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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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便抓,但觉里边稀软的,不是洋钱。抓出一把来,哈哈坏了,好大的臭味,直冲鼻孔而入。就灯下观看,原来是臭豆腐,哪里有洋钱呢!大兵不觉气往上撞,寻了一把铁勺子,把缸里的臭豆腐挖出来,便向大街上丢,将一缸臭豆腐,全抛在街上了,直闹得臭气熏天,路行之人,全都掩鼻而过。李菊仙正从前面经过,拉车的被臭豆腐一滑,几乎跌倒,好容易拉过来。菊仙捂着鼻子,催他快走。拉进厂东门,一直来到火神庙。他未曾到报馆,便先进了二庄的屋子。一看高朋满座,正在那里畅谈,菊仙说你们的胆子可真不小,乱兵已经来到琉璃厂啦。
正说着,听外面连珠一般地响了有十几枪。在座的人,全有些变貌变色。唯独李菊仙、丁元珍两人,还是举动自由,行所无事,并没有一点畏惧的神气。周二庄首先问道:“菊仙,你是才从大街上走过,到底看见他们伤人不曾?”菊仙道:“这一层,你诸位自请放心,他们的枪,全是向空中开放,并不曾伤着一个人。”元珍道:“这就对了,我早就料到这是当道授意示威,绝非自动。看他们放空枪,更可不言而喻了。”二庄道:“你怎么就敢断定,是当道授意呢?”元珍道:“这没有什么难解的。你想北京驻军,并不拖欠兵饷,他们何必冒此大不韪?再说早也不变,晚也不变,单单南代表来京的这一天,他们就变起来,这不是明明白白,有政治作用吗?你们害的是哪一门子怕呢!”金戈二道:“话虽是这样说,到底北京商民,这一次的损失,也不在少处。方才看花市那一把火,不定得延烧多少家子。那也是东城的精华所在,就这样付之一炬,也未免太可惜了。”元珍冷笑道:“什么叫商民,什么叫损失,当道还管那些事呢。他自图目前借题发挥,将南代表吓住,好取消迁都原议。其实就不这样办,你在北京稳坐着,也没什么问题,何必这样小题大做,叫商民受偌大损失,却便宜这一班如狼似虎的大兵。如此狠心辣手,真应了放猛虎入羊群的那句话了。”张冠卿道:“你既然看得这样清楚,明天在贵报上,何妨发表一篇言论,给他揭穿了,再骂上几句,也算替商民出一口气呢!”元珍听了,登时吓得摆手摇头,说:“冠翁,咱两人并无仇恨,你为何作弄我吃卫生丸呢。这是能够在报上揭的事吗?你如果给他揭出来,敢保当天便封报馆的门,第二天连总理带编辑全送到菜市口,轻者枪毙,重者就许砍头。难道说活腻了不成?你们要知道,项子城的专制手段,可比前清又厉害得多啦。在他的势力之下办报,小心谨慎,还保不定出岔头儿。要想替人民出气,自己可真离着断气不远啦。”冠卿道:“报纸不是代表舆论吗?要照你这样论,还有什么用处呢?”元珍道:“报纸代表舆论,诚然是不错的,但是也要看处在什么时代,住在什么地方,当权有力的是什么人物,全观察明白了,然后才能定立言的方针。要是观察上少有一点错误,这个报的前途,就难免荆棘丛生。”冠卿道:“假如时、地、人三种方面,全有障碍,这个报怎样办呢,难道就学仗马寒蝉,一言不发吗?”元珍笑道:“你这话太迂了,做报不能专走一条路子,有正面,有反面,有旁面,有高一面,有低一面,有远一面,有近一面,有以不言为言的一面,有以不了了之的一面。老于报界的,自能随机应付,攸往咸宜。然而宗旨却只是抱定一个:对于政治,不过诱导之,使其入于轨道;对于社会风俗,不过纠正之,使其归于善良而已。比如当道不是一个能受善的人,你对于他说话,自不能不少留尺寸。他要做一件恶事,咱们知道了,你要直揭他的恶,不但于本报不利,还许恼羞成怒,反倒把这恶事激成了。最好平心静气地举出种种理由出来,说他万不至躬蹈此恶。表面看去,仿佛是替他辩护,其实骨子里边,正是封住了他,叫他拉不下脸来去做。他要想做一件善事,在将成未成之际,你务必要掀动他,鼓励他而且信赖他,必能做到。在他少有人心,自不至废于半途。其余或在旁边间敲,或于反面隐讽,有时候很能发生特大效力。何必总得说激烈话,破口骂人,才算出这口气呢?”冠卿道:“这真是阅历之谈,我佩服极了。”两人谈了有一个多钟头,此时已经快到子夜了。元珍看一看表,说我得回报馆看一看,你们几位,如在这里住着不便,全都随我到报馆去吧。二庄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倒很想在大街上遛一趟,看看那些丘八大爷,抢掠各铺户,倒是一种什么情形。”金戈二道:“你这真成了幸灾乐祸啦。”二庄道:“我并不是幸灾乐祸,是采取画稿儿。将来太平了,我精心用意地画一张变兵焚掠图,留着做个纪念。你看不好吗?”
