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3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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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壁擦眼泪,一壁回答说:“愚夫恶贯满盈,祸由自取,彤云怎能怨及友朋!如今事已至此,彤云的意思只想急速扶柩回南。不过有一事尚未办妥,深恐沿路之上,盘查留难,多所不便,故此特特地候都督同杨先生回来。彤云别无所求,只求都督赏给一张护照,言明某人是扶柩回籍,请海陆各关卡一律放行,不得留难,使彤云得以顺利还乡,我就感激不尽了。”她说到这里,不自禁地眼泪又流下来。显功乘势把一万元钞票取出来,说:“嫂夫人自请万安,将来不但护照现成,或者还许遣派专员护送桂哥灵柩回籍,更免得嫂夫人辛苦照料了。”彤云再三致谢。说:“只要有护照,彤云尽可独行,派人不派人倒无关什么紧要。”显功将一大卷钞票放在写字台上,郑重地说道:“这一卷钞票,整整是一万元。方才赵都督特把小弟叫了去,说:‘桂生惨遭意外,我们做朋友的无可尽心,这是一万元,区区之数,不成敬意,权为桂生买几样祭品,兼助殷夫人回南旅费,你可带去,当面呈上,并代我致唁慰之意。’小弟敬谨携来,就请嫂夫人收下,赐一收条。这也不过是为名目好听,将来嫂夫人回南,所有车船旅费,仍然由督署支领,也决不由此款提用一文。”显功说的话,总算极委婉动听,立言得体了。哪知这位郑彤云女士,冷笑了两声,将钞票向外一推,说:“杨先生,请你将此款原物带回,上复都督,就说彤云绝不敢领。若问为什么不敢领,就请你说,郑彤云有言,不能以死丈夫换人家的金钱。假如我要收了,将来必有人说,殷桂生的性命是一万块钱卖的。慢说是一万元,便是十万百万,彤云不肖,还不至卖了丈夫的命去换此款。至于用资的话,我夫妻来时原携有三千元,并未花光。后来又承赵都督赏了两千,也在存放未动。及桂生遭祸,又从他身上检出五千余元,合计起来将近万数,足敷彤云扶柩回南之用,也就无须都督再费心了。”彤云这一推辞,倒出乎显功意料之外。在显功想,或者她是嫌少,然而听她的口吻非常决绝,又不含有嫌少的意思。我如果将这笔款带回,都督一定要说我不善说辞,这岂非自寻不是吗!只得又向彤云进言,说:“嫂夫人千万不要这样想。这完全是出于都督个人一番善意。您要不肯收纳,叫小弟何以复命都督!还是暂存在您这里好了。”彤云一听这话,脸上忽现一种惨厉之色,说:“杨先生,话不是这样讲法。实对你说,根本上我对于官府的金钱就丝毫不愿沾染。并非是争多论寡,别有存心,何况我丈夫做不义之事而换取不义之财呢!假如我要以金钱为重,电报条约俱在,我以此为挟制,足可稳取十万元。十万元我都不要,又何必要那一万元呢?或者您要说,你丈夫身上的钱也是官府给的,为什么那个可以要,这个就不可以要呢?您要知道,我丈夫身上的钱是他生时所得,我并未与闻,所以只能认他是我丈夫身上的钱,可以完全享受。至于今日送来的钱,是在我丈夫已死之后,受与不受之权完全操之于我。我本来对于官府的钱,就立志不愿享受,因为那是我丈夫杀人换来的钱。别人看着是钱,在我看着是血。我受了这个钱,就无异饮他人之血。饮人之血是最难堪的事,所以我丈夫活着时候,我都不乐意受,其原因就在于此。如今我丈夫死了,我丈夫究竟死在何人之手,杨先生心里明白,郑彤云心里明白。假如我要受这个钱,是不仅仅饮他人之血,而直然是饮我丈夫自身之血。未亡人虽然懦弱无能,不能为我丈夫报仇雪恨,然亦何至毫无心肝,以我死丈夫的血肉换取金钱,供我个人生活快乐呢?所以我劝杨先生及早把钞票拿走,不要使彤云看着心里再多添一份难过。我们生者死者,就全都感激不尽了。”彤云斩钉截铁地发了这一大套议论。显功听了,真是又惭愧,又佩服,又悲哀,又怜惜,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也不便再往下劝,只得仍将钞票卷起来放于怀中。一面向彤云道:“桂生哥是英雄,嫂夫人也无愧侠义。小弟与桂哥缘浅,自恨失此良友。惟嫂夫人的高风清范,也足使我终身景慕不忘。我回去只有将您的意思,婉转回复都督。护照明天一准可以送来。将来启程时,小弟再当恭送。”彤云叩头申谢。
