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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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高步云心中仿佛去了一块大病。单说德林回到厅中,直奔自己的烟室。见文士英正同庄子模对面躺着吸大烟呢。卞际清在烟榻前立着,指手画脚,也不知说些什么话。一见德林进来,士英同子模略略地欠一欠身,际清却停住不说了。子模先问道:“结果如何?”德林笑道:“不出所料。不过老乡长只猜着第一步,却没猜着第二步。这也真是始料所不及呢!”子模忙追问所以,德林又详细说了一遍。子模叹息道:“人称赵秉衡是智多星。这样看起来,真可以当之无愧呢!那么明天一早,你当然就得去北京了。”文士英插言道:“还有一件事,你要留意。霍正义那个泼贼,必须派人在暗中监视他,提防他闻风远扬。项老头子一生气,说不定当时就许毙他。那时派你捉人你向哪里去捉呢?”德林尚未答言,卞际清“哼”了一声,说:“这叫多虑。项老头子要收拾霍正义,他决不鸣锣响鼓地在天津办理,略施一点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就要了他的命了。况且正义此时正在兴高采烈,他也决不跑,他身后边一定有撑腰的。要不然,也绝不敢这样做啊!倒是明天的外报,厅长必须拿着。那是杀正义的利器,比呈文私信力量大得多呢。”德林道:“提起外报来,我始终没对赵督说,恐怕对他说了,他设法抽回来,便给正义减去了一部最有力的证据。”子模笑道:“你向来心直口快,是存不住话的。如今也会慎重起来,足见是有进步了。”德林听子模这样奖励他,心中很觉着高兴。第二天早晨,他厅中本有那一份外国报,德林拿着报去寻士英。士英尚在酣睡未醒,他便用力摇撼,将士英唤醒了。士英很不耐烦地说:“这是什么人这样淘气,怎么连觉都不许人睡呢!”一抬头见是德林,忙坐起来,说:“你为何起得这样早,你不睡,也不许我睡吗?”德林道:“你这人讲理不讲?我要不为你的事,何必这样起早。你快看看,这一份英文报上可有那条新闻吗?”士英接过来翻了两翻,居然寻着了。说:“难得他照原文登出来。我翻给你听听。”德林道:“算了吧,你用笔将它勾出来,有一个记号,我就好找了。”士英掏出随身铅笔,在新闻头上画了两个圈,便交与德林。德林也不顾同他再谈,便将报掖在革囊中,匆匆出厅上车,一直奔车站去了。
他是赶九点那一趟快车,十二点便到了北京。下车之后,只带两个便衣警察,在前门外吃了一顿饭。然后进新华宫报到,并要求传宣官说有要事面禀总统,请即刻上去回话。传宣官每逢年节全受过他的馈赠,怎好意思不给他回。不大工夫,就说总统传见。德林随着进去,见了项子城,只在旁边侍立着。子城倒是让他坐下,他执意不肯坐。子城问他:“有什么要事,特特地来见我!”德林用简而明的话,将文士英遇事始末说了一遍。又取出呈文同私信来,双手呈上。子城只略略地看了看,便向德林索要外报,说:“你方才既说外报登出此事,料想必带来,可给我看一看。”德林忙取出来。子城的英文程度虽不甚高,但是普通的信件同新闻,他却看得下来。将报接过来,倒是很注意地观看,比方才看呈文私信似乎郑重多了。德林在一旁偷眼观看,见总统面上似有愠怒之色,不过一转眼又消失了。他看过将信同报纸呈文放在一起,然后用很和平的面目向德林说道:“你回去告诉赵督,就说我全知道了,早晚必有办法。至于文议员士英,你见他面替我道歉,就说我根本上就不知道有这种事,并且霍正义是在陕西任差,他私来京津,我必有法子管束他。这是小事,今后也就不便提了。”德林唯唯称是,告退下来。当日晚车仍折回天津。先到督署将总统的面谕说明,然后回厅见了士英,将总统抱歉的意思也代为达到。