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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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王,多多弄几个钱,这目的便算完全达到。至于他国内的内政外交,却概取不干涉主义。后来因为朝鲜同日本紧邻,彼此有许多交涉,日本因为大清是它的母国,便时常向北京质问。各大臣觉着太麻烦了,便想派一个官儿驻扎朝鲜,直接同日本说话,免得再来麻烦中央。恰赶上召见项子城,太后夸他有应变之才,众军机便乘势推荐,派他到朝鲜办理一切交步。太后立时谕允。第二天便下了一道旨意,项子城着赏给二品顶戴,派驻朝鲜办理一切事宜,钦此。项子城由一个道员,平地便做了钦差,自然欣喜过望。紧跟着便请训出京,挈带家眷赴任去了。他的随员有翻译唐绍怡,文案杨德五、刘长庆,会计项乃宽等。
到了朝鲜国,便拿出钦差的身份来,事事全要干涉。项子城本是间世一出的怪杰,又兼他手下这几个人也都是少年英俊,来到朝鲜国,居然要仿照欧美强国对待属邦的办法,一切对外交涉,非经他批准不能认为有效。此时朝鲜国本分着新旧两党,新党之中大半全是汉奸,私通日本国,出卖朝鲜主权土地。旧党虽是些老臣,只因国王的妃子端闵氏袒护新党,怎样也拗不过那一班人,只有忍气吞声,待时而动。正在激愤无可如奈之际,恰赶上项子城来到。大家见这位钦差精明强干,很有一点作为,便想捧出他来,同日人抵抗。项子城也借风使船,好伸张自己的势力,便纠合朝鲜守旧派的人,借着大清国旗号压倒闵妃,处处与日人为难。此时日本驻朝鲜的公使,名叫竹添进一郎,他哪里是项子城的对手。后来起了兵端,项子城早有预备,一战便将日人打败。好在彼此无大损伤,糊里糊涂地便议和了事。哪知道日人卧薪尝胆,不肯干休。后来又故意寻衅,同项子城说翻了,依然打起仗来。此时日本派来的带兵官名叫大岛介圭,出其不意攻入朝鲜京城,项子城虽然吃惊,却调动自己带的几百军队同日人对敌。区区几百人哪里敌得住日兵,眼看被人杀得一干二净。项子城兀自不肯罢休,他手中擎着一杆后膛快枪,腰间围着许多子弹,一面往后退,一面却向前打。项子城的枪法却非常好,弹不虚发,转眼间被他打死不少日兵。怎奈越打越多,直把项子城逼进一条很窄的小巷。子城一想,这次活该命是休了,但是既有三分气在,便想死里求生,在巷里边依然托着枪向外击射。巷外边的日军也狠命地还击。说来也真怪,那枪弹好像长着眼睛似的,偏不肯飞到项子城身边。相持了足有十分钟,子城身边的枪弹眼看要用尽了。正在生命呼吸之间,忽然一个人领着几十个卫队,从旁面杀过来。子城一看,正是他的家人谢大福,便提高喉咙,喊了一声大福。大福顺着声音一寻,见他主人恰在巷里面站着,手中托枪,好像恶魔一般,在那里同日人拼命。大福一个箭步蹿过来,钻入巷中,用力一拉子城,发急道:“我的四少爷,这里能站得住吗?”随手把子城推进巷内一个小板门里,他一脚便立在子城方才站的地方。说来更怪,大福立在此处,枪弹仿佛就立时宣言,说我不负保护责任了,一上一下,一弹中在肩头,一弹打伤腿骨,扑通通便倒在就地。本来日兵怕项子城的枪法准,全离得很远的,不敢围拢上来。他两人换班,在日兵并未看得十分清楚。及至将谢大福击倒,他们还认着是子城中了枪,立刻飞跑过来,将大福捆绑住了,挟起就走,以为是将子城擒获了。哪知这位项子城钻入板门之中,恰遇着他一位朝鲜同志,名叫金正均,立刻将他藏入地窖之中,夜间偷偷地送他离了朝鲜京城,乘着法国的轮船,回上海去了。这里大岛介圭听说项子城被擒,及至抬上来一瞧,偏偏不是。只得二次又派兵去搜,在正均家中,及巷内各住户全搜到了,哪里有一点影儿?只得认晦气,将大福送进医院,医治枪伤。后来和约已定,仍将大福送回中国。项子城因为他赤心保护主子,几乎为自己丧了性命,便另眼看待,呼为谢大哥而不呼名。及至小站练兵,就将大福保为守备,后来他连任封疆,直把大福保到记名总兵,赏加头品顶戴。感恩报德,这也算是应当的。无如大福生性不喜为官,他仍然在子城宅内充当一名管家。子城便委他做了武巡捕头目。在直隶总督任内,他也倒赚了几个钱。已经六十多岁了,精神仍然强健。后来子城内用了,他便随到北京,作派他管理门房,稽查宅内大小仆役。家人都知道他是家主的恩公,哪个不巴结他?都称他为谢大爷。此次龙华差白朗行刺,白朗因为他宅内防备极严,无法下手,回来同龙华商议,龙华便想起谢大福来,附白朗的耳朵,教给他如此这般。白朗点头道:“果然好计,不过略迟一点。”龙华道:“但求成功,迟几天也没什么要紧。”
