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风云-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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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种情况又出现了,宇文邕终于忍不住,也要下手了。他以为大周的江山稳固了,可以杀我了,但他就不睁大眼睛看看,现在的大周形势比十几年前更危急。过去突厥人还不够强大,如今突厥人强大到足以一口吞噬我们。此刻大周更需要的是稳定,是强国,宇文氏更需齐心协力,不能为了眼前一点蝇头小利而丢失国之大利,可惜宇文氏子孙都没有长远的目光,都不能理解我。
我还能活多少年?我这个年纪的人,说死也就死了。等我死了,把路都铺好了,宇文邕就算不能征伐天下,最起码可以守住目前的基业,他为什么就那么着急?难道我死了,他就能把大周所有的危机都处理了?大周就能强大了?宇文氏就能永保基业了?
叱罗协和冯迁都很吃惊,他们一直以为这是宇文氏和长安其它势力之间的国策之争,权柄之争,利益之争,谁知这背后竟然再次牵扯到宇文氏家族的皇统之争。
“晋公,你肯定陛下有这样的想法?”冯迁非常谨慎地问道。
“是的,他和独孤氏有秘密约定,通过独孤氏,他向长安各方势力表达了愿意共享权柄和财富的意思,这使得我十几年的努力化为泡影。按他的路走下去,要不了多少年,国祚就要易主,宇文氏的江山就是拱手送给别人。”
“那晋公的意思……”叱罗协迟疑良久,低声问道,“再换一个皇帝?”
“如果我想再换一个皇帝,何必找你们商量,我自己决定就行了。”宇文护叹道,“我活不了多少年了,如果再换一个小皇帝,我死之后假如他控制不了权柄,宇文氏的国祚转眼就会给了别人,这种事还用想吗?”
“晋公,十几年来,宇文氏子孙都长大了,很多人非常出色,有他们拱卫在皇帝左右,应该不会……”
“大汉初年有七王之乱,大晋因为八王之乱而失中原,其后大河南北王旗飞舞,变幻莫测,短命王国一个接着一个,江左的晋祚灭亡后,宋、齐、梁、陈依次更迭,几百年来,这种事太多太多,举不胜举,所以,不要再抱什么幻想,在皇帝没有总揆大权于一身,在皇帝没有完全控制军队之前,这种国祚易主的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宇文护用力摇了摇手,“我不想再换皇帝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培养一位皇帝,因此,我打算把皇帝身边的人换一换。这些人非常顽固,不听话,只好拿鞭子抽了。”
“晋公有何计策?”冯迁问道,“此事牵扯非常大,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兵变,晋公可要筹划妥当。”
“如果换一个皇帝,事情就非常简单。”叱罗协摇摇头,神情凝重,“晋公如今要保住这位皇帝,事情就变得非常危险,假如这位皇帝能够控制一部分军队,那局势就完全变了。不管怎么说,他是皇帝,他只要足够慷慨,就能买到忠诚,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是武泉公李丹的计策。”宇文护从案几上拿起一卷文书递给两人,“你们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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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罗协和冯迁没有仔细看,只是大略翻了一下,然后就放到了案几上。
“你们觉得如何?”宇文护问道。
“晋公既然不相信李家,为何把这么重大的事交给李丹?”冯迁疑惑地问道,“难道晋公打算……”
“当年我们曾打算把独孤氏斩尽杀绝,但独孤氏势力太大,朝野上下的阻力也太大,所以今天养虎为患。”宇文护说道,“如果独孤氏和李氏相争,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关陇门阀和代北人势必要分裂,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再动手,是不是更好?”
叱罗协和冯迁互相看看,半天没说话,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妥。
“晋公,李家的势力非同小可。”叱罗协担心地说道,“当年大魏孝武皇帝西行入关,宇文氏建立关陇霸业,靠的就是宇文氏的武川军、独孤氏的荆襄军和李氏的陇西军,他们两家一旦联手……”
“我会借助李丹之计,重创独孤氏,让他们两家仇深似海。”宇文护捋须笑道,“这段时间,我亲自坐镇长安,请临高公(冯迁)留府相助,请南阳公(叱罗协)坐镇同州,如何?”
