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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东唐再续-第3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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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以佐世的主要功能在劝善化俗。

柳宗元在任柳州刺史时,曾自觉利用佛教改善当地民风,据《柳州复大云寺记》:“越人信祥而易杀,傲化而勉仁,董之礼则顽,束之刑则逃,唯浮图事神而语大,可因而入焉,有以佐教化。”果然“人始复去鬼息杀,而务趣于仁爱。”

其五,僧人从道而不随俗,有高雅的精神境界,与儒家重仁义轻富贵的思想相合。佛教导人做“自了汉”,收拾精神自我作主,而不受外物牵累,如柳宗元所说:“凡有志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则思入焉。”所以真正虔诚的教徒,尤其是有文化的学僧,能够斩断功名利禄的俗念而醉心于佛法的追求,如元十八“不以其道求合于世,常有意乎古之‘守雌’者。”如文郁“力不任奔竞,志不任烦拿,苟以其所好,行而求之而已尔。”儒家也有“从道不从君”和安贫乐道的传统,孔子说过“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孟子说过“穷不失义,达不离道”,都是教人建立起精神上的“大我”,不做权力的工具和外物的奴隶。在从道求真、蔑视名利这一点上儒佛是相通的。这是好儒的柳宗元同时又好佛的重要原因。

柳宗元被贬后处境艰难,心情郁闷,遂陶醉于佛法之中以求排解,精神上得到很大的提升,有诗为证。《晨诣超师院读禅经》云:“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多么清新洁净的光景,多么怡然自得的心境,柳宗元此时此刻确乎已离尘绝俗了。

然而李曜知道,柳宗元毕竟没有大彻大悟,他还念念不忘他的“内圣外王”、道德事业,他的骨子里还是儒家思想占主导。他处在穷则独善其身的境地,却仍在想着续先人之嗣承,留文章于后世,有朝一日昭雪平反再做事情。《寄许京兆孟客书》说:“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着书者皆是也。”《与裴埙书》说:“然若仆者,承大庆之后,必有殊泽,流言飞文之罪,或者其可以已乎?”《与顾十郎书》说:“在朝不能有奇节宏议,以立于当世,卒就废逐,居穷厄,又不能着书,断往古,明圣法,以致无穷之名。进退无以异于众人,不克显明门下得士之大。”但他仍“抱德厚,蓄愤悱,将以有为”,盼望那“万万有一”的机会“复得处人间”。

他期望社会“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因此不忘民众的疾苦忧患,以笔代歌,抒发内心的悲愤和志向。他亲佛的目的是想摆脱逆境带来的烦恼,求得精神上的安宁,但他又是关切世事、极重名誉的士君子,无法真正冷眼世情,超然自得,入世与出世的矛盾在他身上非但有统一,还形成尖锐的对立,不能自我化解,带给他极大的精神痛苦,使他整个晚年都是在忧戚悲愤中度过的。

他写的散文书信诗歌,间或有飘逸的辞句,但大部分充满感伤沉抑之情。《送元皓南游诗》中说,自贬后“深入智地,静通还源,客尘观尽,妙气来宅”,然而“内视胸中,犹煎炼然”。又有一首《独觉诗》云:“觉来窗牖空,寥落雨声晓。良游怨迟暮,末事警纷扰。为问经世心,古人谁尽了?”两诗真实地表述了他内心矛盾激荡的状态,这使他的身心健康受到极大损害,他终于没有修成一位看破红尘的真正的佛教徒。

目前在朝廷中枢最有权势的陇西郡王亲自相邀并参与讨论,使得这场韩愈、柳宗元的“学术研讨大会”盛况空前,排佛、崇佛两派思想急剧冲突,李曜在长安的宅邸每日高朋满座,宴会甚至彻夜不绝。名师大儒们在此处不为吟诗喝酒,而为心中的圣道激烈辩论。他们不复往日羽扇纶巾的翩然风采,时常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有人因为长时间争论而晕阙,但醒来之后又立刻赶回陇西郡王府,继续参与辩论。

李曜本人并不时常加入争论,但他在应酬学上造诣甚深,偶尔一句话,就能将众人从某个僵持的论点中轻轻带出,转入另一个话题。他的风姿卓绝,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也得到了几乎所有名士大儒们的认可。

