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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3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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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连侨民算上,统共才有五千多人。如此单薄仅止可以坚守,要真冲锋打仗,如何能来得及呢?黑华想到他们国里,原行的是征兵制度,人人都能扛枪。如今到了这紧急之时,我何不下命令,把本地侨民一律征调了来。虽说为数无多,到底叫他们做一点防御工作,总还可以胜任。想到这里便叫马格尔上来,当面吩咐叫他即刻预备征兵令,限明日一天的工夫,所有本埠侨民,一律传齐,一个也不准遗漏。马格尔答应下来,即刻起稿叫曲江潮查点侨民户口册子,按照册上的人名俱都开下来,明天好派人挨户传知。曲江潮开到李镜芬这一名,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问马格尔道:“李镜芬这一名,也一律开列上吗?”马格尔正颜厉色地回道:“怎么不开?李镜芬既然入籍,便是德国人民一分子,这是他应尽的义务,难道还能临时规避吗?并且你还得告诉他,明日传知,后日报到,大后日点名,发给军装枪械。他可务必前来,如果不来,是要按军法从事的。咱们既同他是朋友,当然得要特别关照。”曲江潮点点头,也不敢再说什么。
  把人名单预备齐了,天已到了二更。他匆匆出离提督府,便一直奔到李镜芬家里。镜芬见他这时来,知道是必有什么紧急事,一见面便问:“曲兄,因何黑夜来访?莫非有什么紧要事吗?”曲江潮取出手帕来,拭额角上的汗,说:“李大人,你不要在这里做舒心梦了,你快想法子,搪这眼前的难关吧。”李镜芬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他还认着是日本进兵,青岛要作战场,曲江潮得到什么消息前来告他。他便毫不在意地说:“风声如果太紧,我可以到上海去躲避几天,俟将来平静了我再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曲江潮冷笑一声,说:“你还想到上海去吗?你现在是寸步难行。要想离开青岛,即刻便有杀身之祸。”李镜芬一听,可真吓坏了,忙问曲江潮是什么缘故。曲江潮原原本本把征兵这一幕都对他说了。镜芬立刻软瘫在椅子上,半晌挣不出一句话来。呆了片刻,他倏地立起来,朝着曲江潮,双膝跪落,放声大哭,哭得十分悲惨,说:“曲兄,你可要救我一条命啊!我哪里扛得动枪,上得了前线?这不是要我一死,不要我一活吗?你只当积阴功,替我想一条活路儿吧。”曲江潮忙把他拉起来,说:“我的李大人,谁叫你当初不听我的话呢?好好中华民国的人不当,一定要当德国人。德国人倒是当上了,德国人的罪孽你可也就受上了。假如你不入德国籍,到了这吃紧之时,来去可以自由,不要说上海,无论到何处去,他们也不能阻拦。如今既入德国籍,他们对于侨民检查很严,你是一步也走不开了。不但一步走不开,你还得服从他的征兵令,赶紧去报到,听候点名。如果不去,或是晚去了,轻者一顿军棍,重者就许吃卫生丸。你请想,这是闹着玩的吗?什么事我都能替你想法子,唯有这件事,关系他德国的功令,我简直真没有法子可想。黑夜跑来,给你送信,这就是特别关照,恐怕你误了事,担当不起。除此之外,我是一毫力也不能为了。”李镜芬干瞪着眼,一句话也没得说,后来倒在沙发上长叹一声,说:“照我这样人,受这样蹂躏,也不算委屈。好好中华民国的人,偏要抛弃了,攀高攀大,蔑视宗邦,爱国心太薄弱。就凭这一样,我眼前所受的,也就不为过了。”镜芬说到这里,两眼的热泪直流下来。曲江潮一见这情形,倒是很动感情,说:“这样吧,我指给你一条明路,你自己去运动,横竖得多破出几个钱去,或者许能想出法子来也说不定。明天接到知会以后,你赶紧去寻马格尔,同他商量,求他助你一臂之力。他在提督面前说一不二,只要他肯为力,这事就好办了。”曲江潮说完,匆匆告辞而去。这里李镜芬是越想越难过:好好中华民国的自由大国民还不足意,必须来上一个德意志头衔。这可好了,头顶铜盔,身披军服,肩膀上扛着新式快枪,去给德国尽这种当兵的义务。不信我们中国无论同哪一国开仗,也决然轮不着我李镜芬去当兵,这是花三万块钱捐的。可见是我祖上银钱来头不正,如果来头正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神差鬼使,叫我这样花吧。他是越想越没路儿,大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神气。