两人躬身受命。
第一卷 凤鸣朝阳 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叶黄 第二十二节
文安殿。
长沙王陈叔坚觐见大周国主宇文邕,向大周国主呈述本国对于结盟的一些最新意见。大陈国主陈顼希望得到江陵,重建自己的西部屏障,如果大周能满足这个条件,大陈将和大周联手共抗山东齐国。
宇文邕听完之后就说了一句话,“朕知道了,具体事宜请与大冢宰商议。”然后设宴招待陈叔坚。陈叔坚也习惯了,这位大周皇帝百事不问,就是个摆设,不过他也不敢小觑这位皇帝,宇文邕虽然不谙政事,但经文典籍、琴棋书画、辞赋音律样样精通,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下得一手好棋。
宇文邕今天兴致不错,在酒筵之上还亲自弹了一曲琵琶,长沙王酒酣耳热,也抚琴一曲。两人情趣相投,相谈甚欢,宇文邕随即向长沙王介绍自己创造的象戏。长沙王很聪明,触类旁通,很快就能上手,兴趣盎然,立即邀请陪坐一侧的李丹和自己对弈一局。
李丹佯装初学,棋艺看上去很拙劣,正好和长沙王半斤八两。宇文邕在一旁热情指点,长沙王很快把李丹杀得大败。宇文邕感觉很没面子,责问李丹道:“朕曾赐你《象经》一卷,你看没看?”
“臣当然拜读了。”李丹抱歉地说道,“不过臣很愚鲁,领悟太少,另外,最近也太忙了一点……”
“忙?”宇文邕好奇地问道,“你忙什么?你的婚期不是推迟了嘛,有什么好忙的?”
“最近卫军扩建,事情很多。”李丹笑道,“不过在大司马的督导下,这件事已经完成了。”
“哦。”宇文邕淡淡地点了一下头,指指棋盘,“这段时间,你就领悟了这点东西?”
“臣尚有不少疑问。”李丹望着宇文邕,恭敬地问道,“不知陛下能否指点一二?”
宇文邕手捻短须,若有所思地望着李丹,“爱卿最近闲暇有空?”
“三天后大冢宰要去大福田寺会见昭玄三藏,臣将陪同。”李丹笑道,“尔后,陛下是否愿意召见臣?”
宇文邕笑笑,“朕有闲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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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长沙王告辞出宫,皇子宇文赟奉旨相送。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从官署回府的大司马宇文宪。宇文宪说自己新近寻得一匹上等好马,邀请宇文赟去看看。宇文赟欣然答应,叔侄携手回府。
晚上,从宫内突然传出消息,国主突感风寒,病倒了。皇子鲁国公宇文赟得到内侍传讯,匆忙进宫探视,齐公宇文宪随同进宫。
宇文赟跪在国主的榻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就被母亲弘德夫人叫了出去,屋内随即只剩下宇文邕、宇文宪兄弟两人。宇文宪跪坐一侧,沉默不语。宇文邕转头看看他,小声说道:“过几天,朕打算去云阳宫休息一段时间。”
宇文宪犹豫片刻,问道:“皇后也去吗?”
“不,朕带弘德夫人去。宇文邕停了一下,又说道,“朕不在京城的时候,你要确保皇子的安全。”
宇文宪皱皱眉,欲言又止,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深重的忧色。
“你想说什么?”宇文邕问道。
“臣……”宇文宪浓眉紧皱,迟疑良久,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郑重说道:“陛下曾经对臣说过,宇文家再不要手足相残了。”
宇文邕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老了,如果确实为了宇文家的江山,为了宇文氏的子孙,他应该相信朕。”
“如今形势不好。”
“从太祖开创霸业以来,几十年了,关陇的形势什么时候好过?”宇文邕的语气有些愤懑,“他老了,就算他不为自己着想,但他的子孙,他的僚佐总要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吧?他如果聪明,很早就应该想到这些问题,就应该及时采取措施,不要把事情一直拖下去,这样拖下去,或许今天不出问题,但明天呢?后天呢?他突然死了怎么办?这场血腥残杀是跑不掉的,与其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还不如现在一刀下去,快刀斩乱麻。”
宇文宪黯然垂首。哥哥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宇文护权势倾天,他的儿孙、部下和僚佐为了身家性命,即使现在隐忍不发,但等到宇文护死了,势必要放手一搏,这是没办法的事,事实就是这样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是父子兄弟之间,也没有忠诚信任可言。
“朕不为难你。”宇文邕叹道,“他是我们的兄长,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们宇文氏的大周,朕理解你的心情,应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吧。”宇文邕忽然翻身坐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场血雨腥风一旦掀起,谁都控制不住,谁也不知道形势如何发展,朕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但为了宇文氏江山,请你不要心慈手软行妇人之仁,务必力保皇子不失。”
宇文宪跪伏于地,痛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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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公宇文直、安化公宇文孝伯联袂而至。
宇文直做为大周国主的同母弟弟,一度受到宇文护的重用,两年前他出任襄州总管,负责大周荆襄防务,曾率军和大陈国的军队在沌口大战,但被陈国名将吴明彻击败,随即被宇文护弃用。宇文直怨恨在心,他认为这是宇文护故意设下的陷阱,目的是剥夺自己的兵权。
宇文孝伯是同族之子,和国主同岁同日生辰,自小和国主同读,又深得宇文护欣赏,这些年恒侍左右,出入卧内,参予机要,是大周国主最为亲信的大臣。
“陛下真的生病了?”宇文直仔细打量了宇文邕几眼,笑着问道,“是不是心情又不好?”
