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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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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是中堂啊。老者听他问张府,便将粪筐放在地上,答道:“你打听张府做什么?莫不是想去打秋风借钱借粮。”张中堂道:“我们是从此路过,想要瞻仰瞻仰中堂府,并不是想借钱的。”老者道:“中堂府此时也不容易进去了。当年府中待同乡极好,凡借粮借钱的,有求必应,中堂在外边挣的钱,差不多全周济乡邻了。近十年以来,却大大变了宗旨,少爷同一班管家,终日专讲究置地买房,除此之外,别的事一概不问。有时旱涝不收,乡里的人想到他家赊几石粮,势比登天还难,就是勉强答应了,也得要加二加三的利钱。平常人休想进他门,唯独房地牙子,终日踢破了门槛。你这老头儿,如果要看看他的府,最好假充地牙子,就说邻村有一块地,要想出售,特派你来接洽,不但能进他的门府,碰巧了还有赏饭吃呢。”中堂听了这一套话,早已气得直翻白眼。偏巧这时候又来了一位倒霉的四衙,是南皮县新升来的典史,当日因为有一桩盗案,县官特派他代理本人去踏勘。这典史姓薛名叫鹿鸣,是一个书吏出身,加捐典史,补了南皮县的缺,初次做官十分高兴。因为是县官委派,便借用县署的轿子,也是前顶马,后跟马,捕班皂隶带了一大群,好像一窝蜂似的,便直奔张家庄来,从中堂眼前经过。此时中堂同拾粪的老人,恰恰站在大道上,挡住了他的行旌。差役便大声吆喝:“太爷来了,还不快快闪路!”拾粪的老人,吓得提起粪筐来,三脚两步躲在道旁一株树底下。张中堂不但不动,反倒坐下了。差役还认他是耳聋,又大声地吆喝:“走开走开!”又朝着张中堂的孙子发威,说:“你这小孩子,也这样不晓事。他走不动,你不会把他拉开吗?太爷的轿子已经到了。”此时典史的轿子,离中堂坐的地方,已经剩了几尺。中堂仰起头来说:“叫他绕两步走吧,难道总得走这条路吗?”此时薛典史如听话绕开,也就省得碰钉子了。偏偏他不识趣,还拿中堂当一个乡里老农。听他说叫绕开走,不觉勃然大怒,立刻吩咐停住轿子。轿子停了,喝令衙役快把老人传过来问话。张中堂不等他传,便自己立起身来,走到典史的轿子前边,拱一拱手,笑问道:“你就是南皮县的父母官吗?”薛典史本是书吏出身,非常乖觉。见老人问的话很奇特,又细细打量老人的面目精神,不像是个务农的人,更觉有些诧异。随答道:“我是南皮县的典史。”中堂笑道:“我还认着是老父台呢!原来是小父台。”典史喝道:“胡说!父台还有什么大小的分别!你这老头子,见了本官,也不下跪,还要信口胡说。若不看你年老份上,就该掌嘴。”中堂笑道:“我这老头子,可着中国只能跪一个人,再寻不出第二个来了。不像你们做小父台的,终日请安、磕头,见了官儿就得下跪。”薛典史听他的话越出奇,忙追问道:“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快快地实说。”中堂只拈着胡子,微微一笑,说:“你问我吗?东阁大学士、两湖总督部堂兼陆军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衔,张之洞,那就是我。”薛典史一听,立刻吓得矮下半截去,跪在地上,只是磕头,说:“卑职瞎了眼睛,冒犯老中堂虎威,罪该万死!求中堂只拿卑职看作一个无知的猫狗,您愿意踢愿意打,卑职甘心乐受。只求您保全卑职这个芝麻粒儿的功名吧。”中堂哈哈大笑,说:“岂敢岂敢,治晚怎敢踢打父台。再说我也没有那闲工夫啊!你的功名,自管放心,我决不因此小事,记恨于你。不过你的威严太大了,我们这乡里草民,哪里见过,怕不被你吓坏了。以后请你稍微收敛一点才好。”薛典史诚惶诚恐,叩谢了中堂。中堂叫他起来,他也不敢再坐轿了,再三请中堂坐轿回府。中堂说坐不惯,你自管坐上,办你的公事去吧,我这里也用不着你伺候。薛典史羞惭满面,拜别中堂,随着差役步行去了。张中堂回到他的宅第,便大发雷霆,将子侄管家等,叫至面前,问他们因为什么刻薄乡里,得罪邻居,定要以家法从事。后来多亏了孙少爷,把拾粪的老者硬拉了来,替大家讲情,才算息了这一回事。中堂又杀猪宰羊,大请其客。所有本村的男女老幼,一概都请来吃酒。拣那穷苦的,又周济银钱粮米。几天的工夫,一乡之人,莫不歌功颂德。花了有限的钱,便把名誉恢复过来了。足见彼时做大官的,外面极其谦和,胸中却很有权术。较比现在,但知作福作威,骄傲自恣,肚子里却没一点真才实学,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也。