  一夜工夫也不曾合眼,直到次日清晨才一朦胧,忽见几个德国兵闯进他的宅院,大声喝道:“你既是德国人,为何临阵退缩,玷污我们德人的军誉?快把他绑上,拉出去枪毙了吧。”镜芬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啊呀,紧跟着放声大哭,倒把他夫人吓了一跳,忙推他一把说:“快醒醒,你做什么梦呢?”镜芬睁开眼看,才知道是梦,不觉又惭愧又惶恐。连忙坐起来,穿好了衣裳,向夫人一声长叹,说:“你我夫妻眼看就要受罪了。”他夫人周氏,忙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情。镜芬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周氏哼了一声,说:“当日脱国籍,入德籍,我是怎样地阻拦你。你不但不听反而骂我妇人家没有见识,如今你的见识到哪里去了?不爱国的人,当然得要得这样结果。”镜芬又被夫人数说了一顿,他越想越气,说:“照你这种妇人,在我们中国真要算不贤良的魁首。丈夫遇了这样逆事,你不但无一语相慰,反而落井下石,大称其愿。你自己想想,也太难了吧。”周氏冷笑一声,说:“我在中国妇女中,诚然是不贤良,但是你非中国人,我就不能以中国人待你。”镜芬一听更恼了,说:“你既不以中国人待我,你又何必跟着我呢?”周氏说:“好好,我今天就回天津去,不要玷辱了你这德意志大国民。”原来她娘家也是世家,她父亲在前清时做过巡抚,家中广有金钱,所以她的态度格外强硬。两口子相持不下,后来多亏小姐少奶奶两面劝慰,这架才算不吵了。才吃过早饭,便有德国兵敲门来送通知,镜芬只得亲自会他。所好内中有一个兵会说中国话,他又很知道镜芬的底细,便对他说:“李大人你既入我们国的籍,这事说不得只好走一趟吧。明天午后,你务必到提督府去,先检验体格,第二步才说到当兵呢。”镜芬很感谢他的关照,取出十二枚德国金镑来,每人赠了六枚,请他们喝酒,两个兵领谢而去。他是一刻也没敢耽搁,便去寻马格尔,哭着喊着地求他替想法子。马格尔始而坚执不允,说:“这是关系国家的事,我怎好以私害公,只好听天由命吧。”怎当镜芬一再哀求,说:“我今年快五十岁了,又兼平时多病,哪里有气力去当兵?不用说旁的,便是那二十多斤重的后膛枪,我也扛不动啊!”马格尔被他磨得实在无法,便替他想了一个主意,说:“明天午后报过名,由医生先验体格,最好是先买通了验体格的医生,临时由他签字证明你的身体不合格,这样轻轻的一点不着痕迹,便可逃开眼前的难关。不过提督黑华,他是一个精明人,对于你这入籍的国民,当然要特别注意。一看这行径,一定要疑心是你花钱买通,在这紧要关头,你务要施行第二条法子,然后才能一劳永逸,免除灾难。”镜芬忙问第二条法子是什么,马格尔附在他耳旁,告以如此这般,必能发生效力。镜芬连连点头说:“这样是再稳当不过了,但不知买通医生须用多少钱?”马格尔很为难地说:“他们官医,一共是八个人呢。连医长算上,共是九个,明天哪一个承验你,这时还说不定。此事看起来,不但是纳贿,而且还得公开纳贿。全买到了,一个也不能撂下,据我看,最低限度也得先拿出一万元来,医长两千元,医官每人一千。将来谁承验你,再另外送他两千。这也就是我,可以向他们张口疏通;要另换一个人,不要说一两千,便是一两万,他们决然不敢受。”镜芬忙签了一万元支票交给马格尔。