李克用在太原得知他在长安的举动,心中颇为费解,因担忧河北局势,只得再次致函李曜,虽未明言让李曜迅速归镇河中准备迎接朱温的进攻,却也将河东的困难局面一再强调。

但李曜在收到信件之后,仍未归镇河中,反而回复李克用,说李嗣昭、李嗣源与李存审三人到任之后,须得立刻征募新军并迅速训练,以避免李茂贞反扑或者其他敌对势力的觊觎,而为了支持他们三镇的行动,自己必须坐镇长安,为其提供军事上的震慑和财力物力上的支援,因此现在还无法迅速回镇河中。

不过为了让李克用安心,李曜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他首先在河中、关中、同华征募新兵两军,共计一万四千人,号为“镇远左军”、“镇远右军”,驻扎长安附近练兵,而将开山左、右军派归河中,以防备朱温。同时献钱五十万贯,连同紧急调拨的大批物资一起运抵太原。李克用得了钱物,压力减轻不小,同时李曜的理由也的确说得过去,因此也就不再催促,只是在族中再次征调了一批青壮加入军队,准备迎接朱温的下一轮攻势。

第211章 掌控四镇(二十)

首先感谢et0824朋友的月票。另外说一句,这俩章对于唐朝儒、佛两家的思想争议着墨较多,如果读者细看,会对本书后面即将出现的新儒学有更多的了解,而新儒学的理论,则是李曜今后改革的指导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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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郡王府中偏院,宾客云集,正在舌战。一名五旬开外的清癯文士正侃侃而谈:“说到柳河东'注:指柳宗元,其为河东人。'敬佛,其实刘宾客'注:指刘禹锡,其最后所任官职为太子宾客。'又何尝不是如此?刘公与柳公在理政、学问之上恍如同门,且命运相连,对于佛门之态度也非常一致。刘公倾心于佛门的‘出世间法’,自谓‘事佛而佞’。多言儒佛两家各有千秋,可以互补递用……”

一人插话道:“裴尚书此言,某倒是未曾留意,敢问出自何处啊?”

裴尚书乃是裴贽,前段时间李曜运用其在长安的影响力——或者说震慑力——调整诸多官员职务,裴贽因与河中走得颇近,而且本人确有才学,便由御史中丞擢升为刑部尚书。

裴贽转头一看,说话者乃是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远。

崔远与崔胤虽偶有不和,但毕竟同荣共辱,与裴贽等亲河东之家关系日渐紧张,因此裴贽也就回答得不怎么客气:“崔相公调理天下,想是未曾读到《袁州萍乡县杨歧山故广禅师碑》,其中便说‘素王(孔子)立中枢之教,懋建大中;慈氏(释迦牟尼)起西方之教,习登正觉’,此二者‘轮辕异象,致远也同功’;不过‘儒以中道御群生,罕言性命,故世衰而寖息;佛以大悲救诸苦,广启因业,故劫浊而益尊。’此指儒以臻治世,佛用导乱世;更何况佛门有其特殊且不可代替之功用,即‘革盗心于冥昧之间,泯爱缘于死生之际,阴助教化,总持人天。所谓生成之外,特有陶治,刑政不及,曲为调揉,其方可言,其旨不可得而言也。’某以为刘公能看到佛教有阴助教化之功用,比之韩昌黎'注:指韩愈,祖籍河北昌黎。'之见识,又高出一筹。”

李曜恰好自此处经过,闻听此说,颇觉有理,便又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已经将“战火”从韩愈、柳宗元烧到了刘禹锡、李翱等人。

后世对韩柳与佛教的关系,也曾有学者作出一些综合性考察和评论,同时联系李翱的《复性书》来分析韩柳李三人在中国儒佛关系史上的不同作用。

李曜对于从韩柳为基点,有限延伸其同时代的其他大家,还是能够欣然接受的,毕竟“真理越辩越明”这个说法,也算是李曜某种程度上的一个指导思想。

现在的长安,文人雅士们早已被他一手导演的“说韩柳”绑上了战车,但凡是读过书的人,三句不谈韩柳,那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的。李曜对目前这个状态颇为满意。

其实韩柳二位都是大家巨匠,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可以说在伯仲之间。在儒学发展史上,韩愈提倡复兴儒学,其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实际上柳宗元的作用亦不可低估。韩愈提出儒家道统说,阐扬《大学》“修齐治平”的思想,恰恰符合了贵族集团调整三教关系、突出儒家正宗地位的文化战略需要,虽一开始时不为人所理解,但不又就引起一些政治家、思想家的重视。