“朕要去云阳宫。”宇文邕面无表情地说道,“长安不安全,朕要暂时避一避。”
宇文直和宇文孝伯脸色顿变,眼露惊喜之色。在这之前,宇文邕曾对他们透漏了一些事,虽然含糊其辞,但他们还是马上明白了长安有一番血雨,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萨保要动手了?”宇文直的眼里闪过几分惧色。宇文护的力量太强悍了,他比当年太祖在大魏(西魏)做丞相总揆权柄的时候还要厉害,那时宇文泰还无法控制所有的军队,而现在大周的府军就象是宇文护的亲卫部曲,都听他的指挥。
宇文邕眼神凌厉,他冲着两人轻轻摇头,示意两人不要问话。这件事他们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则不要知道,事情一旦失败,宇文护篡僭成功,他希望宇文护的杀戮可以控制的一定范围内,适可而止,不要把宇文氏杀得只剩他们一家了。
“陛下,我们随你一起去云阳宫?”宇文孝伯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你们留在长安,朕的身边有王轨和宇文神举,足够了。”宇文邕从怀里拿出一道圣旨递给宇文直,“宇文护这次名义上是对付独孤氏,但真正要杀的是关陇汉人,这一点和我们的目的一样。”
宇文直接过圣旨揣进怀里。宇文邕脸显冷色,继续说道:“宇文护的强国之策并没有错误,但严重伤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翻脸了,要杀宇文护,要以诛杀宇文护为条件逼迫朕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朕岂会听从他们的摆布?这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家族,大周国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攫取权势和财富的工具。朕难道是瞎子,看不出来?所以真正该死的不是宇文护,而是这些关陇汉人。”
“宇文护老了,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就算长安乱了,他也不会大开杀戒,唯恐国祚败亡。”宇文邕用力挥了一下手,“他不敢杀,朕来杀。”
“陛下的意思臣懂了。”宇文孝伯躬身说道,“宇文护在前面抓,我们在后面杀。天下人都知道大周的权柄握在宇文护手中,只要有人掉脑袋,宇文护大开杀戒的罪名就算背定了,如此一来,长安恐慌,关陇汉人会联手反击,宇文护众叛亲离,完全失去对局势的控制,败亡在即。”
“然后陛下出来收拾局面,把罪责都推到关陇汉人头上,再杀一批。”宇文直得意地笑了起来,“将来陛下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些关陇汉人哪敢反抗?”
宇文邕摇摇手,“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此事稍有不慎,宇文家就会因为自相残杀而全军覆没,你们要小心行事,切切不可莽撞。如果时机不好,你们宁愿按兵不动也不要仓促出手,以免局势恶化,一发不可收拾。”
宇文直和宇文孝伯躬身领命。
“陛下在云阳宫的安全如何保障?”宇文孝伯想到云阳宫的卫军都是宇文护的人,不禁心存忧虑。
“云阳宫的事你们不要担心,只要确保皇子的安全,朕就算死了,这天下也还是我宇文氏的天下。”宇文邕用力一挥手,颇有几分悲壮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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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府。
烛火昏黄的书房内,李曜、李晖、李纶、李丹围坐一起,小声商讨。
李纶认为,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云阳宫的兵变,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