士英跳起来,说:“他只说一句抱歉就算完了吗?对于倚势行凶的霍正义,难道也没有一个下回分解吗?”德林道:“你这人真是毛净,凭总统的身份向你道歉,还要怎样呢?他既说有办法,一定有办法,难道还能对你我具清折说明一切吗?依我劝你,赶紧回家吧。这一场官司总算得到胜利,最好适可而止吧,霍正义他绝不会再去杀你。”文士英自己一想也笑了,说:“老项只看见那一张报纸绝不会饶他,我们看笑话吧。”士英回家。第二天早晨,托了一个朋友到侦探处去打听,回来说昨天夜车,霍正义同马子玉一齐回北京去了,究竟因为什么,外间还不知道。可见项子城的手段神速,不动声色就安排好了。做小说的一支笔难说两家事。
原来霍正义领着六名侦探从文家出来,一直回他们的下处。马子玉当然张罗一切,好买侦探长的喜欢。正义洋洋得意,自以为屈服了文士英,从此天津市上我可以横行无阻,从怀中将二百五十元拿出来,要分给大家。马子玉说:“这个使不得。大哥头天到差,便发了这样一个利市,理应留着这钱给大哥取一个吉利,以后再有外财,我们大家平分还不晚呢!”众人听子玉这样说,也都附和着,不肯要这笔钱。正义说:“既然这样,我先带起来,留着咱们下小馆喝酒好了。”他将钱带起之后,马子玉抽了一个冷子,便到电报局去拍了一封密电,给警察总监吴必翔。将正义讹索士英的事完全说明了,并声明自己同众人受他威胁,不敢不从。不过赃款却一个也没敢要,谨先禀明,以免将来受了牵累,请总监训示做主云云。吴必翔的本意,原不愿侦探界中加入正义。当初云雷推荐时,他是不得已而附和。后来正义到了北京,挂上公府头等侦探头衔,也不把吴必翔放在眼中,连警察厅都不曾去过一次,却由公府侦探处知会必翔,叫必翔行文驻津侦探一律归正义指挥调遣。必翔心里老大不痛快,但是又不敢不遵。他在暗中,却知照马子玉诸事谨慎小心,霍正义胆大妄为,将来不要受了他的牵连。哪知正义头一天到差,便做出这样事来。子玉焉肯同他蹚这浑水!所以秘密给吴必翔去电报告。必翔接着这个电报,便私自去寻公府侦探处处长袁家骏,向他报告一切,说:“将来正义如闯了大祸,我们警察厅的侦探可不能替他分担罪名。”袁家骏的为人很明白的,并不袒庇正义,说:“你自管放心,我早晚必设法将他调回北京,决不能任着他的性儿在外闯祸。”当日夜间,家骏见着总统便说:“霍正义野性难驯,总以调回北京为是。”总统点点头,当时并未十分注意。哪知第二天杨德林便来禀见,报告文士英一案。总统对景生情,这才明白昨天袁家骏的话确是有因而发。一面将德林打发走了,一面叫秘书厅的人赶紧给某外报去电更正,一面又传袁家骏,当面吩咐给霍正义去电报,叫他连夜赶回北京,有紧要公事等他去办。家骏下来便给正义拍去一电。同时吴必翔也有电报给马子玉,说是北京发生了一件无头案,必须他回来采访。两人同时接着电报,便商量乘夜车回京。及至到了北京,马子玉直到必翔宅中面禀一切。霍正义却跑到八埠中,足足闹了一夜,第二天午后才到公府侦探处报到。袁家骏见了他,满面春风,很和平地对他说:“昨天西安路都督有电报来,向总统说西安自你走后,省垣之中居然发现了不少乱党,可恨那一班无用的侦探,眼睁睁看着一处也破获不着。路督急得无法,这才向总统恳求,借用你两个月。俟等乱党机关一律破获之后,便即日遣你回京。总统本舍不得放你走,是我至再替路督说话,暂时借用一次,下不为例,总统这才准了。你收拾收拾就急速起身吧!早早地去,好早早地回来,路上不要耽延工夫。”正义一听这话,真是喜从天降。本来他到北京并非发于本心,前文已经说过,他时时刻刻总想着有机会仍回西安。如今却奉总统允许,给三个月的假,到西安捕拿乱党,真是天外飞来意想不到的幸运。他连连给袁处长请安道谢,说:“卑弁承处长这样栽培,不知怎样叩谢您才是呢。”家骏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将来你回北京多勤劳一点就有了。”正义道:“那是自然,还用处长吩咐吗!”