大家说说笑笑地出了火神庙。元珍道:“咱们既想要调查调查,倒不必向西抄近,最好向东走,出广东门,绕皈子庙,再奔南柳巷。这一路上,总可过上几班,管叫你看一个饱。”众人全说赞成。二庄身量高大,在前面引路。走了没多远,便撞上七八个变兵,都是全身武装,手里提着大枪,如凶神一般。后面跟着有十几个穿短衣裳的,每人手中,也有提着包袱的,也有挟着小箱笼的,看神气是变兵抓的夫,好替他们分拿抢掠的各种物品。大家一见这情形,心说不好,我们这些人,倘然被他抓去,他眼前就要抢琉璃厂街,这街上的各家铺户,全是熟人,我等要替变兵拿人家的东西,事过之后,可拿什么脸去见人。想到这里,便不约而同,全靠在北墙根下,不再向前走了。好在这一群丘八,全都直着眼向前走,并不曾注意眼前这些人。大家等他们走过去,这才慢慢向前缓行。行了没有三五步,就听脑后一阵擂鼓的声音,紧跟着又是一枪,把大家吓了一个魂惊胆落,忙停住脚步,向后偷看。原来是路南有一家小钱铺,这些变兵前去照顾,他偏偏不肯开门,用力擂了一阵,仍然无效。变兵急了,便施用威吓手段,向空中开了一枪。此时也顾不得细看,二庄催大家快走出了厂东门,向南穿过皈子庙,绕背胡同,才来到南柳巷爱国报馆。进了门一直来到楼上,看一看钟已经交十二点了。元珍吩咐厨房,预备了几样消夜的点心,又开了一瓶白兰地,大家做竟夜之谈。直到天光发亮,各人才躺下休息了片时。十点钟起来,净过面,全要回家。元珍却坚持着留吃早饭,大家执意不肯。
正在推让之间,外面忽进来一人。元珍一见笑道:“这可活该,你们不要走了,听新闻吧。”原来来的这人,是北京一个著名的大访员黎茂林。他对于总统府内阁一切消息,比别人格外灵通。因为他是内阁的一名茶房,而且专伺候总协理大臣。后来项子城当选总统,因为看他机灵,又把他调进府中当差。因此总统府中无论大小事情,他全知道得很详细,随时报告与各报馆,因此报馆对于他的稿子,非常欢迎。他这一次到《爱国报》来,就是为报告变兵的情形,所以元珍见了,如获至宝一般。当时将大家也留住了,一面催茂林述说此番事变的经过,他却在一旁用笔记录。茂林道:“这话说起来很长了,内幕情形如何,我也不敢妄加猜测。如今只将我耳所闻目所见的,述说一番吧。”当昨晚七八点钟起祸之始,总统知道了,非常焦急,立刻亲自通电话,告诉九门提督乌谨,同巡警总厅朱起秦,叫他们速派得力军警,到东城金鱼胡同,保护南来的三位代表。却始终不曾给曹虎臣通电话,叫他制止部下叛兵,不许暴动。这是一件最可疑的事。夜间九十点钟,变兵竟跑进城里来,连总统府左近,也是枪声断续。十一点钟,索性跑到总统府前,连放了好几排枪。守门的卫队急了,还放数枪,这才将他们赶散。今天一早,总统就派汽车,将三代表接进府来,给他们压惊,据伺候代表的茶房对我说,夜间真险极了。变兵在门前放枪,眼看着就要攻进来,幸而守卫军警很卖气力,破出死命地拒敌,枪声比鼓点儿还密,费了很大工夫,变兵才退了。却没料到拉中堂东边的宅子,被攻进来。我们住的是西所,东所被人攻破,这西所仅剩一墙之隔。就听见闹嚷嚷的,孩子哭,大人喊,鸡叫狗吠,可把我们真吓坏了,连三位代表也有些坐立不安。好在守卫的军警,又续派了几百人来,全都端枪实弹,在墙这边防御着。幸而不曾跳墙过来,算是免了这一场灾难。第二天早晨,总统特派杨志奇为代表,登门慰问。又叫汽车来接他们三位进府。三位代表来至总统府,早有许多人围着问候。少时项子城亲自出来,握着三代表的手,连说抱歉抱歉,这真是意外想不到的事,叫你三位受惊。总怨曹虎臣纪律不严,我非重重地办他不可。说到这里,便问左右侍从武官,曹虎臣可曾叫来了吗?