显功从会馆出来,便上院禀见。见了赵秉衡,虽然不能将彤云的话直然说明,然而隐隐约约,也略微地传述了一二,然后将万元钞票仍双手奉与秉衡。在显功心里,生怕都督抱怨他不善说辞。哪知秉衡将钞票接过去,眼中扑簌簌落下泪来,向显功点头说道:“我生平做事,永不后悔,唯独桂生这件事,清夜自思,实在太有点愧对良心了。然而这又何尝是我的意思呢?极峰手段太辣了。其实把他软禁在北京,又有何不可,何必一定总得要他的命,拆散人家夫妻,使这样贤良义烈的女子,独守空帏,抱憾终身?我又何能诿其过?咳!真不忍得说了。”赵秉衡这一席话,总算是良心发现。却不料后来竟因这几句话,种下了被人毒害的根子。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却说杨显功见都督流泪,说了这一大片忏悔的话,自己追想桂生在时,那种豪爽气概,也不觉伤心,几乎要流下泪来,又勉强咽回去。向秉衡道:“都督待人厚道,当然有此一想。不过桂生也有取死之道。他地下有知,当然也不能怨恨都督。”秉衡叹道:“以往的事,我们也不便说了。如今他的夫人却这样执拗,不肯领我的款,益发使我心里不安。你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把这几个钱请她收下吗?”显功道:“郑女士说的话太决绝了。假如有半分通融余地,职员也决不肯将这款原数带回。据我想,都督倒不必过于勉强,索性成就她的志愿好了,好在她手中尚有万八千块钱。最好都督替她办一张护照,再派上一位妥员连车船票俱都替她购妥,沿路照料,送她扶柩回籍,这样也就很对得起她了。”秉衡点点头,说:“如此甚好,回头我就叫秘书厅预备护照。至于送她的人,最好还是请你老弟辛苦一趟,也不枉他活着时候彼此相好一场,在郑女士当然也不至十分拒绝,这是一举两得事,你就替我预备一切吧。至于这一万元,我也不便收回。曾记得桂生在日说他手下的党羽,都希望分款,好各奔前程,从此散伙。你莫如把这一万元带到上海,交给他手下的头目,大家分一分,也算给桂生了得一桩心愿,并可免得他们再向殷夫人要钱,生出许多是非来,你想我这主意可好吗?”显功道:“都督所见甚是。不过职员无此胆量把款子送到上海给他们去分,因为那班人全是亡命之徒。他们不信只有此数,却疑惑职员干没了若干。到那时被他们纠缠住了,岂不是自寻苦恼吗?”秉衡点头说:“这样吧,你只管带去,同殷夫人探一探口气,相机而行。我想总不至有什么危险。”
显功不便再辞,只可将钞票带起来,别了秉衡,亲自到秘书厅,立等着他们办了一张护照,又往督署账房支了一千块钱旅费。然后第二天早晨去见殷夫人,将护照给她看了,又说明船位不日定好,自己奉都督的命亲身护送到上海。彤云再三称谢,又说自己是由上海转湖州原籍,请显功可以不必远送。显功至再要送,说:“这一层是小弟同桂哥的私交,并不关系公事。再说还有一件事须到上海去办,也不能不走一趟。”随将都督要以一万元结束桂生部下之事,向彤云说了一遍,又殷殷请示彤云:“这件事究应如何处理才好?”彤云道:“这种事我根本上本不愿过问。不过杨先生待生者死者,确是一片至诚,我也可以局外人的身份,替您借箸一筹。这些人确乎应当结束一番,使他们早早散去。不过杨先生千万不可露面,最好我替你想一条法子。你在天津,就给上海我那寓所去一个电报,说‘桂生惨死,都督恩赏一万元,他的夫人不肯接受,因此交与他的小厮阿福带至上海,给他部下均分,阿福也同分一股。分过之后,将房子交还房东,家具由大家公平处理。他的夫人暂住京津,一时不能回南’。这样先把阿福开发走了,款子却由银行汇至上海,由阿福领取。阿福是一个老实小孩子,他们很信得及。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事办了,然后咱们再启程回南,也可掩蔽大家的耳目。杨先生请想,这个法子可使得吗?”显功道:“果然嫂夫人的主意又稳妥又周密。就是这样办吧。”二人商量好了,便按照这个步骤进行。将阿福打发走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在外国轮船上购好了舱位,代运灵柩,很秘密地一同启行。到上海并未耽搁,便转沪杭车回湖州原籍去了。到了湖州,早有郑女士的胞弟彤廷前来迎接。因为他已经接到电报,母子两人虽然痛惜桂生,却佩服彤云有先见之明。显功直送到原籍,方才告辞回津。这样交朋友也就算很难得了。殷桂生这一桩公案,到此总算完全结束。咱们再接着说刺杀桂生之人。
