未入宫。还望皇上海涵,勿生嫌隙。”
“若只是这样,那自是最好不过了。”沐辰曜若有深意看着沐芷道。
“若他日菲扬当真干下忤逆之事,臣弟甘愿与之同罪。”沐芷遂道。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沐辰曜却似恰恰在等沐芷这一句,很快大笑应道,“七弟都这般说了,朕自是再无虑了。诸位,也都可安心了。”
群臣自是再无话,争先恐后地恭维两方。
“皇上,有绫国使者前来拜见。”
绫国使者这次除了带来了祝贺新皇登基之礼,还有一道洛太后的懿旨。表示欲与沐国结盟,希望沐国助其讨伐璃水,以报宁王东方淳在璃水境内被暗杀之仇。并约定日后攻打下璃水,两国平分。群臣顿起争论,主和者有之,主站者有之。
但很快主站者以不可逆转之势占了上风。只因着沐辰曜一句,那新帝野心勃勃,意气风发地笑道,“吾沐国兵强马壮,有何惧之?逢此乱世,当有所为。”
沐国之势,确实乃四国最强。但因着那汾离之约,这争雄称霸之心也就被按捺了下来。如今先帝逝,新皇上,局面大改。苏家在朝堂已有退守之态,遂如今朝堂不过任由新皇玩弄皇权。
沐辰曜与绫国使者达成了协议,待使者离开后,沉吟道,“如今虽与绫国结盟,但绫国一向非善类,这边境还要赖狄王好生守着。此番却是该派哪位担当攻打璃水的大任呢?”
狄王一思量,道,“启禀皇上,臣归朝前就有把边境事务妥善安排,既然这绫国主力已与璃水交战,臣以为这沐绫两国边境应无大碍。臣愿领兵前往璃水。”
“还是不妥。你曾与绫国交恶,恐怕到时两军不和。”
狄王还是想争取,“皇上!”
“不必再言。朕还是另择一人为妥。”
这其他几位将军却是只暗地互相打量,没有一个上前一步。
然后一人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推举静王。”
沐芷这才瞧了这人一眼,还是方才那个建议将沐菲扬召进宫中的三品大臣,却是连家之人。好,很好。
群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苏相却往一将军那递了一眼,然后出列反对道,“老臣以为出兵攻打璃水乃我朝大事,一不小心便祸及民生,这静王终日不问朝政,且从未曾上过战场,恐徒有虚名,这般皇孙子弟怎能担此大任?”
苏相这话说地极重,十分不给沐芷颜面。群臣心中皆唏嘘不已,实在想不通苏相何以至此。
“喔?”沐辰曜不置可否,却是看向沐芷,饱含深意道,“朕听闻七弟曾去过璃水,更有逗留璃水皇宫,与那璃水长宁相交,这般该是对璃水地形局势有所了解,若得七弟带兵前往,朕也多了几分胜算。”
苏相言辞犀利,不及沐芷答话,便与新皇针锋相对,“静王身子孱弱,这不叫他国欺我沐国无勇猛将帅?”
“臣愿代静王领兵前往。”一将军声若洪钟,出列道。却是那林太后之弟。
沐辰曜一声冷笑,瞥了眼那两人,不予理会。
沐芷遂抬眸正视,“臣弟亦曾听闻那坊间传闻。但臣弟从未去过璃水,更不识璃水长宁。想来有人冒充,或者只是流言亦有可能。还望皇上明鉴。”
“如七弟这般人物,还能冒充得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沐辰曜面色一冷,却转念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阴寒的笑意,“说起来,天妒红颜,那倾月楼楼主香消玉殒,与七弟难成姻缘,朕从前与先帝亦常常谈起要为七弟令觅一正妃,却不得可堪匹配七弟之人。如今想来,若能攻破璃水,那璃水长宁倒亦是绝色。”
沐辰曜遂一拍龙椅,站起来,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