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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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雄飞大志。但不知她怎么替您划策,那移花接木是怎样一种手法,您能详细地告诉我吗?”树芬借着她这一问,便原原本本把上海这一幕互相隐瞒、互相替代的喜剧,从头至尾说与女儿听。
正在说得高兴之时,区广从外面回来,一见丈母娘到了,忙深深鞠躬问好。说:“我算计着你老人家也快来了,偏偏她还不信。昨天为这件事,我们还抬了一晚上杠。你看看今天怎样,我的话总不是缥缈无凭吧。”此时竹芳因为她母亲不肯住在家中,正在不高兴之际,听区广说的话是明明自炫有先见之明,心中益发不耐烦了。说:“算了吧,你也不必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她老人家到咱们这里来,也不过是一时高兴,少时还要走呢。你有本事,把她老人家留住,我便心悦诚服地信仰你。你要没有这样本事,就不必瞎吹牛了。”区广很诧异地说:“岳母好容易来了,怎么立刻又要走呢?”树芬把方才的意思,又对区广说了一遍。区广笑道:“你老人家心眼儿太实了。您请想,金戈二他既是北京人,哪有不回家之理。你此时纵然折回去,他也未必肯在旅馆候着。据我看,还是明天回去为是。您如果不放心,我家里有电话,可以叫金台旅馆,同他说一句。他如果候着您,得了这个电话,也可以安然回家。这正是两得其便,在人家也赞成。何必匆匆地跑这一趟呢?”树芬听女婿的话很有道理,不觉活了心。问:“电话在哪屋里?我自己打去。”区广领着她去打电话,及至电话打回来,满面笑容,看神气很是高兴。竹芳问她怎样说的,树芬笑道:“到底是外场人,真能亮面子。戈二直说不忙不忙,如果令亲那里,一定坚留,你便住上三五天,再回来也不为晚。好在此时还用不着办公事。我得先去查看房子,联络同志,在报纸上鼓吹鼓吹,这样就得一个星期的工夫。你早来晚来,全没有什么关系。你们听听人家这话,说得多么圆通。对于同事,体贴得多么周到。”区广两口儿也笑了,尤其是竹芳,欢喜得不知怎样才好。说:“本来做大事的人,都得体贴人情,哪有照田见龙那样不讲理的。这样看起来,金先生真不愧是一位好人。”她这一夸赞不要紧,无形中却保全了戈二一条性命。后来牵连了不少人,唯独戈二的名字,却未列入要犯之中。这全是树芬母女,感念他平日待人厚道,不忍检举。可见人生在世,能与人方便者,即是自己方便。这是后话,暂按下不提。
却说金戈二自来到金台旅馆,就包了两间房子,自己占了一间,那一间却留给叶女士。旅馆的经理先生,都认识戈二,知道他是一位交遍天下的人,租这两间房了,一定是为欢迎朋友,全过来周旋了一回,说:“二爷赏脸,住在我们这里,侍候不周,您多原谅一点。有什么事,自请随便吩咐。”戈二也同他们客气了两句。自己先吃过饭,在屋里候着叶树芬。他心里算计,树芬今天一定不能回来。本来骨肉之情,人人有之,这也不能怪她。好在眼前没有什么文牍可办,她回来不回来也无关紧要。正在想着,茶房进来回话说:“城里区宅请二爷说电话。”戈二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在电话中,便大大地送了一个整人情。当日夜间,他也不曾回家,在灯下开了一个办事的节略。第一步得先寻几家报馆,托他们在报纸上竭力地鼓吹一下。一者在社会民众中,先立上一个案;二者使官厅方面,知道这个社会团是一种慈善性质,与养老院施粥厂的局面差不多,丝毫不带革命色彩。自然可以免去许多疑义,将来呈请立案时,也可免去许多麻烦,这也是不得已的一种手段;再者京师警察厅中,必须先寻两位可靠的朋友,把成立社会团的宗旨解释明白,疏通就绪。将来立案之后,不止可以得其保护,就是有时候发生误会,根本上也自然有人维持。这两件事,为目前最需要之急务。