他辞别了袁家骏,当日收拾收拾,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到陕西去了。那时陇海路尚未修成,只有从京汉路先到河南,然后再起旱到西安,至快也得走八九天才能赶到。项子城约摸他快到西安的前一两天,给路成章去了一个密电。在未去密电之前,先有一个电报,是告知路督,早晚有一最关重要的密电,叫路督亲自翻译,不要假手他人。路督接着这个电报,心里忐忑不定,什么重要的事呢?竟会郑重到这个样子。他生平最怕项子城,对于项子城的话焉敢不遵!但是一个督署中同北京的往来密电很多,他终日把着大烟枪,哪里有闲工夫去翻电报!要交给旁人吧,既违背了总统命令,又怕真发生不妥。后来想了一个法子,把他的大公子路启元叫过来,派他到电报处专管接收密电。如有从北京总统府来的,不准假手旁人,赶紧拿到自己的烟室,当着面翻译,不许叫第三人知道。路公子虽是一个学生,却很有见识,知道这里面必有重大关系,他便不辞劳苦地在电报处坐守。果然未出两天,由北京总统府拍来一封密码电报。路公子并未叫电报处登记,便放在衣袋内,到他父亲烟室中,低声说道:“北京的密电来了。”路督一听,心里更惶惶然,恨不得即刻知道内容如何,立逼着赶紧翻译。路公子忙取出密码电本来,翻一个写一个。路督在旁边瞪眼看着。公子道:“您先吸烟吧,我少时就翻完念给您听不是一样吗?您看着,我倒翻得慢了。”路督只得又躺下吸烟。但是这一筒烟,无论怎样也吸不熨贴了。路公子将电报翻完,偏不即刻给他父亲看,仍旧揣在衣袋里,却趴伏在烟榻前。路督发急道:“你翻完了倒是给我看看啊!”公子笑道:“不必看,看了添烦。”路督愕然问道:“什么事添烦,难道是丢了官吗?”公子道:“不是不是,是派您杀一个人。”路督忙问道:“杀谁啊?”公子道:“请您猜一猜吧。”路督想了想,说:“这西安城中,并没有什么出名的人物,倒叫我杀谁呢?”公子道:“您先不必问杀谁。我先请教您,总统如果叫杀这个人,您到底杀不杀呢?”路督道:“既然总统有命令,无论他是谁,我也要杀,还有什么肯不肯呢?”公子道:“假如是您心爱而最得用的人,您也肯杀吗?”路督哈哈大笑,说:“你怎么说起呆话来了,我这里有什么得用的人?只有一个霍正义,还被总统调到北京去了。”公子连连摇头,说:“您还拿霍正义当好人吗?要叫我看这个人早就该杀。”路督听公子这样说,心里很不快活,说:“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张口就敢说这样话。怎么见得正义该杀呢?”公子道:“正义在西安一年,闹得怨声载道,差不多这一座省城的绅商富户,都叫他讹诈到了。他来到您眼前,便假装驯顺,其实合城的文武官员,再没有照他那样胆大妄为的了。上次北京调他,他不肯去,他是把西安看成一块肥肉,再也舍不得撒开了嘴。您还认着他是犬马恋主呢!到后来因为他不去,把总统招恼了,误会是您不放他去,几乎把一个都督丢到他的身上。这种人简直要不得,您怎么还想他呢?”一席话说得路督默然无语。他心里半信半疑的,也似乎有一点觉悟了,又催问道:“我们没工夫说这些闲话。你到底告诉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