公府头等侦探霍正义,自被杨德林获住之后,他很希望文士英替他说情,可以暂时松了他的绑绳,省得面子上难看。哪知士英推得干干净净,一概不管。正义心里真是气愤填膺,然而当着德林又不好说什么,只有低着头,闭着眼,在车板上一坐,倒看杨德林你怎样发落我。后来车已到站,德林便把他移交高步云。步云叫随身两个法警,暂负看守之责。后来都督电报到了,德林叫步云开释正义。步云偏偏不肯,反倒把正义又交还德林。德林一闹脾气,不但不肯释放,反叫司法科长白光莹,把他押回看守所。此时正义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有意向德林争辩几句。他很知道德林的脾气,僵上火来,说不定当时就许吃亏,反不如听其自然,安心忍受,到了时候,有都督的电报,他横竖得放我。想到这里,便捺着气儿,跟随押解他的警察一同回厅。白科长授意看守所长,将正义放在优待室中。警绳早松开了,又给他叫酒叫菜,为他压惊。德林在中州会馆忙了半天,也不回警厅,便一直到家里睡觉,直睡了半天一夜。次日午后才到厅里来,先办了几件重要公事,直到掌灯以后,方才想起霍正义来,把他提到办公室中。德林冷笑,对他说:“你受屈了。”正义忙躬身回道:“这是厅长的恩典,卑弁不敢言屈。”德林冷笑道:“我有什么恩典,我要讲恩典早把你送到法庭去了。这是都督的恩典,你尽可以逍遥法外,我也不敢多留你一刻了。不过你这一身衣裳,血迹模糊,太难看了。我很想替你换一身新的,免得走在大街上令人注目。你可乐意换吗?”正义一听这话,立时吓得变了颜色。心说:这个玩笑真同我开得不小,我这一身衣裳便是杀人的证据,如何能叫你诳了去呢!但是他如果硬扒,我又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免呢!我此时只有软磨,但求搪过这一关,别的事全都好办。他主意拿定,立刻双膝跪下,说:“厅长,您是我的老上司。当日卑弁虽有伺候不到之处,厅长是宰相度量,还有什么不能包涵的。您高抬贵手,别叫卑弁留一重痕迹,我今生今世都感念您的好处啊!”他一壁说着,一壁又连连叩头。德林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好样的,我佩服你。得啦!我也不往下问啦,你下去吧,以后多留神,要再犯到我的手里,我决然不能轻饶你。”正义又叩头谢了,方才慢慢退下来。厅里有他几个相好的,都过来周旋他,一定要拉他去饮酒压惊。正义至再坚辞,说:“改天再来道谢,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呢!”他叫厅里茶房替他叫了一部马车,一直拉到三不管大兴里一家报馆。
这报馆是他一位同乡开的,名叫《醒狮报》。总理姓龙名兴,字云从,倒是一位民党中人,放达不羁,同正义是同乡,而且是多年的老朋友。他正在馆中打电话,忽见正义慌张张地跑进来,身穿一件灰色洋绉皮袄,前襟沾满了血迹,倒把云从吓得一愣,电话也顾不得打了,放下耳机问道:“你从哪里来,怎么闹成这种样子,又同谁决斗来着?”正义道:“你不要问,快替我寻两件衣裳来,等我换好了咱们再细细地谈。”云从回手抓起一件布面的羊皮袄来,说:“这是我才换的,你先穿上吧。”正义把自己身上的脱下来披上云从的皮袄,又向云从要了一块包袱,把自己的皮袄包好,一把手拉了云从,拉到上房一间套室中,又把门关好,方才坐下谈话。云从认着他是闯了什么滔天大祸,说:“你不是随路都督到西安去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闯祸?”正义笑道:“你先不要害怕,我实在不曾闯祸。”云从道:“你既没闯祸,身上血迹是哪里来的?”正义便将车上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