  却说项子城从彭德府上了车,一直开行。走了二百多里路,来至一个大站,忽然传令停车。车停住了,大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宫保亲手摘下车窗,伸出头来向外张看,高声喊道:“仲陶,仲陶到这边来。”只见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先生,手中提着一个小包,东瞧西看,正在站上打旋。一听有人呼他的号,便随声赶来。在车外便看见子城,作了一个大揖,问道宫保可好?子城一面还礼,一面迎至车门前,吩咐卫队快快搀扶陈大人上车。两名卫兵跳下车来,轻轻把这位先生架至车上。子城恭恭敬敬地将他肃至客厅以内,连说:“老先生真不失信,子城心中快慰已极。”那老先生答道:“山野之人,久已无心问世。因为宫保此次出山,实关系圣清的治乱兴衰,我们做臣子的,岂能袖手不问,因此勉强应召而来。将来革命党平定,职道仍须归隐乡里。做官一道,是久已灰心了。”子城笑道:“老先生既怀忠君之心,岂忘救世之志。将来大乱平定,借重的地方还多得很呢!”老先生只淡淡地答道:“将来再看吧。”此时子城仔细向他身上打量,只见他穿着一件老洋绉的夹袍,外面却罩一件实地纱青马褂。当此深秋之际,虽说河南气候温暖,怎当得夜间一阵阵的秋风,早吹得老先生面目青白,身上有些发颤。子城笑道:“夜深了,老先生在此久候,风露欺人,想情一定冷得很呢!”说罢,从自己身上脱下黄缎子夹马褂来,亲手披在老先生身上,说:“这件衣裳还能搪寒,老先生暂且穿一刻吧。”那位先生却吓得战战兢兢,双手推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这是皇上御赐给宫保的,职道如何担当得起。”子城道:“没有什么,这是我仿照御赐的衣裳做的,并不是皇家之物,请老先生随便穿,不必畏惧。”那先生听子城这样说,便勉强穿了,然后坐下谈话。
  说了这半天,这位先生倒是何人?以项子城的尊严,因何这样恭敬他,一口一个老先生,可知他绝不是一个寻常人了。原来这人姓陈名叫学潜,字仲陶,也是河南人。从二十几岁,便会进士,点翰林,后来散馆编修。在翰林院中住了二十年,不曾放过一次差事。家里有两三顷地,一所住宅,全赔在宦途中了,仍然是一点起色也没有。想放府道学试差,虽然够资格,却没有人肯替他说话。穷急了,想放个州县官,也对付着可以吃饭,偏偏又没有这降补的例,可真把老先生制住了。后来项子城做了山东巡抚,专折保荐他才堪大用,调到山东来帮办河工,算是由河工保案中,保他以道员归山东尽先补用。偏偏这位老先生,又不是做候补官的材料,不但巴结运动一点也不会,而且性情乖僻,非常地傲上,有时候连抚帅亦用言语顶撞。好在项子城对他,确有怜才之心,一切全不计较。可是重要一点的差事,却又不肯派他,只委他为院署文案,关于紧要的奏折文牍,倒是借重他的地方很多。面子上直敬之如师长,每月给他四百两银子的薪水,总比在翰林院强得多了。后来子城调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仍然又把他调到直隶,还是委他当文案。直到子城升了外务部尚书、军机大臣,还不忍舍弃他,想要调他回京,做一名司官。这位老先生,却犯了书呆的脾气,执意不干。他说:“我当了二十年的老翰林,如今再去做部属,面子上太难看了;至于后任的直隶总督,我也不去伺候他,我甘心回去当老农。”项子城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便勉强,便任从他回家去了。可是每月仍然寄给他二百块钱,作为膏火之费,五六年的工夫,不曾间断。在项子城,并非是待人厚道,仍是另有一番用意。他爱的是陈仲陶的老招牌,将来遇着机会,有可借用的地方。子城生平,本不欢喜道学派的人,可是他有时候却又极力笼络,这陈仲陶便是其中的一位。如今恰赶上他起用晋京,便想起仲陶来,特特打一个电报,请他在此间相候。