左右回道:“已经来了。他因身犯重罪,不敢上来面见总统。”项子城冷笑道:“他不见我,难道这事便能挨过不成?叫他上来,我有话问他。”少时虎臣带着一种战战兢兢的神气,慢慢走进屋中。一见了项子城,连忙屈膝跪下,口中只说得一句末将该死。子城冷笑了一声,说:“虎臣,你带兵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我所以把你的队伍调至北京,是因为平素纪律还好,怎么如今竟变成这种样子?!在这禁城重地,又恰恰赶上南政府代表北来,我事前还再三训嘱你一番,就怕的是发生变故,哪知不先不后,偏偏就在这时候,发生这样大变。居然敢跑到我的府门前,同代表的行辕,鸣枪示威,这还了得吗?!你身为镇统,所司何事,似这样纵兵溺职,不但惊了代表的驾,我二十年北洋练兵的威名,全被你破坏净尽了。”项子城是越说越有气,最后拍着桌子,叫左右侍从武官,把曹虎臣绑起来,执行枪毙。吓得虎臣伏在地上,只是磕头求饶。左右文官武将上来讨情,项子城一概不理。最后还是三位南代表立起身来,一同说道:“此次事变,出人不意。在曹镇统事前疏于防范,诚属罪有应得。但是这一次总算初犯,曹君又是我国著名的勇将,可否请总统原情略迹,看在我三人薄面上,饶恕了他,再策后效。”项子城见三代表求情,立时面上和霁了许多。一面拱手让代表坐下,一面对虎臣说:“你的罪本是不能容恕的,只因三位代表替你求情,本大总统看在三代表面上,姑且赦你的死罪,褫职留任,以观后效,你就谢谢他们三位吧。”虎臣先谢过总统,然后立起身来,向三代表行了一个致敬的军礼,口中说谢三位替虎臣求情。三代表连忙还礼。
项子城请三代表在府中吃早饭。正在宴会之际,谢大福上来回话,说都御史张大人,前来拜会。项子城好不耐烦,说:“这老头子又来寻我做什么。你对他说,我现有公事,改天再会吧。”大福道:“家人本是这样回复他,怎奈他气势汹汹的,非见不可。他并且说,总统如不见他,他便撞死在府门前。这个家人如何能担得起,只好请总统裁酌。”子城道:“这真是哪里来的晦气。他倚老卖老的,见了我,又不定要发什么疯。”三代表齐说道:“既然是老前辈,总统不可不见。好在我们也不是外人,何必劳总统久陪。”子城道:“也好,我先去会一会他,你三位随意吃喝,千万不要客气。”随吩咐谢大福,将张大人请到内客厅会见。这位张大人,名叫荫林,现年已经七十多了。他还是同治年的老翰林,很当过几次学试差,现任都察院都御史。当年同项子城的伯父项保恒换过帖,论起来还是子城的老盟叔呢。此番清廷逊位,子城当权,本不是他的意思,也曾写过信,将子城痛骂一番。子城因为他是老前辈,只好置之不理。今天他又寻上门来,还以为他是为清廷的事,所以懒得见他。偏偏他以死要挟,只得硬着头皮,把他请到内客厅相见。项子城亲自出来,才一走进客厅的门,这位张老先生,迎着他便深深作了一揖,口里说:“谢谢宫保,谢宫保保护的大恩。”项子城也摸不着头脑,说:“老仁叔降临,到底有什么见教,自请明言。”张荫林忽然瞪起眼睛来说:“你说什么见教,如今你做了变相的皇上,谁敢教训你。我今天来,是专诚要请教一件事。那曹虎臣手下的兵丁,是你在北洋时候亲手练的不是?你把他们调到京城来,是为保护人民,还是为残害人民呢?”子城忙赔笑问道:“难道老仁叔宅里,他们也去了不成?”荫林冷笑道:“岂但去了呢,差一点没要了我的老命。我做了四十多年的穷京官,并不曾赚下一个钱,仅仅就有些个破书烂帖,同上朝穿的几件衣裳。他们硬砸开我的大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