第二天白朗便装出病人的样儿,来到项子城门前,点着名儿要见谢大爷。门房见他这种神气,身上的衣服又破烂不堪,谁肯理他?内中一个姓傅的小厮,名叫傅喜,尤其厉害,瞪着眼骂道:“瞎了眼的混账东西,你跑来撞什么魂,这门房也是你进来的地方吗?你也不拿镜子照一照,哪一点配寻我们谢大爷。谢大爷还是宫保的哥哥啦,多少督抚司道想见他一面全不容易。你见他,你怎么配呢!”白朗无端挨了这一顿抢白,要依他做强盗的性儿,立时拔出刀来,将傅喜一挥两段,全出不净他胸中的恶气。怎奈此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得纳着气儿,朝傅喜下了一跪,哀恳道:“二爷,我无事也不敢寻他老人家。因为我们是近同乡,到北京来谋事,缺了盘缠,病在店中。一病半个月,店家逼着要钱,不给钱便要把我赶出来,此时举目无亲,叫我到哪里去养病?这条小命儿还不得葬送在北京城吗?思前想后,无路可投,唯有这宅里谢大爷,我们是近同乡,或者可怜我,肯救我这条小命儿也说不定。二爷积一点阴功德行,替我回一回。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里给你磕响头了。”傅喜听他说得怪可怜的,便骂了一句:“这是哪里的晦气,硬缠着不休!待我替你说一句,见不见可难定。”说罢便去寻谢大福。大福因为年老无子,很好行一点小慈善。听说是他近同乡流落在北京,便生了恻隐之心,吩咐傅喜将他带进来自己询问。白朗见了他,跪伏在地,哭诉一切。大福见他生得相貌端正,说话也不俗,着实地爱惜他,慨然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叫他把店账还清,搬到宅里来,做自己随身伺候的小厮。多少人想谋这个差使,全谋不到手,平白无人收留的苦孩子,却一步登天,做了谢大爷贴身的童仆。宅里几十个使唤小子全是又妒又羡,看得眼红。白朗却格外小心,一面将谢大福伺候得舒舒贴贴,一面又拉拢同伴人。比他年纪大的,便管人叫大叔;同他年岁相仿的,便管人叫大哥。又不时地打酒买菜请这一班人,所以过了几天,大家全渐渐同他亲近起来。他便有意无意,探听项宫保每日住宿在什么地方。
有两个跑上房的小厮,一个叫得喜,一个叫得贵,便笑着告诉他说:“宫保现在共有十三房姨太太。这十三房姨太太分住在十三个院中,这十三个院子全通连着。宫保想到哪院里去,全可自由前往。这十三个院子锁门的钥匙,全在他一个人手中。他晚间不拘住在哪院,那十三个门,却全是他自己锁。他有两盏灯,一盏是红珠子灯,一盏是绿珠子灯。怎么叫红珠子灯呢?是用珍珠串成的一个挂灯,里面安着一支红电灯,将灯开了,把珠子全映成红色,所以叫做红珠子灯。那绿珠子灯是用绿电灯映的,变成绿色,所以叫做绿珠子灯。比如今天晚上想要住在哪一房姨太太屋里,便差丫鬟先将那红珠子灯送过去,挂在那个院子的门上。那一房姨太太便知道今天晚上宫保前来,连忙预备酒食夜宴之物。到底他也未必准来,因为他于红灯之外,还要悬挂绿灯。红灯好比是正,绿灯却算是副。他不定到哪一处去,也许两处全去,也有时两处全不去,他有时两处去过之后,他又宿在别的院里。连我们这贴近伺候的人也说不清。并且一到掌灯时分,他从办公室中出来,到他的休息室去。这休息室紧挨着十三院,内中只有丫鬟女仆奔走执役,其余男仆一个也不准进去。如不经他手谕传唤擅自进去,便立时活活打死。所以我们不要说足迹不能进十三院,就是宫保的休息室,我们始终也未曾踏进一步。”