仲陶生平,是最崇拜曾文正的,所以得着电报,应召而来。项子城一见了他,如获至宝一般,当时将身上的黄马褂脱下,亲手给他穿上,这真是一种特别的爱敬。其实的用意,是在收买仲陶的心,好为他利用。同时那些卫兵见了,也都惊诧,以为从来未有,大家对于仲陶,自然更要加倍地恭敬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车到了保定站,段吉祥领着十几位统兵长官,亲自到车站迎接。子城将他叫至密室,面授机宜。吉祥点首称是,说宫保自请放心,只要到了机会,吉祥必能照办,就是部下这些武官,也决然没有作梗的。暂时我也不到湖北赴任,专候宫保的密电一到,吉祥便约同大家,照计而行。项子城在保定安置好了,连忙上车,直奔北京。天有五点半,专车已经进站。此时站台的军警,早已布满。摄政王特派他四弟载滔,代表自己前往迎接。拉同、余双仁是亲身前来迎接。老恩王派他儿子载兴做代表,其余各部院,全是堂官亲自来接。此时民政部尚书,已经改派了赵秉衡,将内外警厅合并在一处,改派了朱起秦为厅长。这朱起秦也是项子城在北洋时赏识的人,极其精明干练。北京城的警权,既完全落在他二人手中,项子城在北京,便稳如泰山,决无可虑了。这些地方,足见子城眼光之远,心思之密,满人如何能是他的对手。何况这时候中外人心,又一律归向子城。他车进站时,城上站满了外国人,有携千里眼的,有拿快照镜的,全要看一看中国这大伟人。及至子城下车,外国人脱帽致敬,向他行礼。子城满面笑容,也朝着这些外国人点头致意。此时马车已经到站台之上,子城上了车,如风驰电掣一般,一直进了前门。他的行辕,预备在狮子胡同陆军部内,早已收拾得堂皇华丽。子城先到后宅休息片刻,传谕文武各官一律挡驾不见,只请余双仁进来,略谈了几句。
  当日晚间,摄政王载沣,传谕在他府内召见。子城却托双仁向载沣说,自己的足疾至今未痊,此番因国事紧急,勉强晋京,得求王爷恩准,免去行跪拜礼。载沣心中虽不乐意,面子上却不敢不依。到了九点以后,项子城带了随身两名护卫,到摄政王府预备召见。管家大人先将他迎至客厅,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却立在他身旁屹然不动。王府的人见了,虽然心中不快,面子上却也无可奈何。少时摄政王在内殿召见,子城带着护卫昂然而入,见了面只是长揖不拜。载沣让他坐下,子城略一谦逊,便坐下谈话。载沣自然要先敷衍他几句,然后方才引入正文,说革命党如何不知进退,朝廷以十九信条宣布中外,预备即刻立宪,他们仍然是捣乱不已。因此召你来京,应当怎样对付,你自管全权行事。子城道:“王爷那十九信条,臣在河南时已经见过了。此次捣乱,说真了,一半坏在那十九信条上。假如无此信条,他们倒未必敢这样狂妄。”载沣瞿然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呢?”子城笑道:“这是极浅近的道理,并没有什么难懂之处。常言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谁不知道的?那革命党不过才一举事,并非杀到北京,为城下之盟。朝廷尽有从容对付的余地,何至就吓成这种样子,凭空宣布十九信条。照那十九条上所说,不但君主立宪,直然同虚君共和也差不多。就是欧洲的君主国家,也不能放弃权力至如此之甚。在革命党见了,一定猜到朝廷心虚胆怯,不敢同他们对垒,故此才发布十九信条,好收拾人心,苟延残喘。他们自然更要作进一步要求,硬想推翻君主,改建共和,这正是针锋相对,当然应有的步骤。假如朝廷不发表这十九信条,他们所望不奢,将来结局,不过提前立宪,也就可以敷衍过去。如今便一口还了这大价,叫臣也无法挽救了。”子城发了这一大套议论,载沣听了,果然入情入理。比在朝各官的见识,实在高得太多,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只得用好话央求子城,求他快快想法好挽回朝廷的危险。子城道:“臣世受国恩,敢不致身竭力。如今只好先催印长、冯国华,叫他们即刻进兵。只要能将汉阳收回,使革命党孤城坐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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