譬如历史上宋代的苏轼作《潮州韩文公庙碑》,颂扬韩愈“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说他“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评价之高,使人震惊。之所以苏轼会给予韩愈如此高的评价,就是由于韩愈在儒学长期衰微之后能首次举起复兴儒学的大旗,把儒家学者的历史任务鲜明地提出来,从而成为儒学再一次复兴的先导。而北宋理学家石介也认为“孔子之《易》、《春秋》,自圣人以来未有也;吏部(指韩愈)《原道》、《原性》、《原毁》、《行难》、《禹问》、《佛骨表》、《诤臣论》,自诸子以来未有也。”而程颢、程颐也都很欣赏韩愈崇孟子、辟异端的作法,说:“如《原道》之言,虽不能无病,然自孟子以来,能知此者(指推尊孟轲),独愈而已。”

从后来思想文化发展过程看,宋明理学正是承接了韩愈新儒家的事业,并完成了复兴儒学的历史任务,使儒家哲学达到新的高峰,再度占据三教的首席,对此韩愈有着初倡之功。但是韩愈天生是位文学家,对于儒家理论并没有深入的研究和体会,他自已提出的一套新儒学理论浅显而粗疏,他是提出任务的能手而非完成任务的能手。所以苏轼又批评说:“韩愈之于圣人之道,盖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乐其实”,又说:“其论至于理而不精,支离荡佚,往往自叛其说而不知。”此评确实道出了韩愈在理论上的弱点。

对韩愈深有研究的朱熹'无风注:其实我本人很不喜欢朱熹,尤其是觉得此人极端虚伪,但此处是要写到改进儒家思想,提到朱熹也是没有办法的。当然我还得说明,李曜的改良儒家,并非朱熹的那一套天理人欲说。',首先肯定韩愈“所以自任者不为不重”,但又指出韩愈“平生用力深处,终不离乎文字言语之工”,在理论上缺乏深度和建树,“韩愈于道,知其用之周于万事,而未知其体之具于吾之一心,知其可行于天下,而未知其本之当先于吾之一身也。”李曜对朱熹并无好感,但得承认这个话倒是对的,韩愈没有建立起儒学新的“本体论”和“心性论”。

问题还是在于当时的中国哲学的高峰在佛教,儒家如果不认真吸收佛学“本体论”和“心性论”的思维成果,便不可能发展自己的理论,更谈不上超越佛学。韩愈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妄图通过行政手段来排斥佛老,保障儒家的正统地位,而这样的手段是不可能振兴儒家的。

李曜知道,宋、明理学家也大都贬斥佛老,这是为了维护儒学的正宗和门户,不能不制造这样的舆论,而事实上他们相当熟悉佛学、老庄和道教,能够将佛老的思维方式与修养方法运用于儒家哲学,既保持了儒学原有的优点,又兼有了佛老在理论上的长处,所以能够创建新儒学体系。韩愈则不然,他对佛学的了解很肤浅,对佛学中国化的新潮流也相当陌生,他只一昧简单化地排佛,这样做既对佛教无所损伤,又对儒学的深化无益,所以他这条路行不通。

柳宗元倡言佛儒融合,主观上说是由于他精熟儒学,兼研佛学;客观上说是受到社会上三教合流思潮的推动。士人兼修三教或二教,僧道兼习儒学,以及士大夫与僧人道士密切交往,这是从东晋南北时起便演成风气,至唐代此风更盛。正如柳宗元所指出的,“昔之桑门上首,好与贤士大夫游。晋宋以来,有道林、道安、远法师、休上人,其所与游,则谢安石、王逸少、习凿齿、谢灵运、鲍照之徒,皆时之选。”

而在柳宗元的时代,“服勤圣人之教,尊礼浮屠之事者,比比有焉。”仅柳文中提到的这样人物就很多,如:为禅宗六祖慧能上疏请封号的岭南节使马[注:此字为“惚…心+手”。],“公始立朝,以儒重”,而宣诏谥号之日,“其时学者千有余人,莫不欣踊奋励,如师复生;则又感悼涕慕,如师始亡。”;龙安禅师在湖南威望甚重,所到之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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