至于租房开会,召集党员,那不过是临时的一种形式,到时候全都好办。但是这两样之中,登报是很容易,唯有在警察厅中寻访同志,他们那一班人,多半是吴必翔的爪牙心腹,简直同我的性质,是冰炭不同炉。虽然面子上也认识不少,不过是酒肉宾朋。怎么能说体己话呢?思索了多时,总也想不出一个适当的人来。后来灵机一动,不觉跳起来。自己对自己说道:戈二呀戈二,你怎么这样糊涂!现放着一个好管闲事、而且在警察厅中最有势力的老头子,为什么不去寻他呢?想到这里,不觉心花开放,老早地安息睡觉。第二天清晨起来,天光尚未大亮,他一个人出了旅馆。顺着前门大街,在天桥社稷坛一带,转了一个大圈,然后折回来,在茶汤铺中,喝了两碗茶汤,吃了几个点心,才回旅馆。旅馆的茶房,全迎着他笑,说:“二爷真早啊。”戈二道:“这是我照例的功课。每天早晨,不跑几里路,身上总觉着不舒服。”回到自己屋中,给见龙九经写了一封信,报告到京后住在金台旅馆,进行之事,已有办法,容后续陈。把信发了,已经到了早饭时候。茶房问他吃什么,戈二只要了二十个三鲜包子,一碗口蘑汤。吃过了,便一个人出来,抓了一辆人力车直奔东城。
来到灵光医院,跳下车来,开付了车钱,昂然走进大门。看门的夫役,认得金二爷。怎敢怠慢,忙迎上来请安,问二爷好。戈二道:“你家主人在吗?”夫役笑道:“二爷来得凑巧。我们老爷,才从医院回来。在小客厅里,陪人谈话呢。二爷不是外人,我随您一同去,也不用回话。”戈二随着他,一同来到小客厅。灵光在屋里,隔着玻璃就看见了。哈哈地笑着,迎出来说:“久违久违。您怎么两三个月不见面?”戈二道:“少给六哥请安,您一向纳福。”两人携手进来,戈二举目观看,见屋中坐着一位青年,年纪在三十以内。穿一身西服,生得细眉长目,英秀之极。灵光忙给引见说:“这位陈畸生先生,是总统府秘书陈兰翁的胞侄,新从日本高等警察学校毕业回国。大总统亲下条子,交吴总监酌量委用。总监委他为督察员,还一再抱歉,表示屈才,将来还要大用呢。这位金戈二先生,是我的知己好友,多年老报界。你二位以后多亲近。金先生是慷慨好义,陈先生是磊落英多,以脾气性格而论,你二位的友谊,一定愈久愈深。老夫敢自信老眼无花。”说罢又哈哈大笑。戈二的眼睛最毒,他一见陈畸生,便看出是一位英雄豪杰,决非热心功名的腐败官僚。目前他既任着警察厅的要职,将来社会团分部成立,借重他的地方很多,我倒不可不放出一点手段来,拉拢拉拢此人。他想到这里,便和颜悦色地同畸生攀谈说:“陈先生久留海外,学有专门。这一到警察厅任职,将来必能为北京社会造福。就是兄弟个人身家,将来也要多蒙庇荫了。”畸生连说:“不敢当,这是老兄过奖。兄弟本不是做官之才,只因家伯与项大总统为多年老友,大总统爱屋及乌,派兄弟在官场历练历练,吴总监又特别垂青。兄弟毫无所长,实在惭愧得很。”戈二道:“先生何必这样太谦?”灵光在一旁大笑说:“你两位的客气话,全说得这样圆通,可笑我这短嘴的啄木鸟,连一句也搭不上腔,只有在这里磨嘴了。”说得金、陈二人也大笑起来。戈二只得转过脸来问灵光道:“听说六哥今年财运很好,始而结识了一位臧大钦差,在您府上建设了几个月行辕。后来平地挖银子的事,也是由您发起。我想这两项美差,六哥至不济也得剩个十万八万的。小弟应当给您道喜才对呢。”他这一问不要紧,灵光立刻跳起来,大声喊道:“冤枉呀,我的青天大老爷,小的真冤枉呀。”他这一喊冤不要紧,闹得金、陈两人,白瞪着眼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戈二道:“六哥您怎么无缘无故地喊叫起来,莫非小弟那话说错了?但是眼前也没有大老爷,您到底向谁鸣冤呢?”灵光叹了一口气,照旧坐下,说:“我这是发疯,你二位千万不要见笑。方才戈二老弟问我的话,全问到我的心病上啦。今年这多半年,我那份糟心,简直就说不得了。臧疯子的事,原是我好意救他一命,哪知结果竟变成一贴老膏药,整个儿地粘在我身上了。不但没得过他一个钱的便宜,反倒赔吃赔喝赔住处,另外还得赔上一份挨骂。好容易像送祟祸似的把他送出大门,紧跟着就是挖银子的事发生。一挑台帘,我就知道要砸锅。