白朗听到这里,不觉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厉害啊,难道他那屋子到底就没有一个男人进去过吗?”得贵道:“只有一个人能进去,就是你伺候的主人谢大爷,是能够自由出入的。到底他老人家非经呼唤,也不肯进去。其余只有四五两位少爷,可以自由出入。因为四五两位少爷是宫保最欢喜的,其余的少爷小姐还不能那样随便呢。”白朗听了这一套话,心中很犯踌躇,暗想这件事真有点不易为力了。我们连门口全进不去,哪里寻得着路径?再说他那休息室前住着四五十个技勇队,终日终夜有四个人持抢把门,想暗暗溜进去,也万万作做不到。听说他那看门护驾的人全是些飞檐走壁负有绝技的各路英雄,是关外张统领荐了来的。说来也真怪,这些胡子马贼到了项宫保跟前,喝了他一顿米汤,便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情愿给他效死,决不再有一点贰心。你说这件事怪不怪呢?看来只好多候几日,再等机会吧,急了是不成功的。白朗遂暗暗将这意思诉与龙华,龙华无可奈何,唯有嘱咐他随时留意。也是活该项子城后来尚有许多大事业,专等他做去,所以老天爷在默默之中便把这关系生命的问题借着一件事给他化解得云消雾散。
原来此时北仓地方驻着一镇军队,镇统段吉祥是项子城一手提拔的人物。虽然改归陆军部节制,其实精神上仍然是他的人。他这一镇陆军训练得十分整齐,所以陆军部派他驻在京奉铁路沿线,为稽查进京的行旅。因为这时候革命党的风声很大,外边传言都说孙文派人到北京来,专刺杀满人中的王大臣。铁木贤得了这个消息,本就害怕,后来又出了江西徐天麒的故事,他益发小心起来,便派段吉祥率领这一镇人,驻在京奉沿线,每一个车站上全驻有一连人。火车到了,便分头上去盘查,越是南方口音的人,尤其查得厉害,如遇着形迹可疑的,便架到营盘去,连行李衣服全要搜查遍了。查不出什么来,准其取保放出。若查出一点痕迹来,也许解送陆军部,也许在营中枪毙了,外边连影儿全不知道。后来被项子城知道了,便暗暗地给了段吉祥一封信,说人命关系至重,以后再获着形迹可疑的人,不得私自处分,须送到北京来,也不必送陆军部,可一直送到我的私宅,由我讯问后,斟酌办理。段吉祥接到这一封信,自然遵命而行,到底项宫保是什么意思,连他也猜不透。
恰赶上白朗要行刺的这几天,段吉祥忽然解来两个人,另外备了一封密信,由差人一同送到项宅。项宫保下了朝,差人将信呈上,子城拆开看了看,便吩咐道:“我知道了,你们急速回营销差,不准在京逗留,两个人可交与谢总管看守。”随又将谢大福叫过来,吩咐将解来的二人暂带到你屋中,要用好酒好饭供养着,不准慢待了他们。等二更以后,我自己讯问。大福答应下来,差人也随着出去。当日夜间,项宫保传出谕来,在休息室中审问那两个人,所有站班的护兵差役,全要远远退去,不准窥看,室中只留谢大福一人。众家人听了,谁敢不遵,全老早地就散开了。这些人昼夜听差,本来也是很辛苦的,好容易盼着上面有这传谕,乐得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寻地方去消遣,谁还肯守在这里。此时却欢喜了白朗,他自己一想,这真是千载难得的机会,若不乘此时下手,更待何时?眼看着谢大福领这两个人到休息室去了,他便将大衣脱下,换了短装,腰中掖好手枪,带一柄短刀,暗暗溜到后院。恰赶上静悄悄的,并无一人。他便施展夜行术,纵身至休息室檐头,将身子横贴檐下窗上,用手把住横楣,拿舌头将窗纸舐破,用目向里窥看。只见休息室中燃着极光亮的电灯,屋内收拾得十分阔绰,也不必细表。再看项宫保,反穿着一件老羊皮袄,巍然坐在上面。按说他身为宫保,什么狐裘倭刀猞猁穿不得,单要穿一件羊皮袄,还要反穿着,毛儿冲外,这是什么道理呢?看官要知道,此时两宫大丧,尚未逾月,按前清的体制,无论内外大小臣工,只准穿羊皮,不准穿直毛。在百日以内,还得要反穿着,好表示是戴孝的意思。项宫保又是总办大行皇太后丧礼的大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