  第二天午后老早就来了,这一次来,却不同从前了。从前来到这里访马格尔,或是访曲江潮,总是把他让到客厅中,十分优待。这一回来却由德国兵将他引入一个大场子里,听候点名,场子里先来了几十人,全是德国侨商。内中也有同镜芬认得的,便过来周旋,说:“李大人这大年纪何必还来听点,你何妨递一张病呈,暂时先搪过这一关呢?”镜芬道:“这是国家大事,我既然入籍,当然不得规避。”少时听点的人越来越多,有多半不认得镜芬的,全看他是怪物。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国老头子跑来做什么,这样一阵风吹倒的人物,也来充德意志大国民,真真是一个大笑话。又候了一刻,提督黑华全副戎装升了公座。有二十几名卫队,在左右拥护着。马格尔坐在旁边,曲江潮又坐在马格尔旁边。那一旁八个医官,一个医长,站在长案旁,案上陈列着验体格的器具。黑华点名,曲江潮高声叫唤。叫上一个来,先验体格后验目力。医生认为合格的,便发给一张服役的执照;认为不合格的,却须请示提督,看他不中用,然后发给一张免役的执照。这个人就算是幸而免,可以不当兵了。好在是按照年龄大小,定名次的先后,通共才验了五个人,便轮到李镜芬头上了。这五个之中,倒有三个不合格的,经提督复核了一番,只有两个得领免役执照。那一个提督说他年龄虽大,体格尚强,仍照旧叫他服役。第六个验到李镜芬,镜芬此时战战兢兢,直然同上断头台差不多了。一个医生解开他的衣服,用听音器先听一听他的肺部,又叫他咳嗽了一声,不觉皱着眉摇头,说:“你这人当初患过肺病,身体孱弱极了。”又验了一回目力,更不及格,便把他送至提督面前,请示可否发给免役执照。黑华只用眼盯住他,也不表示可否。镜芬心中七上八下,又是害怕,又是害羞。马格尔向他以目示意,他这才想起昨天传授的主意来,向马格尔说:“我有下情上禀提督,请秘书长代为翻译。”马格尔立起身来,向黑华说:“此人原是入籍,不甚精通国语,他有下情上禀,提督可否准其申述?”黑提督点头允许,马格尔向镜芬说:“提督准你自由申述,你只管说吧。”镜芬道:“当此青岛危迫之时,鄙人既系德民一分子,理应服役效劳。只苦于我的身体衰弱,又兼多病,实在不能担任军役,深觉抱愧之至。鄙人情愿报效现洋十万元,稍助军饷之需,也算尽了一分子的义务,务必请提督照准。”马格尔将他的话翻给黑华,黑华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朝着镜芬说了几句,镜芬是一个字也听不懂。马格尔又将德语翻成华语,对镜芬说:“提督听你说捐助十万军饷,心中很是欢悦。说你真不愧是一位爱国志士,特准免服兵役,仍回家中纳福去吧。”马格尔翻到这一句,不自禁地也笑了。李镜芬此时,虽将害怕心去掉了,但是天良发现,惭愧心也随之油然而生:一个很体面的中国大官绅,却拿出十万元来,给德国助饷。结果变成一个爱国的志士,这不是活骂人吗?自己是越想越难过,再加上黑华马格尔冷讥热嘲,直比胯下之辱尤为难堪。他低着头退下来,曲江潮在一旁看这神气,彼此都是中国人,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便向马格尔求情,不必再叫镜芬等候了,放他先走一步吧。马格尔念平日的交情,也不好过为已甚,便派了一名德国兵,暗暗将镜芬送出提督府。好在他的家人,他的马车,全在门外候着呢,一见他的面立刻都迎上来。镜芬上了马车,一直拉回家中。他一进门,便放声大哭,一直哭到自己屋中。向床上一躺,索性抱着头,翻来覆去地哭了一个天昏地暗。家人也不敢劝,直待他哭声止了,方才打上水来,请他净面漱口。他因为悲愤中烧,连晚饭也不曾吃,便蒙头睡了。第二天增寒壮热,竟自害起病来,昏昏沉沉的胡话连篇,什么我不是德国人,我也不是中华民国的人,我还是大清国的人。又是什么我扛不动枪,我上不得前敌,我有十万块钱,我回家纳福。马格尔特特到他家,催索那十万兵饷,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他在提督面前许了这大的量,所以才取得免除军役的执照。这兵饷急于星火,是一天也不能耽搁的。他虽然害病,也得要如数缴纳。”周夫人被迫无法,只得签了十万元支票,由德华银行拨取,这才将马格尔打发走了。镜芬的病势,却一天比一天沉重起来,连请了几个西医,也不见一点起色。
  后来有人荐举,说崂山道士桐冷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妙,除非将他请来,或者能够立起疴。但是这个道人,轻易不肯下山,他更有一种怪脾气,给人治病必须穷苦没饭吃的人,他才肯诚心施治。越是有钱的,或是做官的,寻到他头上,他连睬也不睬。因此李镜芬的身份,想要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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