因为送祟祸那一天,迎头又碰着小神爷。这位臧大人,把吴总监身旁的小鹿儿给打了一顿。这一打不要紧,白花花的大洋钱,我先赔出好几十块去。实指望挖出银子来,这一点点小应酬,还提到话下吗?哪知左挖右挖,前挖后挖,今天也挖,明天也挖,直挖了个半月,把泉眼都挖通了,咕嘟咕嘟,往上冒黄水,始终也没看见一根银子毛。只好照旧垫上,作为罢论吧。在吴总监面前,我还落了一个老荒唐鬼。他的姨太太樱花,在背地里还说我把银子秘起来,反倒得托小鹿儿替我疏通,又花了好几十块。银子没见着,反倒叫洋钱咬了手指头。我已经是有冤没处诉了,偏偏那个臧疯子,又无缘无故的,逼着女儿上吊。脏了人家房子,也寻到我的门上来。是我费了许多话,好容易把疯子说活了心,这才把房子给人家让出来。差不多这城里的住户,谁都知道他的大名,有房子宁愿闲着,也没有租给他住的。后来我借着警察厅势力,硬把他架到白云观去。白云观的老道士,本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终日躺在床上,抱着鸦片烟枪,炼丹烧药,千事不管,万事不知。见我架了这个宝贝去,吓得屁滚尿流。一口一个臧大人,小庙地方狭窄,屋子肮脏,恐怕容不开大人的大驾。我迎头便啐了他一口唾沫说,你这个牛鼻子,大概是活腻了吧。臧大人因为喜欢清净,想在你这庙里会一会神仙,因此这才大驾光临,你却推三阻四,说出这些不知好歹的话来,提防着臧大人发了脾气,一剑把你的牛头砍掉。本来这个疯子,随身带着有一口古剑,我一句话提醒了他。他飕的一声,真将剑拔出来了,寒光闪闪,把我都吓了一跳。”
灵光是一壁说一壁还用手比画着,招得金、陈两人全哈哈大笑。戈二忙问道:“六哥,他拔出剑来真把牛头砍了吗?”灵光大笑说:“牛头倒不曾砍掉,可险一险把牛屎吓出来。老道一见宝剑出鞘,可真吓坏了,连忙跪在地板上直磕响头。口中又念无量佛,又喊臧大人,老道情愿欢迎大人在庙里住一辈子。我替您收拾出一间神仙洞,每日给您预备可口三餐,您要是瘾了,我这里有的是鸦片烟膏,您自请放开量足吃一气。就求您剑下留情,别叫我这颗牛头跟腔子分家,我好留着这张嘴抽大烟啊。要不然,您请看那一支老象牙烟枪,可插到什么地方去啊?他这样撒开了一央给,把臧疯子也招笑了,说滚起来吧,我不宰你,我该宰他了。哈哈,你二位猜怎么样,他举着宝剑又朝我来了。我撒腿就跑,一直跑出庙门,坐上我的车子,回到家中心里还噗噔了好几天,这是疯子最后的酬劳。直到如今,我是越想越恨,当初好心好意救他,后来也竟要宰我,这都是哪里的事!总怨我慈悲生祸害,老弟你还认着我发财,岂不是屈枉死我吗?”戈二笑道:“好运不善交,这全是您命中的魔鬼,等魔鬼过去,福星就快来了。”灵光道:“好好,借你的吉言,但不知福星在哪里,也许老弟就是福星,我倒要借重你了。”戈二道:“福星两个字,小弟可不敢说。不过眼前有一点小事,六哥能给办成了,多多少少也要有一点谢仪,这就算是福星的引子吧。”
灵光向来知道戈二的为人,不办荒唐事,不说荒唐话。他既说出有事相求,一定可以望成,将来总可捞摸着一点油水。因此喜上眉梢,连鼻子眼全表示出一种笑意来。把椅子向前挪了挪,说:“二弟,你有什么事,只管向哥哥说,我可以为力的,无不竭力替你帮忙。至于谢仪的话,凭咱俩的交情,哪里说到这个。哥哥的为人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戈二道:“六哥的慷慨义气,我们是领教过的,今天求您的事,也是为造福民众,并不仅仅关系我一个人。您先看看这章程宣言,自然就知道了。”遂从怀中取出两张印刷品,是社会团的缘起同规则,双手递给灵光,请他过目。灵光接过来,略略地看了一遍,说:“老弟你怎么又想组织政党?如今北京城这块地方,差不多成了政党的出张所了。你不信到大街小巷去看,政党的招牌比钱铺的幌子还要多过好几倍。究竟有什么好处?可惜我老头子,活了这大年纪,也没沾过政党的油水。连政党两个字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